兩人站在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店里,左時拿出煙來, 煙盒遞向駱敬之道:“要不要來一支?”
駱敬之沒有接, 直截了當地問:“火是你放的?”
左時給自己點了煙,吐出一口煙圈才道:“不是。”
“不是嗎?”駱敬之冷笑, “那你怎麼知道店里起了火,還恰到好地出現, 在最后關頭把長安救出來?”
“你也說了,是最后關頭。難道不應該謝我嗎?”左時看他一眼,“再晚一步,就沒命了。”
駱敬之的手在側握, 猛的上前揪住他的領將他推到墻邊, 繃了聲音問:“你到底是誰,到底想干什麼?你這樣會害死的知不知道?”
左時笑笑:“什麼時候你還關心起殷長安來了?你不是一直把當累贅嗎?死了,你就徹底解了。哦, 當然, 你們現在離婚了,的死活都跟你沒關系了。”
駱敬之瞪視著他, 手上的力道不斷收, 似乎恨不得就此擰斷他的脖子。
“你是董小雨的什麼人?”他突然問道,“你是為了才來的吧?”
這前因后果,連起來其實已經能想的很明白。這些年盡力逃避的事,說出口反而輕松多了。
左時的神肅穆起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襟,沉聲道:“放手。”
“呵呵呵,看來是被我說中了。是因為我的判斷失誤死在手臺,所以你是回來為討回公道的嗎?那你是什麼人?人,哥哥,還是單純的仰慕者?”
過了那麼多年,他仍然記得那個花樣年紀的孩漂亮大方,在病房休息時總喜歡捧一本時尚雜志,直言不諱地談及夢想是要為頂尖的時尚模特。
如果還活著,是有這樣的素質和條件的,現在說不定已經站上黎和米蘭的t臺。
如果還活著,也差不多到了長安嫁他時的年紀,說不定已經遇上了對的人,為人家的妻子,做了母親。
可惜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又怎麼能怨怪有人終究意難平?
左時沒吭聲,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推一轉,就反將他的后背抵在了墻上:“你有什麼資格來質問我?難道不是應該問問你的良心,害了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不會愧疚嗎?”
“我的失誤,我承認,但我也付出了代價。”
左時冷笑:“你的代價是什麼,殷長安嗎?”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麼,不是要報復我嗎?為什麼要接近?”
“小雨的事是你的失誤,但也得有人幫你遮掩才不至于為醫療事故毀掉你的前途,能做到這一點的除了殷奉良還會有誰?他最寶貝的就是這個弱智的兒,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
駱敬之用力揪他一晃:“你別搞!”
“現在才心疼,不嫌太晚了嗎?再說傷害最深的人,從來就不是我。”
駱敬之又笑起來:“你知道想開一間這樣的咖啡館想了多久嗎?你一把火就燒了的店,以為知道以后還會繼續對你言聽計從,傻傻地任你玩弄?”
“我說了,我沒做過。”左時道,“何況,本來就傻。”
駱敬之終于揮拳打向他。很意外的,這一拳他明明可以避開的,卻生生挨下來,偏過頭在角抹了一下,才轉回擊。
他有英部隊的訓經歷,照理駱敬之不是他對手,但事實是看似斯文的醫生打起架來有豁出去的兇狠勁兒,他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駱敬之從小沒有爸爸在邊,被欺負、被嘲笑了都是靠自己去出頭,沒人為他撐腰,一個人實在沒打架。以前還覺得單親家庭是種憾,眼下這種形反而要謝這樣的長經歷了。
但左時畢竟是練家子,很快占了上風,重重一拳將他打倒在地,屈膝抵住他的口將他摁住,嘲弄道:“你以后就看好我怎麼欺負、玩弄,反正你放棄已經不止一次了,沒資格再管這種事……從你在黎拋下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沒資格了。”
“我沒有……”駱敬之嗆咳出一口沫,堵住了他沒說完的話。
“沒有嗎?”左時諷笑道,“沒錯,你裝現鈔的錢夾是被了,去銀行換錢也不假,但你敢說你就沒有一一毫拋下一走了之的想法嗎?塔克蘭劇場的演出也不是要跟去看的吧?一個傻,怎麼懂得欣賞搖滾樂隊?那是你跟前友的回憶,是不是想起來就心有不甘?”
駱敬之一愣:“你跟蹤我們?”
