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悸在莊子上住到第四天時，修房子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那天錢串拿著銀票出去，下午就領了一群婦人回來。

這些人卻不是來做工的，大部分時間就站在莊子門口嗑瓜子扯閑話，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從王家說到劉家。

這天巳時剛過，一輛裝飾雍容的馬車停在了莊子門口。

錢串見狀，立刻扔下手裏的東西跑進房：“爺，人來了！”

顧悸放下手裏的湖筆，不不慢的朝宣紙上吹了口氣：“去告訴門口的那些婦人，該做事了。”

“好嘞！”

車廂的太夫人還未出來就聽見一陣笑罵之聲，臉頓時一沉。

這莊子好歹也是國公府的，哪容得鄉間婦人在這裏閑磕牙。

要說太夫人為何會親自來勝安府，還是因為上京的流言不斷，而且這次還牽扯到了梁太師。

雲開樓雖然關了，戲班子也唱不了了，但接著又出現十幾個說書的。

這夥說書先生分散鬧市就說過一次，府後麵想抓人都尋不到影。

但恰恰就是因為隻說過一次，府的那些夫人小姐們都沒聽上，就找聽過的來講。

於是後麵傳著傳著就翻出七八個版本，但每個版本的核心都是沈國公府苛待嫡子，梁太師恃勢淩人。

皇上派人查過，得知沈無祇退婚吐的事，當場了怒。

“無祇畢竟是朕的親外甥，如此草率薄待，實在不將天家麵放眼中！”

無論皇上是真氣還是做戲，反正梁太師也開始在家‘養病’。

上次管家沒把人請回去，這次太夫人便自己來勝安府。

長輩不顧舟車勞頓親自來接，沈無祇若依舊執拗不肯歸家，那就是目無尊長，心狹隘了。

此時的太夫人聽著外麵的嘈雜之聲，心裏躁煩不已，便讓一旁的李媽媽下車將人趕走。

李媽媽剛下來，這些婦人像突然得了令一樣，七八舌的說了起來。

“盤水村的那個趙婆子你們知道吧，兒子娶了縣衙主簿的兒，本是一樁好姻緣，可那趙婆子卻覺得兒媳婦出高，自己這個當婆婆的被了一頭，於是整天對著兒媳婦立家法耍刻薄，再不個事多。”

旁邊的婦人馬上積極附和：“可不是麽，那趙婆子天天盼著兒媳婦死，想給他兒子再說一個小門低戶的，我看啊，就是想找個好拿的兒媳婦。”

“老婆子一把年紀了也不積德，死了肯定被閻王爺下油鍋。”

“我看閻王爺都嫌髒了自己的油鍋，合該讓那老婆子下輩子投胎做畜牲！”

幾番話耳，車的太夫人頓時一陣氣翻湧，當時就上不來氣了。

錢串那邊磕著瓜子，手肘了旁的觀棋：“怎麽樣，現下你還說我家爺錢多的沒花嗎？”

觀棋微微低下頭：“晚些我會自行向賀公子請罪。”

此時的顧悸和沈無祇站在正堂的窗前，沈無祇收回目：“你早知會是太夫人前來。”

“以貴府門風，自然是最老的那個來，如此才能的你無路可退。”

沈無祇轉眸看著他，眼中唚著霜冷：“那你又是如何知曉當年所為？”

“太夫人如若不是介懷令堂的公主之尊，以國公府的門第，絕不會給你父親續弦低門小戶的唐氏。”

說完顧悸湊到他跟前，眸中著些許得意：“怎麽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如果還有其他人在場，他們一定會震驚於顧悸這種見微知著的能力。但沈無祇卻毫不覺納罕，仿佛在他的認知裏，顧悸天生就是多智近妖的存在。

即便如此，沈無祇還是點了點頭：“嗯。”

兩人說話的當間，李媽媽已經跟外麵那群婦人罵上了。

單難敵四口，更何況顧悸讓錢串集齊了四裏八鄉所有的‘知名選手’。

這陣仗用係統的話來說，就是：【別靠近過去，會變得不幸，別試圖還口，會被一波帶走。】

其中兩個人跟李媽媽正麵對線，剩餘的就按照顧悸先前待的繼續指桑罵槐。

太夫人已然氣的發抖：“去，去通報勝安府尹，將這些刁婦通通抓起來！”

婦人們一聽這話有些害怕了，府尹對們來說就跟天老爺似的，頓時不敢再說了。

就在這時，顧悸將錢串了進來。

“先前吩咐你的事，可記住了？”

錢串點頭：“小的這就去！”

等他離開後，顧悸轉頭看著沈無祇：“該你出場了。”

沈無祇從袖中拿出一顆褐藥丸，正要放口中時，卻被顧悸抬手拿了去。

他的兩個手指了：“這就是你用來裝病的東西？”

