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宗醒的時候, 天已經大亮了。

　他是剛有意識就察覺不對的，因為頭疼，額角宿醉后的痛, 讓他還未睜開眼睛眉心先一皺, 接著一悚。

　他久經各種場合，對飲酒量及宿醉程度是了然于心的, 這種程度的頭疼, 昨夜得飲不量的酒才能造的。

　可問題是，他昨夜并未喝酒！

　近日小兒子不大舒服, 長牙加上骨節條，孩子總時不時發個熱，父母焦心得不行, 銀寶泣啼哭了好幾天, 小臉蛋都瘦了, 他和妻子一直守著兒子, 幾天下來, 人仰馬翻。

　等銀寶總算好起來了，恢復樂哈哈的的笑臉，夫妻倆才總算能睡上一個好覺。

　好些日子沒親熱了, 休憩過后滿復活, 兩人天雷勾地火, 從羅漢榻一路大戰至房浴室，到了下半夜才饜足相擁而眠過去。

　酣睡一覺醒來, 不但宿醉頭疼, 鼻端還第一時間就嗅到了一陌生的脂香味。

　接著, 一的小心翼翼地過來, 的聲帶著幾分睡意, 滴滴地撒：“主子爺~ ”

　楊延宗緩緩睜開眼睛，一張陌生的年輕子面龐映眼簾，青蔥，水，猶帶著脂，極極艷，一顰一笑，眉目傳。

　最重要的是，沒穿裳，吹彈可破的痕跡點點，明顯昨夜才剛被人毫不憐惜寵幸過。

　而這個人，很可能竟是自己！

　因為楊延宗同時發現，自己上也是的，并且極黏膩，上不地方還沾著對方的口脂殘，一點一點的，在某些很重要私的位置。

　幾乎是這一瞬間，楊延宗大悚大驚又大怒——他瓷兒在意什麼，他一清二楚，自己若做了對不起的事，夫妻之間會產生什麼裂痕難以想象！

　他大駭大驚，心咯噔一下，然與之同時竄起的，甚至一剎之間掩蓋過前面所有緒的，還有直沖腦門的然大怒！

　“賤婢——”

　那個子尤不省心，試探著靠近邀寵卻驟然他眼神一冷，心里一急，近日的得寵讓膽子見增，竟不顧他眼神繼續往前，手勾住他的脖子。

　下一刻，被楊延宗翻一避站起，一抬就將人踹了出去。

　姬“啊——”慘一聲！

　楊延宗怒不可遏：“來人！阿康阿照——”

　“給我滾進來！！！”

　門外值守的阿康及剛上值的阿照急忙推門快步沖進，“主子！”“主子——”

　怎麼回事？！

　兩人第一時間掃視左右，可并未見任何異常，忙單膝跪地，仰頭看主子。

　“這個人哪來的？！誰弄來的？！你們干什麼吃的？！！”

　“夫人呢？！”

　一連串的厲聲詰問，阿康阿照懵了，“……夫，夫人？夫人在后院啊。”

　至于這個人，不是青姬嗎？青姬自進府就極得寵，甚至有傳言主子可能會給對方一個正經姨娘名分納后院。

　昨夜主子與二爺三爺及幾名將軍小宴后，召青姬來侍寢的啊。

　這突然問起來，阿康阿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懵然。

　楊延宗也一愣，因為阿康作一大，一側頭，左頰至頸間的一道疤痕突兀映眼簾。

　疤痕不深，也不算猙獰，細細白白一條，也不算長，其實不大顯眼。

　但問題是，阿康臉上是沒疤的。

　可眼前這個，明顯就是真的阿康和阿照。

　楊延宗一頓，赤足足底冰冰涼意立即明顯起來了，方才就已經察覺的異樣，還有，他余掃到，這是個全然陌生的偌大廳堂。

　楊延宗垂了垂眸，心念電轉，一手額，出宿醉頭疼之態，一揮手：“出去。”

