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言吃完飯後, 兩人繞了段路,先去了一趟技部的星圖測繪室。
新的星域被發現後,測繪室便要開始著手繪製星圖。其中細節繁瑣, 包括填充星域的環境信息,確定各星球的坐標、直徑、類型,為星球、小行星帶命名等等。
不過既然這片新星域曾有人類涉足,那在命名方面, 都會以先者為準。
“……蟲出口附近的小行星帶作‘維納斯帶’, 裡面布滿塵埃和碎片, 遠遠去很接近暮。
……這顆行星被命名為‘列缺’,意為閃電, 因為這顆巖石構的行星地心引力很強, 大氣層非常厚,每一個小時,都會有上萬束雷電落在地面。”
等祈言將已知的信息補足,已經過了快半個小時,陸封寒耐心地靠牆站在一旁,除偶爾低頭理各部門臨時遞上來的文件外, 別的時間,視線都堂而皇之地落在祈言上, 要多專注有多專注。
不測繪室的人都相互眼楮使眼——指揮怎麼回事, 站那兒跟盯梢似的, 看這麼,難道是怕人跑了?
有人還悄悄在虛擬屏上寫︰“我們要諒一個二十九歲的大齡青年面對初次的患得患失。”
不過眾人聯想到自己連初都還沒有過,頓時鬱卒,紛紛沒了調侃的心。
從測繪室出來,陸封寒幫祈言調了調手腕上松了的繃帶蝴蝶結, 想起祈言剛剛詳細報出的那些名稱︰“大航海計劃所有參與者的信息,白塔都進行了收錄?”
祈言點點頭︰“嗯,白塔的資料庫保存了每個參與者的資料,如果他們離開地球後有信息傳回來,就會進行記錄。”
陸封寒順勢握了祈言的手︰“如果沒能回來?”
“如果再無音訊,白塔就會在資料上寫下‘未歸’。”
是“未歸”,而不是冷冰冰的“死亡”。
好似那些駕駛著簡陋飛船駛向茫茫宇宙尋求希的渺小人類,依舊徜徉在星海的某個角落裡,只是沒能按時回家。
祈言想到資料庫中無數張被定格的笑臉,有男有,、年齡各不相同。
雖然已經時隔兩百多年,但,“他們不會被忘。”
技部。
範托夫頻繁地查看時間,後頸覆著層汗,泛起冷意。
有人注意到這個靜,又見範托夫面前的虛擬屏頁面許久都沒翻,關切道︰“是哪個問題解決得不順?你看起來有點太焦慮了,沒關系,任務做不完就做不完,老大看著兇,但不會罵人的,等我手上的任務搞定了,我來跟你一起琢磨。”
手掌在了,範托夫心中慍怒對方看不起自己,但為了不被人察覺出異樣,他盡量笑得自然︰“不用,小問題,我自己能解決。”
等到了定好的時間,範托夫避開眾人,快步離開技部,一路朝指揮艦艦尾走去——
那裡存放有逃生艙,他已經收到了發來的使用權限,一旦布置在各的“紙牌”被引,他就可以提前啟逃生艙離開指揮艦。
萬無一失。
到時候,無論是在指揮艦上的Y還是總指揮本人,還有倫茲,葉裴,技部的所有人,都會一秒化灰!
範托夫眼中浮現出得,會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仿佛遠征軍所有人都被他擺弄在掌心。他一邊疾步走著,同時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指揮艦炸的聲音。
眼神瘋狂而猙獰。
逐漸接近逃生艙的存放,範托夫握了握隨帶著的儲,給跟他對接的人發消息︰“已到達預定地點。”
發完後,他等了等,卻異常地沒收到回信。
心下一突,腳下有種踩在棉花上的覺。
深吸了一口氣,範列夫不斷暗示自己不會出事,他們的行很,絕對不會有人發覺,至今遠征軍上下都不知道反叛軍已經近陣前。
就在這時,個人終端植的聯絡突然響起信號流的雜音。
範托夫腳步一頓,心跳驀地加快——
技部有自己的通訊頻道,而全艦通訊幾乎只會在戰時啟用。
難道埋伏的反叛軍被發現了?
