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被請進府,蕭老爺很快也從書房過來了。
大太太讓人把地毯周圍用矮凳攔著,免得其他人誤傷了,兩個嬤嬤扶著香上了床榻,簾子放了下來,遮掩住香面無的小臉,出一雙淋淋的雙腳。
蕭老爺瞧得皺了皺眉,便問:“的腳怎麼樣了?”
大夫是蕭府相的,看慣了大宅門里的糟心事,倒是沒有多驚訝,捻著下的白胡子搖頭晃腦道:“毯下那些瓷片都是極為尖銳的,顯然是被人磨過的。這姑娘的雙腳被刺了七八塊瓷片,傷口極深,沒兩三個月怕是走不了路。不過還好,休養半年,便能恢復如初了。”
這大夫的醫不錯,蕭府的打賞又多,他自然是盡心盡力的:“為今之計,是讓婆子先把瓷片都拔出來,再上藥包扎。只是這瓷片有些斷開了,怕是不好置。”
大太太不忍看了,撇開臉問蕭老爺:“家里的婆子丫鬟都是膽小的,哪里理過這樣的事,只怕笨手笨腳,沒能把碎片弄出來,反倒會弄疼了香。”
蕭老爺蹙眉想了想,道:“去請四爺過來。”
大太太想到蕭暄那些七八糟又奇奇怪怪的玩意兒,指不定能輕易幫香把瓷片夾出來。
四爺蕭暄在府里從不出現,房間里的丫鬟和婆子忍不住向門口張,看看這位深居簡出的小爺是什麼樣的。
又聽說他心醉于機關,怕是個神神叨叨的人,眾人心里止不住地胡猜測著。
等蕭暄進來時,屋登時一片雀無聲。
這位四爺的相貌與蕭老爺只有兩三分相似,五,比起大爺蕭晗的冷若冰霜,多了一分稚,眉眼如畫,讓人移不開眼。一襲黑的錦袍,銀灰的腰帶,勾勒出形的纖細弱。常年呆在屋,皮白皙得如同雪兒一樣,那雙眸子顯得更為漆黑銳利。
纖細的貴公子,年紀雖小,氣勢卻是不凡,目所到之,丫鬟和婆子忍不住低下了頭,不敢直視。
“父親我來做什麼,為這丫鬟治傷?有大夫在,怕是不必我出手的。”蕭暄走前幾步,繞著香的雙腳看得“嘖嘖”出奇:“這手段雖說劣,卻最為有效。瓷片小且尖銳,三分,需要隔開才能拿出來了。”
“暄兒有什麼法子?”蕭老爺要救香,只是不想宅鬧出人命,沒得讓府外的人多了談資,要說多擔心,倒是沒有的。
蕭暄也清楚,一個小丫鬟而已,他出手,不免小題大做。只是這些碎片不拿出來,大夫的醫再厲害,也是回天乏的。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掌大的木匣,放在桌上,淡淡道:“這丫鬟大命,我剛做出來的新玩意兒,正好適合取細小的瓷片。”
大夫打開木匣一看,只見里面一排閃著銀的小刀,每一把只得指頭大,握在手上極為輕薄,指腹在刀面上略略一掃,便能留下線頭大的傷痕,不由兩眼發道:“果真是好刀,最是適合這時候用了。”
有這些小刀在,不愁香腳底的瓷片取不出來!
大夫拿著小刀,兩眼閃著綠便開始手了,蕭暄拱拱手道:“若是無事,我這就回去了。”
蕭老爺微微頷首,又道:“你要的東西,我已經讓人在海船上買到了,三五日就能送到府里來。”
蕭暄眼神一亮,不由笑瞇了眼:“謝謝父親!”
他對其他事漠不關心,唯獨對機關有獨鐘。機關的材料,更是蕭暄的心頭之。可惜越是厲害的機關,需要的材質便越是特殊。自己費盡心思沒找到的材料,沒想到蕭老爺倒是幫忙找來了。
不過蕭老爺是個商人,無利不起早,這次會幫忙,只怕是有什麼要求,蕭暄便問:“父親是想我再幫什麼忙?”
蕭老爺搖頭道:“總是在院子里,與兄弟極見面,不免生分了。這次韓先生授課,你也去聽一聽。”
蕭暄對聽課毫無興趣,倒不如在屋研究機關之了。不過蕭老爺顯然是下了決心,要他離開房間與其他兄弟多往,便勉強答應了:“是,父親。”
大太太這才松了口氣,幾次去蕭暄,不是把自己反鎖在屋,就是充耳不聞,為這個小兒子的事,沒心。
這個兒子打小弱,算命的說是養不過七歲,要一個長壽之人膝下長大為好,七歲前父母不能太親近。府里沒有長輩,好不容易尋得百歲的天機子,收蕭暄為徒弟,小兒子卻又不樂意,只得掛名在天機子膝下,好歹無驚無險地長大了。
可是在同一個府里,聚離多,大太太管家,瑣碎事太多,七歲前不能親近的事記在心頭,不敢抱在屋里養,把蕭暄托給嬤嬤在別的院子里細心養著,漸漸便疏遠了。等蕭暄迷上機關,更是不出門,見面的機會就更了。
大太太每回見著蕭暄,親近不得,又舍不得說句重話,實在揪心得很。好歹蕭老爺把蕭暄勸住了,出來走一走,說不定能跟自己多見面,也親近一些。
看著小兒子,慈地笑笑:“暄兒一陣子沒見,瞧著又瘦了。”
蕭暄搖頭:“我一整年沒變化,母親是看岔了。”
大太太被他噎住了,臉上的笑容有點僵,這個小兒子可能從小跟人往得,說話直來直往,素來不留面,每每讓人接不下話頭,著實頭疼。
大夫已經把瓷片都弄出來了一半,香被痛醒了,又哭又喊的,扭來扭去就是不肯配合,兩個婆子都不住。蕭暄皺著眉頭,小臉上滿是不耐煩,走上前一個手刀把香劈暈了,屋這才清凈下來。
見蕭暄毫不留地把香劈暈,婆子和丫鬟更是大氣不敢出,想著這位四爺的脾氣不好,瞧著弱弱的,居然出手這麼重!回頭得罪了,只怕沒什麼好果子吃了!