原來長安從一開始就沒有說謊,那不是白日夢也不是ptsd造的幻覺,甚至不是偶遇。
左時笑了,仿佛看到一幕劇最彩的地方:“用不著跟蹤,是殷奉良雇我保護殷長安的。沒想到吧?你的岳父大人,從來就沒有真正相信過你。”
駱敬之臉驟變,一下子寡白得不見。
左時終于有了一報復的快意,正打算乘勝追擊,就瞥見了站在店門口的長安。
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們剛才的對話聽明白了多,但的眼神和臉上的表他是認得的——在電影院暈倒在他懷里和大火之后在他的公寓醒來時,都是這個模樣。
是傻,但不等于不會傷心。
拳頭再揮不出去,剛才那一快意也散了,左時站起來,破潰的角還在往外滲,他用手背了,看一眼地上的人,沒有看長安,就從旁走了過去。
真相也有權知道,但不應由他來起頭。
…
長安把冰塊包在干凈的巾里遞給駱敬之:“媽媽說,傷的地方要用冰住。”
他跟面對面坐著,竟有種無地自容的覺:“長安……”
“我有很多事都不懂,”難得地搶了他的話,“但你說的話,我都會記著,所以能不能請你不要騙我?我不會問很多問題的,只問這一次。”
駱敬之說好:“你問。”
長安端坐著,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你……為什麼答應跟我結婚?”
這個問題也不止一次地放在心里想過。開始時會想,他也是喜歡的,兩相悅的人才能結婚啊!后來覺得就算他不喜歡也沒關系,來喜歡他就好——連著他的份也一并喜歡,努力一點,對他們來說也就夠了。
可是后來見到高薇,知道了他們的過去,發掘到他眼里另一種溫和語還休,才明白婚姻不是這樣子的——有這樣的喜歡是不夠的。
甚至直到離婚,都沒想過要問當初結婚的理由。有什麼關系呢?喜歡的人陪伴了三年,讓過三年,已經很好了。
可現在還是問了,還是忍不住,心臟像被剜掉一塊,空的,急需那些答案來填補。
駱敬之知道已經沒有必要再瞞了,盡可能用可以理解的語言說起當年的事:“我認識你的那一年,收治了一個董小雨的病人,因為我太自負,判斷失誤導致了醫療事故,死了。那時候我得到公派去國留學的名額,很多人看好我,也有很多人等著挑我的錯,這樣的事故本來是遮不住的,但你爸爸……他當時還是我的教授,想辦法幫我遮掩過去了,條件就是跟你結婚,照顧你一輩子。”
長安怔怔地,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在聽到死這個字眼的時候輕輕一。
“我當時是有朋友的,就是高薇,但我還是答應了。我不想失去工作和前途,所以選擇了犧牲婚姻。我跟分了手,被潑了一杯滾燙的咖啡,然后我所有的同學和同事都知道了我要結婚的事,面上不說什麼,背地里卻都在嘲笑我,罵我是陳世。為了盡快跟你結婚,也為了低調不引人注目,我放棄了去國留學的機會,跟隨你爸爸離開當時的公立醫院,去了他現在工作的地方。他做到了院長,我了學科帶頭人……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殺人放火金腰帶。在外人看來,他走的一定是這樣一條令人不齒又羨慕的大路吧?
他沒想過有朝一日能把這些話這麼坦地說出來,特別是當著長安的面。然而事實是對說了,他長久以來背在肩上的包袱反而放下了,前所未有地釋然。
長安仍舊安安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遲登登地問:“那……要是沒有董小雨的事,你就不可能跟我結婚了,對嗎?”
“長安……”
“對嗎?”固執地又問了一遍。
駱敬之默認。
他們其實算是平行線吧?離他的生活很遠,他也沒想過要踏足的世界。如果沒有那樁事故,他或許已經跟高薇結了婚,到現在,孩子都上要上兒園了吧?
假設沒有意義,甚至如今再設想那樣的形也不會有幸福的覺,但既然問了,他就不能否認有這樣的可能。
又過了很久,長安才輕輕嗯了一聲,好像也不打算再問其他問題了,慢慢從椅子站起來,慢慢往外走。
駱敬之拉住:“你要去哪里,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了嗎?”要走的人是他,正式離婚前他就已經搬出去住了,這里今后是留給的。
長安搖了搖頭,想一會兒,又說:“最后再問一個。在黎的時候,你真的想把我一個人丟在車站嗎?如果左時沒有出現,我們也沒有走散,你……還會回來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