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得的是肝腫病, 據說這病前期很難察覺，等后期發現了，便是病發如山倒。

　醫書上記載過的患此病的病人, 無一例治愈。

　醫們只能想辦法減輕徐皇后的痛苦，哪怕永平帝拿劍指著他們, 他們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治好徐皇后。

　醫們不管用，永平帝發榜延請天下名醫來京替徐皇后看病, 然而名醫來了一批又一批，卻也與醫們一樣，對這病束手無策。

　就像一棵樹, 病在枝葉還能治, 病在部, 樹死就只是時間問題。

　見的名醫越多，失的次數也就越多, 永平帝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倒是徐皇后, 總能笑著替那些被他遷怒的名醫們開。

　短短兩個月，徐皇后幾乎瘦了皮包骨，別說骨至親了，就是殷蕙去探, 看見那模樣都忍不住落淚。

　對眉姐兒有十幾年相出來的分，對燕王府的其他人亦是如此，而徐皇后作為嫡母婆婆，從來沒有苛待過們這些隔房的兒媳婦。殷蕙要回娘家，徐皇后不會阻攔, 孩子們有個頭疼腦熱，徐皇后總會親自去澄心堂瞧瞧, 閑時聊家常，戰時徐皇后親登城門，如何不讓人敬重欽佩？

　作為一家之母，徐皇后無可挑剔。

　作為一國之母，徐皇后也當之無愧。

　魏曕休沐時，夫妻倆帶著孩子去了一趟靈谷寺，為徐皇后祈福。

　醫都治不好徐皇后，求菩薩保佑徐皇后平安也注定是奢，殷蕙便只求菩薩開恩，至讓徐皇后走得不要太痛苦。

　雙手合十，跪在團上虔誠祈求。

　魏衡三兄妹站在旁邊，等著父王母親結束才會到他們，默默觀察父王母親的孩子們，也就看到了母親臉上的淚。

　魏衡就知道，母親真的為皇祖母的病難過。

　魏衡記憶中的皇祖母，一直都是個非常和善的人，有一年他生病，皇祖母還去探過他。

　搬到金陵后，皇祖母住在宮里，見面的次數沒那麼多了，但偶爾皇祖母會去學宮坐坐，或是看他們在講堂上的表現，或是送些吃食瓜果。金陵多雨，皇祖母還在學宮放了十套雨，方便他們兄弟隨時取用。

　魏衡的眼圈也就紅了。

　腦海里還有個更可怕的念頭。

　皇祖母會病，皇祖父的年紀也漸漸大了起來……

　如果說魏衡對皇祖母有五分不舍，對經常找他們說話的還帶著他們去巡邊的皇祖父，便是十分。

　到自己，魏衡向菩薩求了三件事。

　一求皇祖母轉危為安，二求皇祖父長命百歲，三求所有親人無病亦無災。

　.

　冬月初一，金陵下了一場大雨。

　醫來替徐皇后診脈，看過之后，移步到外殿，對永平帝、太子、太子妃等人道出實，徐皇后怕是熬不過三日了。

　永平帝坐在椅子上，聞言只是垂下眼簾。

　又何須醫說，看徐皇后的樣子都能料到了，永平帝舍不得自己的發妻，可有時候看著那麼痛苦，他甚至希那一日早點來，讓罪。

　可真到了這一日，永平帝又想自私一點，醫們再想想辦法。

　等永平帝從這種復雜的緒中回過神，就見太子、太子妃等人都在掉眼淚，一副母后已經殯天的模樣。

　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要看一遍，永平帝搖搖頭，背著手走了。

　因為徐皇后的大限已到，從今天開始，太子、四王、三位公主及其家眷，白日都要留在宮里。

　第二日早上，徐皇后的神好了些，開始一個個地見人。

　先見了太子、徐清婉。

　徐清婉的眼睛是腫的，太子也比兩個月前瘦了一大圈，眼周發黑，眼中全是。

　“母后……”

　跪在病床前，太子才喊了一聲母后，就忍不住哽咽起來。

　徐皇后看著兒子，笑道：“生老病死，時至則行，娘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又有什麼好哭的。”

　太子：“您還這麼年輕，老天不公！”

　徐皇后還是那副令人心痛的笑容：“娘生在徐家，蒙先帝厚嫁給你父皇，先是做王妃，后又貴為國母，老天待我極為恩賜，哪有不公，你不要說。”

　太子便只是哭了。

　徐皇后看看兒子，再看看兒媳婦，道：“等我走了，以后的路只能你們自己走，娘留給你們倆的都是兩個字，孝與仁。對你們父皇要孝順，國事家事都要為他分憂，對兄弟姐妹、朝臣百姓則要仁，此乃圣賢之道，在太平盛世尤為重要。”

　徐清婉哭著點頭：“您放心，兒媳會謹記您的教誨。”

　徐皇后很放心兒媳婦，擔心的是兒子，看著太子道：“老二他們各有才干，他們差事做得好，你父皇自會夸他們，你不要不舒服，皇上已經將最好的位子給了你，只要你盡到兄長應有的寬厚友，弟弟們也都會真心敬重你、盡心輔佐你，否則便是他們不忠不義，自有史、朝臣、百姓群起攻之。”

