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輕輕搖頭，卻沒接話。

說不恨他，那是假的。

對季庭越的恨，不只源自于大堂姐悲慘的宿命。

還因為另外一個人的死，讓恨不能殺了季庭越。

可不能，年恩于大堂姐，要報答，為守護好一雙兒。

“你不用搖頭，我知道你恨我，卻又無可奈何。”

季老元帥失笑，雙手握擱在膝頭。

大夫人垂下眼，在一旁沙發上落座，此刻的緒已經漸漸平息，于是緩聲開口。

“若是一生無緣與心之人長相廝守，那不論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說完，抬眼看向季老元帥，溫淺一笑。

“您是這樣，我又何嘗不是。”

季老元帥面沉靜，淡淡一笑，嘆息一聲。

“你沒有讓我失，也沒有讓敏華失，你很好。”

大夫人聞言，笑意微斂，掩著帕子輕輕咳了幾聲。

眉心微蹙，低輕道。

“不，我沒保護好小十……我依然辜負了大堂姐。”

提起小十，季老元帥也陷了沉默。

敏華留給他的老九和小十，他終究又失去了其中一個。

若是談辜負，不論是生前還是死后，他都辜負了傅敏華。

所以，有些事其實無關于對的還是錯的，解釋了又如何？說到底終究是辜負了，所以老九怨恨他，才是對的。

可那個孩子，像他母親，即便是怨他恨他，也沒辦法去報復他。

許是他的神太過黯然神傷，大夫人見了，只覺心酸的厲害。

低聲開口，徐徐道。

“我后來也明白了些，您放任老九對老六下手，放任他折磨白芍，又當做看不到老七的痛苦。其實……都是為了小十吧？”

同樣都是他的孩子，看著他們相互算計，甚至丟了命，做父母的心中，才是最難的。

季老元帥眼瞼微眨，事實上，他已經記不太清小十的模樣。

和老九，都像敏華。

所以他總是刻意忽略那個孩子。

他看到小十，就仿佛看到了年時，那個他曾許諾會待好的姑娘。

“那個孩子，是苦命人。”

江篙害白芍保不住孩子，害老六毒癮上，這些事，他都知道。

老九定然是做不出這些暗手段。

一個外姓人能為了小十報仇，他做父親的，又怎麼有臉攔著。

他這一生，欠敏華母太多了。

他搖了搖頭，看向大夫人，緩聲道。

“你去安排，清明節，我要去給們上柱香。”

季庭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至在這一生的最后，讓他在敏華面前懺悔。

惟愿來生，能償還。

……

季老元帥要拜祭九爺的母親和小十，喬綰是當天夜里知道的消息。

一回來，就看見大夫人等在東南樓的前廳里。

“大堂姐是在將軍府的小佛堂***而亡的，當時昌平城的很，大家沒有機會去為收骨灰。逃亡的路途中，傅家活下來的，只剩傅老夫人，淵博的父親，我，還有淵博。”

大夫人說到這兒，頓了頓，看向喬綰時，神十分復雜。

“我們，后來僥幸遇上季軍，被帶回寧安，沒多久，老九和小十就被你父親的暗衛護送到此。當時，他懷里抱著，大堂姐的骨灰壇。”

喬綰聞言櫻微抿，大約明白，是父親幫著九爺，替他的母親收了骨灰。

“那個孩子，年時很記恨他父親，他不肯把大堂姐給元帥下葬，堅持留在自己邊。”

“季家祖墳遷至寧安城后，里頭葬的，是大堂姐的冠冢。”

“這麼些年，元帥終于開口，他想拜祭大堂姐和小十，綰綰……”

喬綰輕聲打斷，月眸澄澈沉靜。

“夫人，這件事不只是元帥的心結，同樣是九爺的心結。離清明節還有半月，不如我們等一等，興許，九爺能趕回來。”

大夫人緘默，言又止的看著喬綰。

正是因為老九不在，才敢來開這個口。

“你不知道，那個孩子倔得很，其他的事都好說，一旦提及大堂姐和小十，他跟元帥，就像仇人一樣。”

喬綰著肚子，淺嘆一聲。

“夫人，九爺或許恨分明，但他并非固執偏執之人，他們父子之間的隔閡，該讓他們自己去化解。”

“今日我開了小佛堂的門，九爺回來，興許不會怪罪我。但事過去，他和元帥之間，依舊隔著這道看不見的坎兒。”

“有些事，唯有破了，談開了，才是真正過去了。”

“他心里，元帥終究是他的生父親，他若真的恨不能解，便也不會做場面事了。”

大夫人聽罷，依舊愁容滿面，默了默，遲疑道。

“那若是老九趕不回來……”

喬綰抿，眼瞼低垂，輕聲道。

“若是九爺趕不回來，也恕我不能為你們開小佛堂的門。”

大夫人聞言，眉心蹙。

“綰綰，你……”

喬綰低聲打斷。

“若是心中真的記掛，也不在乎是否是到了日子才祭拜的，即便過了清明節，依舊可以日日上柱香。”

這個主，的確不能做。

那里頭供奉的，不只是九爺的母親和小十，還有的父親母親。

雖然是他們的嫡親兒，可為父親建靈位，供奉他多年，又為母親收尸，將和父親供奉在一起。

這一切，都是九爺做的。

里面的四個牌位，是九爺守護的心防，沒有人有資格替他做主。

堅持如此，大夫人也實在沒有辦法，只能默默離開。

季九爺是三月十八離開的寧安城。

喬綰想，清明節前，他總是能趕回來的。

三日后，烏云閉月，烏江河畔的樓船上，季九爺和一眾暗人正整裝待發。

宋瀟踩著甲板彎腰走進船艙，穿過一眾黑暗人，徑直上了二樓。

他推門而，與正進來的趙濱個正著。

趙濱見了他，神變了變，隨即撇開眼快步離開了房間。

宋瀟眉梢輕挑，盯著他背影看了兩眼，嗤笑一聲。

“這貨轉了？誰招惹他了？”

換了以往，趙濱見了他不得吆喝一聲，嬉皮笑臉的道一句。

'喲！三爺，就等您了唉！'

季九爺聞言，淡淡掃了眼門外，眼尾帶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他沒回宋瀟的話，而是笑道。

“聽聞宋大小姐要訂婚了，恭喜恭喜。”宋瀟碧的眸子怔了怔，上下打量季九爺一眼，失笑道。

“哪來的小道消息？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季九爺笑而不語，垂著眼咬住袖口繃帶，將它綁牢了。

宋瀟眉心蹙了蹙，反手將門關上，走到季九爺邊，一臉謹慎的低聲。

“我問你件事兒，你老實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