　他退后兩步，斜倚在塌邊，閉目單手支頭，“把這個人也拖出去。”

　阿康阿照松了一口氣，不用主子解釋，兩人已經自腦補，主子昨夜喝得有點太多了。

　兩人麻利把瑟瑟發抖的青姬拖了出去。

　……

　等楊延宗終于了解清楚自己的境況之后，真的是又急又焦。

　他固然震撼詫異，但他和那個“他”不一樣，對方雖然妻妾兒群，實際卻并無牽掛。

　而他，在了解清楚況之后，立馬就心如火燒了。

　他瓷兒，他一雙兒子，他的妻兒！

　他猜得到，對方很可能換到自己上去了，他擔心極了，擔心另一個自己會對蘇瓷母子不利！

　倘若對方沒過去，那他更擔心，自己對自己還算了解，可換一個不知深淺的陌生人呢？

　蘇瓷睡夢之中，若是毫無防備，那……

　楊延宗目眥盡裂。

　他一會兒擔心這個，一會兒擔心那個，又擔心萬一誰也沒換，那他那邊的軀沒了魂魄，豈不就是殞？那他還有機會和妻兒團圓嗎？！

　楊延宗簡直心急如焚，他迅速了解清楚自境并掌控局面之后，開始尋找高僧道人。

　他一開始祈求這況只是短暫的，過不了兩天就換回去了，可隨著時日一天天推移，他心中僥幸不得不一點點消褪，他無計可施，只能將希寄托于此。

　這一路上上多沽名釣譽之輩和騙子就不說了，楊延宗可不是個好糊弄的角，這類膽大包天想蒙他的，一律都被他宰了。

　他本就焦灼，又帶著唯一希冀，怎料最后發現對方裝神弄鬼意圖從他上謀取利益的，然大怒那是必然的，這些人，只好自求下輩子多福了。

　這樣折騰了一年多，連他都有些絕了，經歷形形的騙子和幾乎能以假真的騙，這所謂高人是否真的存在真的讓人到茫然。

　加上數日前他冒大雨赴那位“世士”的約，對方的掩眼法非常真，曾讓他一度希大增，心大起大落，又穿了一夜的裳，他最后病倒了。

　不是大病，就發熱，頭有些重，昏沉沉的，但神志卻很清醒。

　但他不想起來，如的疲憊絕讓他頹然一不。

　只是楊延宗到底是個心智堅韌的人，躺了兩天，他又重新振作爬起來了。

　他絕不會放棄，哪怕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楊延宗很快病愈。

　秋天風冷，他一仰頭飲盡盞中湯藥的時候，撂下碗，站起往外快步行去，卻突然一陣暈眩，毫無征兆的，眼前一黑！

　……

　耳邊是阿康阿照等人急促的驚呼和腳步聲，蘇瓷有些小心，試探著，輕輕推他，“楊延宗，楊延宗？”

　楊延宗暈眩半晌，才勉強睜開眼睛。

　他覺手足發，又一種強烈的支，可手腕卻像有意識的，一反手，遁著那個輕喚的聲音握住蘇瓷的手腕，和十指扣。

　楊延宗息著，睜開眼睛，映眼簾的，果然是蘇瓷那張悉的面龐。

　午夜夢縈，從未忘卻，悉得篆刻進他靈魂。

　楊延宗頭一哽，他眼睛一瞬就熱了，幾乎控制不住淚灑當場。

　而在兩人眼神對上的一剎，蘇瓷眼眶一熱，兩行淚刷刷就落下來了！

　“夫君！楊延宗！楊延宗——”

　一開口，忍不住了，痛哭失聲，直接撲進了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這快兩年的時間，足足七百個日日夜夜，天知道是怎麼過來的，警惕、防備、權衡、周旋，最難熬卻是日復一日的祈求和思念，甚至很傻地祈愿，只要他能回來，愿意減壽十年、二十年，都是可以的！