　太子重重地點頭。

　這些道理徐皇后已經對兒子講了很多遍，該說的都說了，徐皇后看向外面道：“讓你妹妹進來吧。”

　太子與太子妃便退下，換了大公主進來。

　大公主已經哭了淚人。

　徐皇后看著兒，眼中也下淚來：“娘最對不起的就是你，趙茂那人，你實在無法原諒他的話，過兩年就休了吧，別再委屈自己。”

　大公主搖頭：“不提他，娘，我只想好好陪陪你。”

　徐皇后就知道，兒們都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

　大公主出來后，換了四王、四位王妃。

　徐皇后待四王要孝順父皇輔佐父皇，教導四個王妃要照顧好各自的夫君、孩子們。

　跟著是二公主、三公主。

　二公主魏杉已經做了母親，夫妻和睦生活順遂，無須徐皇后多說。

　對三公主魏楹，徐皇后又憐又，既然魏楹有民的大志，徐皇后就著重待魏楹要如何做一個民的好公主。

　子們都見過了，徐皇后又見了孩子們。

　孫輩太多了，孫子們都排到了十六郎，孫們也有了八個。

　徐皇后最喜歡的，當然是在燕王府里出生的那一批。

　徐皇后還是重點囑咐大郎要做一個好兄長，將來照顧好弟弟妹妹們。

　十八歲的大郎淚流滿面，鄭重點頭。

　孩子們退下后，徐皇后要見永平帝與四妃。

　永平帝坐在徐皇后的床邊，地握住的手。

　四妃挨個跪在一側，全都淚眼汪汪的。

　徐皇后笑著對們道：“我走后，皇上可能還會選新人進宮伺候，我是見不到們了，也不放心把皇上給們，咱們姐妹一起服侍皇上度過了那麼多歲月，我深知你們的秉，或溫或嫻靜或爽朗，對皇上的心卻都是一樣的。待我走后，你們要齊心協力打理好后宮，勿讓皇上為后宮煩憂，更要勸皇上惜龍，不可過度勞。”

　四妃哭著應下。

　徐皇后最后看向永平帝。

　永平帝亦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淚襟。

　徐皇后將剩余不多的力氣，都用在囑咐丈夫上。夫妻近四十年，是最悉永平帝的人，知道他有哪些壞脾氣，一旦沖就可能影響他明君的賢名。從國事聊到家事，徐皇后靠在永平帝的懷里，聲音越來越低，氣息越來越弱，最后化一句憾：“可惜這里不是平城。”

　永平帝抵住徐皇后的側臉，背對四妃慟哭失聲。

　景和五年冬，皇后病逝。

　淅淅瀝瀝的江南雨中，永平帝為發妻定下謚號，曰仁孝皇后。

　為追悼仁孝皇后，永平帝決定自己穿白素服一年，朝臣亦是如此。

　永平帝還要太子與四王為仁孝皇后服斬衰三年，三年里只能穿麻布裳。

　.

　仁孝皇后去世一年后，永平帝褪下白素服，臉上也重新恢復了些笑容。

　帝王龍康健，面相亦年輕，后位怎能空置，于是陸續有大臣奏請永平帝冊封新后。

　這段期間，麗妃對永平帝格外殷勤。

　想著，是后宮資歷僅次于仁孝皇后的老人，出金陵名門，更是永平帝的表妹，再立新后的話，絕對是永平帝不二的人選。

　麗妃換著花樣討好永平帝，今日親手做一桌永平帝最吃的飯菜，明日一邊替永平帝肩膀一邊回憶表兄妹倆年輕時的好時。

　想要什麼，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

　永平帝看著只知道諂的麗妃，心里在笑，角也翹了起來。

　“皇上笑什麼？”麗妃嘟問。

　永平帝直言道：“朕笑你白忙活。”

　麗妃臉大變，隨即委屈道：“我怎麼就不行了？”

　永平帝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說明你是真的不行。”

　可把麗妃氣得，連夜回了自己的永壽宮。

　永平帝也沒人攔著，一個人躺在龍榻上，想自己邊的人們。

　麗妃勝在，平時寵著縱著沒關系，做皇后萬萬不行。

　賢妃出將門，郭家手握兵權，如果賢妃做皇后，老四一下子了中宮嫡子，朝臣們怕是會起別的心思。

　順妃小戶之，家世品德都不行，淑妃雖然賢淑知禮，家世也太低了，資歷又在四妃中最淺，難以服眾。

　更何況，有仁孝皇后在前，們四個都黯然失。

　四妃都不行，那些年輕的除了姿對他的家對他的朝堂都沒有半分功績的子，更不可能做到那個位置。

　因此，永平帝很快下旨，稱仁孝皇后是他唯一的皇后，以后不會再立新后。

　此詔徹底打消了后宮諸人的小心思，打消了朝臣們的各種念頭，更讓天下百姓都頌揚起永平帝對仁孝皇后的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