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聽的話,也借著朔宗族迫之事說了。
是個人就總有心,心再冷……也總有一溫能被。
那日大殿之上,信口造祖父說皇帝鯤鵬大志的言語,已讓皇帝心存愧疚。
深信,再讓皇帝看到國公府“寧天下人負我,絕不負天下人”的仁義,皇帝必有決斷。
“宗族迫,變賣國公府產業,助蕭某達所圖,推進皇帝決斷,為國公府日后回朔不宗族鉗制鋪路。”蕭容衍梭著手中玉蟬,心中敬服,低聲問,“宗族迫之事……也是白大姑娘一手促?”
這位白大姑娘有每每驚人之舉,必定令人刮目相看,而后又必存后手,環環相扣,讓人嘆為觀止。
“宗族人心不足,我也只是順勢而為,略作謀劃,求存罷了。”
在蕭容衍這等心智之人面前否認,他必要同饒舌,承認,不如痛痛快快認下來。
“不論如何,此次白大姑娘助我,蕭某沒齒難忘。”
“不過各有所求,各得實惠,談不上誰助誰,就算做相互全。況且今日折柳亭,白卿言說了……他日先生若遇困頓,白家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說話間已將蕭容衍送至偏門,攏了攏上狐裘,側著立于白家偏門燈下的男子:“若蕭先生仍心不安,就當白家這是報答先生兩次出手相助之恩了。”
國公府家仆已將蕭容衍的馬牽至門前,馬兒看到蕭容衍,鼻子噴出白霧,踢踏著馬蹄想湊過來。
“蕭先生請吧……”
“告辭。”蕭容衍對白卿言行禮后,抬腳走出國公府,瀟灑利落一躍上馬。
他一手攥住韁繩,一手接過國公府家仆遞來的烏金馬鞭,高坐于馬背,朝門白卿言的方向去。
隨風搖曳的白綢燈下,著孝孝布的子淺淺福行禮,面蒼白有幾分病弱之態,隔著薄霧雪籽,依舊掩不住的明艷奪目的驚鴻貌,和熠熠矜貴的氣質。
清雅恬靜,從容淡然,里心智堅韌,城府謀算深都不可測。
這樣的人,蕭容衍敬佩。
男子幽如深井的眸子凝視了片刻,終還是揮鞭而去。
“這一天過得,真是好生漫長啊!”春桃扶著白卿言的手臂,忍不住低嘆,“大姑娘累了吧?”
點了點頭:“回吧!先去看看祖母,再去看看紀庭瑜。”
——
國公府后院廚房,兩個仆婦端著簸籮一路小跑進廚房檐下,拍了拍上的雪籽,仰頭看那一片霧直嘆氣:“今兒個這天氣可真是怪了!這麼大的霧,又下這麼大的雪籽。”
另一個婆子左右看了看無人,這才附耳對同伴低聲道:“我聽說,二爺那個不爭氣的庶子,剛和他親娘雇了輛馬車,拎了好幾個大包袱從后門溜了!國公府也不知道哪路菩薩沒有拜對,朔祖宗的世子夫人要傾家產,那庶子要是跑了……國公府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
“看來還是府上的活計,還是太輕省了。”大長公主邊掌管膳食的管事嬤嬤立在廚房門,雙手疊在小腹前,不怒自威。
兩個仆婦被嚇了一跳,連忙福行禮退至一旁,頭也不敢抬。
那位穿著墨青裳氣派十足的嬤嬤瞪了兩個仆婦一眼,踏出忙得火熱朝天的廚房,后跟著一排拎著黑漆描金食盒的丫頭魚貫而出,沿著明燈回廊朝大長公主院方向走去。
大長公主長壽院正房里爐火燒得極旺,侍奉丫頭正規規矩矩擺善,管炭火的婆子用裹銅長夾添了極快銀霜炭,將銅罩罩在火爐上。
蔣嬤嬤陪著白卿言、白錦繡立在廊下,聽大長公主邊掌管膳食的管事嬤嬤同們說完白卿玄和他親娘溜了的事,擺手示意管事嬤嬤下去。
管事嬤嬤頷首,恭敬行禮退下。
“這事我知道。”白卿言坦誠道,“清明院里的嬤嬤早便同我說那庶子要走,也是我沒有讓人攔著。”
“走就走吧!”白錦繡眉頭皺,難見面厭惡,“那婦人……那庶子,都不知我父親是怎麼……”是怎麼瞎了眼看上那種作為的婦人。
子不言父之過,白錦繡心中全是惱火,終閉了閉眼什麼都不曾再說。
白卿言垂眸,著廊下噼里啪啦落在廊檐下的雪籽,語氣淡薄如風:“祖母是什麼意思?想……把人扣下來嗎?”
“大長公主還不知道呢,大姐兒……國公府男子都沒了,好歹那是咱們國公府的一點脈,孩子不好原是沒有教好的緣故。大長公主前幾日還同老奴說,等陛下置信王和劉煥章還有忠勇侯秦德昭的圣旨下來,咱們國公府大喪一過,便自請去爵位,去母留子,由親自來管教這個庶子。”蔣嬤嬤見白卿言垂著眸子不吭聲,上前一步握住白卿言的手,“大姐兒啊,大長公主老了……喪夫、喪子,失去孫子,心里苦不堪言!總要給一點盼頭,給找點兒事兒做,這苦不堪言的日子大長公主才好熬一些!”
“嬤嬤說的我都知道。”白卿言溫潤的腔調掩住心中肅殺之意,“人的確是我有意縱他們離開的,是因我深知以那庶子趨利避害的本,只要皇帝罰信王的圣旨一下,他必定還會再回國公府。嬤嬤信我。”
“信!嬤嬤當然信大姐兒!是嬤嬤多心了……大姐兒別忘心里擱。”蔣嬤嬤對福行禮。
“嬤嬤。”嘆了口氣,扶住蔣嬤嬤,“嬤嬤這就是折煞阿寶了,嬤嬤跟了祖母一生,當算得上阿寶和錦繡的半個長輩。祖母同蔣嬤嬤相的時間,比我等孫兒還要多。有您心祖母,是我們的福氣。”
蔣嬤嬤雙眼泛紅,用帕子掩著眼淚吧嗒吧嗒掉:“大姐兒、二姐兒你們不知道,自咱們國公府出事,大長公主心里苦如黃連,可強撐著不能倒下,夾在皇室和國公府間左右為難,心跟日都滾在那沸油里,無一日安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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