　如同繃的弓弦，蘇瓷是堅強的，但同時也是弱，在發現他真的回歸了那一刻，哭得聲嘶力竭，怎麼也止不住。

　“別哭了，瓷兒乖，是我不好——”

　楊延宗抱著，低頭讓肩膀的沾去眼角的意，半晌，努力平復一下緒，輕輕拍哄。

　兩個孩子先后奔進來，銀寶看見爹娘哭，他也撲過來哇哇大哭，元寶不知所措，但眼睛也紅了。

　楊延宗一手一個，把兩個孩子也牢牢抱懷里。

　……

　夜里，他一遍一遍吻，告訴：“別擔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了。”

　他終于回來了！

　上天見憐。

　但其實兩人心里都很有些擔心的，最后，楊延宗通過自己在那一邊的尋訪經驗，夫妻倆最后去找了一名高僧。

　高僧先前對他的況無能為力，但確實有些真本事的。

　最后，夫妻兩人求了一串定魂珠。

　把手腕的檀木手串換下來，戴上定魂珠，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楊延宗覺得整個人都沉了下來，多了一種無形沉實的覺。

　他把自己的細細告訴蘇瓷，蘇瓷終于高興起來了，“可見是有效的！”

　終于放心了不了。

　也不知是不是定魂珠的功效，反正余生里，楊延宗就沒再遇上這種況了。

　……

　而在另一邊。

　春季，花木扶疏，綿綿細雨。

　燭輕晃。

　那個他，楊延宗卻有些悵然若失。

　回來之后，那兩年的日子卻深深篆刻進他記憶里，為極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現今再看蘇蓉，那張溫如水的面龐卻如同刷了一層蠟，虛假得讓他想吐。

　他嗤之以鼻，連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滿園姬妾也讓他膩味得很，.歡愉再也無法讓他停駐腳步，他自回來后都沒有召過姬妾伺寢了。

　最后，他把心思放在孩子們上。

　元寶和銀寶，一個孝順聰穎，一個活潑可，父子之間相是那麼的親融洽，他已經真把那兩孩兒當自己的孩子了。他甚至還想，待他日若他和蘇瓷再生下一兩個小的，他也絕不可能虧待兩個大的，都是他的孩兒，長有序，當然是長兄繼承家業。

　如何教育元寶，他甚至思索了好幾個方案。

　楊延宗把心思放在孩子上，可惜最后失的，這些個兒，不管嫡庶，個個各有心思，陷害、邀寵、拉踩，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至于親的真心，也不知能有幾分。

　他嘗試過真心關懷，可惜并無收獲。

　楊延宗一時索然無味。

　到底是不一樣的啊。

　教一個多月，他直接挑了個好師傅，就沒再繼續親自教了。

　去年秋天，他回來后沒多久，就讓人出關去尋找當年蘇棣及蘇家嫡房的墳塋。

　——當年軍鎮轉移前后死傷了很多人，而那時他境并不好，一直到后續持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很好的條件，那時有人犧牲都只能盡量就地掩埋的。

　況且蘇家還有蘇蓉，他將此事予蘇蓉安排置。

　因局限況，蘇蓉最后給父親嫡母及兩個嫡出姐姐在鄭南城郊設了冠冢。

　楊延宗廢了半年的時間，最后終于功找到了蘇棣及蘇家嫡房的土墳。

　遷回鄭南，重新安葬。

　他并沒有告知蘇蓉，既然不是真那麼上心，那還是免打擾了罷。

　春雨綿綿，簇新的墳塋，大理石碑文潔白和，楊延宗給四個新墳都上了香，最后停駐邊緣最小的那個、蘇瓷的墳塋前。

　他手，輕輕了墓碑。

　站了許久，直到午時都過盡了，阿康小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他閉目半晌，收斂神，吩咐守墓人仔細打理照顧，翻上馬，最后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快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