正在他反復猜測時,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十五分鐘後,將對抓獲的進行公開審訊,非在崗人員請到A1-7-24艦橋。重復一遍,十五分鐘後,將對……”
抓獲的?
再次看向仍沒有收到回復的信息,範托夫臉驟白,眼裂增寬。
不過,現在都沒有人來抓他,是不是意味著……他還沒有被發現?
艦橋上,梅捷琳打了個哈欠,眼角烏青。見祈言盯著自己的傷看,大剌剌地踫了踫︰“愈合凝膠有,指揮沒克扣資,是我自己想讓這傷在臉上多留兩天。”
接下去的話,吞吞吐吐說不出口。
陸封寒替梅捷琳解釋︰“自己懈怠,被維因一拳砸到了地上。”
梅捷琳瞪眼,想反駁不是一拳而是好幾拳,但一拳幾拳沒多大差別,陸封寒話說得也沒錯,隻好咬牙認下了。又轉過背對著眾人,覺得自己的面已經裂了王八殼。
轉是轉過去了,但梅捷琳依然閑不住話︰“龍夕雲,這次暗樁深的淺的真的都砍乾淨了?”
龍夕雲作為特勤部隊負責人,從來是打仗和務裡外兩手抓,他不說話時,眼角的疤襯著眼神有兩分鷙,寡淡地“嗯”了一聲,又補充︰“還差一個。”
梅捷琳倏地轉過來︰“還有一個?那怎麼沒直接批捕?”
龍夕雲︰“不用,那個正在來的路上。”
這話弄得梅捷琳有點暈——現在的暗樁都這麼自覺了?不需要他們手,自己就會過來?
範托夫到達艦橋時,已經聚了不人,半空中還有攝影裝置懸浮,明顯這場公開審訊會被遠征軍所有人看到。
而雙手銬著電子手銬的人共有五個,他蔽觀察後,發現跟自己接的人赫然在其中!
對方被困在金屬椅上,垂著頭,看不清是什麼表。
這一刻,掌心的汗像摻了冰渣,冷得鑽心,範托夫開始瘋狂回想自己有沒有出破綻,周圍嘈雜的議論聲和細數那五個人罪狀的陳述都像是陷了一個巨大的轉盤,落進他耳裡的話音變得零碎和顛倒,分不清語義。
直到龍夕雲提到出自反叛軍的炸/彈“紙牌”和從設備室找出的金屬片。
直到周圍響起的議論聲。
直到他的名字被念出,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上。
這一刻,範托夫猛地攏手指,指甲掐進裡,告訴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他聽見自己聲帶繃,有些驚愕︰“怎麼可能……什麼紙牌?我確實才去過一次設備室,但那是技部的常規任務,到誰誰就去,”
他又將視線投到葉裴上,“而且我不是一個人去的,當時葉裴也在!”
葉裴雖然不太喜歡範托夫的做派,但沒有趁機誣陷,只是實事求是地開口︰“去設備室檢查運行狀況確實是我和他一起去的,我當時沒有注意周圍,所以不確定他是否有小作。”
範托夫急忙接話︰“對,也在!為什麼不懷疑?”
葉裴轉向他,解釋︰“我已經解除嫌疑了。”
不清楚葉裴到底是怎麼解除的嫌疑,但範托夫來不及想這麼多,現在最重要的是洗他自己的嫌疑。
設備室近期只有他們兩個人進去過,如果不是葉裴,那隻可能是他!
這個罪名決不能認下,一旦認下,他就完了!
視線落在戴著電子手銬的五個人上,又漫無目的地移向一旁的龍夕雲,當一個人闖他的視野時,範托夫呼吸一重,眸亮起,語速急促︰“我知道還有一個人也有嫌疑!他的嫌疑比我還重!”