沈無祇微微頷首，顧悸又問：“那上次吐呢？”

他取出另一顆赤紅的藥丸，“這枚。”

顧悸略聞了聞，忽然沉下了臉：“這裏麵有味柴胡用的不好，以後不許再吃了。”

沈無祇心頭一冷：“可是有毒？”

“那倒不是。”顧悸神十分認真：“吃多了會傷腎氣。”

沈無祇怔了怔，接著深吸一口氣就要把藥丸拿回來。

顧悸卻躲開了他的大手，反而抬起右手向他勾了勾：“其他的也出來，回頭我給你配更好的。”

沈無祇蹙起眉：“休要胡鬧。”

話音剛落，顧悸就朝他袖中掏了一把，拿到東西後轉便跑。

沈無祇長臂一展，眨眼間就把人攏了回來。

“你……”

他剛張薄，顧悸卻將褐的那顆喂進了他裏：“這顆不損氣，可以吃。”

沈無祇嚨一滾，下意識咽了進去。

顧悸承諾般的拍了拍他的口：“你放心，先前損耗的那些，我一定幫你補回來。”

沈無祇垂眸看著他：“你為何這般在意我的？”

“我們可是盟友。”顧悸一邊說，手一邊不老實的下移：“要是你複仇未半而中道崩殂，那我豈不是要虧死了。”

手心到衫下流暢的線條，他滿意的挑了下眉。

沈無祇自然覺到了他的小作，正要去抓他的手腕時，顧悸苦惱的抬起眸：“沈世子，你還要抱我多久啊？”

沈無祇口一梗，偏頭鬆開了手臂。

藥效發作的很快，他的麵漸漸變得蒼白起來，氣息也跟著微薄漸促。

在勝安府尹趕到之前，錢串已經把那群婦人的家人們都了過來。

上到七十老翁下到懷中稚，烏泱泱的圍在馬車旁，乍一看還以為在趕集。

府尹大人帶人火速趕到，沈無祇正好掐著點出來。

就在這時，一名婦人哭喊著跪地：“老夫人饒命，小的擋了您的車駕實屬該死，隻求不要牽連家人。”

府尹頓時愣在當場，完全弄不懂是什麽況。

沈無祇拖著病挪到馬車旁，眸帶懇切：“太夫人息怒，咳，一切過錯皆因於我，咳咳咳……”

在看到顧悸時，府尹瞬間像是看到了救星，趕招手示意。

賀家是城中有名的富賈，再加上賀愷和府尹私下也甚是相，自然認得賀淵麒。

“你趕說說，為何這麽多村民都聚在這裏？”

顧悸麵為難，小聲回道：“先前有幾位婦人擋了這位貴人的車駕，上麵了怒便揚言要報。”

府尹一聽瞬間來了火，他好歹也居四品，就因為這麽點小事便大老遠的他過來？

沈國公府未免也太盛氣淩人了。

府尹了解完經過，走到馬車旁看到麵慘白的沈無祇，不由得在心裏歎了一聲。

“勝安府尹周知行，見過太夫人。”他上這麽說，手上卻並未執禮。

太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糊塗了，府尹來了竟也沒麵，隻是命人掀開了車窗。

“周大人，”太夫人臉已是十分難看：“那幾名村婦言語不遜，以下犯上，勞你帶回衙門置。”

周知行朝周圍看了一圈：“敢問太夫人，是哪幾位有所衝撞？”

“將們一並帶走審問，必會有人認罪伏法。”

話音剛落，周圍的所有村民都跪下了，甚至發出了嗚嗚的哭聲。

府尹這氣頓時更不順了，語氣也變得不耐起來：“既然太夫人說有人言語不遜，那也要告知下們說了什麽，為何會衝撞於你。”

那些話太夫人怎麽可能複述，張了幾次口都沒出一個字。

沈無祇這時上前，握拳置於邊咳了兩聲：“周大人，太夫人此怒因我而起，與旁人無關，你海涵。”

“沈無祇，你放肆！”車中傳來厲斥。

這下府尹更加確定是沒事找事，於是板起臉對著一旁揮袖：“此事由本做主，你等都歸家去吧。”

一眾村民一聽連連磕頭，太夫人卻質問道：“周大人，你這便是要袒護們了？”

府尹義正詞嚴：“本先前已問過太夫人，證據證言皆無，又何來袒護？”

沈無祇聞言當即就要開口，可剛說了兩個字就咳出了一口。

顧悸趕上前托住他的後背，順勢補刀：“大人，若太夫人覺得有失偏頗，那不如將此事上奏，由朝廷定奪對錯。”

說完，他像是有些害怕似的，小聲道：“也免得有人回京顛倒黑白，攀誣大人不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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