龍夕雲看不出耐不耐煩︰“說。”
“他!”範托夫手指直直指向站在陸封寒邊的祈言,“就是他!設備室附近不允許人隨意接近,但我幾次路過,都看見他出現那附近,鬼鬼祟祟!不信你們可以調監控來看,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重重咽了口唾沫,像是抓住了一救生索︰“如果不是別有所圖,他幹什麼非要去設備室附近?一定有鬼!”
周圍跟他同屬技部的人靜了靜。
而穿著製式襯的祈言冷冷朝他看了過來。
範托夫了口氣,心想,果然還是有不人跟自己一樣,能看清楚祈言是仗著背後有靠山,裝模作樣。
他立刻乘勝追擊︰“祈言掛著個‘實習顧問’的名頭,仗著跟指揮的關系,經常對技部的人擺臉。這種空有一張臉的草包,為什麼能在上一場仗裡破解反叛軍的招數?你們不覺得很可疑嗎?”
他嘶啞的嗓音變了調,沒有直接說結論,而是用導的問句煽眾人的疑心︰“有沒有可能,這本就是一場戲、一場表演?反叛軍主放出讓他破解,這樣他就能獲得我們的信任?是不是有這種可能?”
範托夫此時頭腦很清楚。
他明白,他經不住查,徹底洗自己的嫌疑幾率也不大,但如果把祈言徹底拉下水,就能拖延時間。
而且他辯駁的這些話,但凡能讓遠征軍的人升起一疑心,就是達到了目的!
只要總指揮陸封寒顧及軍心又顧及祈言這個人,穩妥起見,不能立刻將罪名扣在他上,他就還有時間和機會——
等反叛軍打過來,到時候是誰死還說不準!
又想到一點,範托夫眼前一亮,語速加快︰“還有!祈言當時為什麼非要用超計算機?我們都知道,‘南鬥’裡放著無數絕的資料,包括機躍遷,包括‘蜃樓’!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對,說不定他事前跟反叛軍聯合好了,趁著這個機會,表面是為破解敵方招數,實際已經在‘南鬥’裡埋下了可疑數據,盜竊絕資料!而且跟我一起去設備室的葉裴也是祈言的同學,他們關系很好!”
龍夕雲沒有說話。
範托夫著氣,廓起伏,他看看龍夕雲,又看了看神一未變的祈言,總覺得對方清冷的眸下,自己仿佛跳梁小醜。
這種知令他心底不悅,他強行下青筋跳,耷下的眼尾溢出一刻薄的尖酸,緩了語調︰
“怎麼,我從奧丁來的,在指揮艦上沒人撐腰、無說理,所以就打定主意,要把罪名穩穩按到我的頭上?他祈言靠著一張臉跟總指揮有不淺的關系,所以跟他是同學的葉裴直接就沒了嫌疑,他本人再是可疑,罪名都挨不到他上?”
他冷嘲︰“好,很好,遠征軍外人看著堂堂煌煌,實際上裡已經腐了爛了!”
語氣裡含著憤怒和頂的失,甚至紅了雙眼。
真意切。
只差指著陸封寒的鼻子罵他公然包庇人、掩蓋真相,用無辜的人替罪,徇私枉法,有負聯盟的信任。
這時,旁邊技部的一個人出言︰“可是……按照那幾個暗樁的代,他們這次之所以不惜一切代價炸/毀指揮艦,是因為他們想殺Y神,但只知道Y神在指揮艦上,不確定是誰。”又強調,“他們這次行的目標是除掉Y神。”
範托夫自然知道這一點,臉上的緒愈加憤怒︰“想殺Y神難道不是更加十惡不赦?”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涉及到Y神,必須要追究下去,更需要從頭仔細嚴查!”
他將目遠遠投向祈言,把即將翻的得意藏得很好。
“你說的沒錯,涉及到Y,確實更需要從頭嚴查一遍。”慢條斯理地重復完這句話,看出範托夫無意間出的兩得,陸封寒說道,“不過在此之前我要提醒你的是,所謂的‘反叛軍掌握了新的形技、已經大軍境’這個消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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