蕭暄用帕子了手,隨手扔在地上,還不忘指點大夫道:“刀面側一點,傷口會更小,出量會不多……對,就是這樣……用的是巧勁,力度太大傷口就不好看了。”
屋的丫鬟聽得骨悚然,只想著這個年的小爺張口說著切割人的話,跟吃飯一樣稀松平常,不由消了勾搭他的心。婆子們只覺腳底一冷意涌上來,更是規規矩矩的,就怕被蕭暄看不順眼。
大夫倒是習慣了蕭暄的直來直往,學會了輕巧地用著小刀,很快就將瓷片盡數拿出來了,笑道:“要是四爺肯割,老夫愿意把這次的診金讓出來。”
蕭暄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心打磨的刀,只比得上你一次的診金?”
大夫著鬢角的冷汗,心道這位四爺說話還很是不客氣,連忙擺手道:“自然是比不上的。”
蕭暄這才揮揮手道:“這只是小玩意兒而已,大夫喜歡的話,只管拿去就是,這次的診金,蕭府哪能了?”
大夫喜上眉梢,飛快地寫好藥方,塞到婆子手里便抱著小匣子匆匆離開了,生怕蕭暄又改了主意把刀收回去。
蕭老爺搖著頭,無奈道:“你們兩人倒是趣味相投。”
說罷,他還是讓人包了診金送到大夫的住去。蕭暄既然開了口,這次的診金自然是不了大夫的。
婆子盡心上了藥,蕭老爺就沒再看一眼,帶著蕭暄走了。臨走前,只對大太太道:“這事你理就是,不必來問我了。”
顯然,蕭老爺也清楚究竟是誰授意下的手,大太太急忙答了,帶著金嬤嬤直奔阮姨娘的前廳。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阮姨娘才睡眼朦朧地前來,未語先笑:“這麼晚了,太太怎麼來了?是我不好,早早睡下了,整理妥當了才敢出來迎太太。”
大太太挑眉,放下茶盞問道:“阮姨娘這麼早就睡了?香出了事,你也不知道了?”
阮姨娘滿臉驚訝,反問道:“香怎麼了?我昨夜吹了點涼風,今兒便有些不適,就早早喝了姜湯睡下了,倒是沒見香院子里的人來稟。”
看向邊新提上來的大丫鬟清雨,就見清雨愧地跪下道:“太太,姨娘請贖罪,奴婢瞧著姨娘才睡下,香院子里的婆子來稟,奴婢就擅自做主先攔下了。畢竟香那院子,前天大晚上嚷著要換薰香,說是屋里的味兒不對,昨兒說胃口不好,愣是讓姨娘把前兒蕭老爺賞下的果子給了,今早還在門口痛訴邊的丫鬟不得力,姨娘換一個……這來來去去的,著實不是什麼大事,奴婢便沒醒姨娘了。”
大太太挑眉,只問了一句,這丫鬟倒是說了一大串。話里話外,只說香恃寵而驕。攔住婆子見阮姨娘,卻是有可原。
可是這幾天哪次都不攔著,怎麼偏偏等香重傷的時候攔住了,真的有這般巧合的事嗎?
大太太從來不相信什麼巧合,漫不經心道:“妹妹這里的大丫鬟真是厲害,主子還沒發話,就敢擅自做主,下一回是不是要替妹妹拿主意了?”
“太太饒命,奴婢錯了。”清雨匍匐在地上,一下下地叩著頭求饒。“家里總得要有規矩,不然都反了天,平白讓蕭老爺心就不好了。老爺在府外做大事,為的不是讓我們這些宅的婦人們過得更好嗎?要是我們不諒老爺,給他分憂,卻還給他添麻煩,實在不該,妹妹覺得呢?”
阮姨娘還沒開口,就被大太太一通話說得面紅耳赤,仿佛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壞了蕭老爺的名聲。著帕子,強笑道:“姐姐言重了,丫鬟也是我。這幾天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是睡不好。好不容易睡沉了,誰知道香那邊卻出了事?”
阮姨娘說到這里,不由一頓,關心道:“香到底怎麼了?這幾日瞧著氣還好,怎麼就突然病了?”
“不是病了,而是被人弄傷了腳。”大太太簡略說了香地毯里藏著的瓷片,瞥見阮姨娘眼底的驚訝真真切切的,雖說還帶著一幸災樂禍,倒是沒有丁點心虛。
阮姨娘子說得好聽是直爽,難聽便是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很好掌控,這也是大太太一點都不擔心,又替蕭老爺把納回來的原因。顯然這件事,真跟阮姨娘沒關系,那麼誰會對香有那麼大的仇,居然要毀了跳舞的一雙腳?
“這事驚了老爺,妹妹很該束縛一下院子里的人,別什麼事都自作主張,沒得連累了妹妹的名聲。”大太太難得提點了阮姨娘一番,免得繼續被人當槍使。
阮姨娘有些缺心眼,卻不至于蠢笨,大太太說得如此淺薄,也知道香的事被懷疑是自己做的,不由皺了皺眉:“幸好太太英明,不然我的名聲倒是被人壞了去。”
是想懲辦香,卻還沒想到好法子,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加上香開了臉后,阮姨娘跟素來不對付,香傷,又是在這個院子里,第一個被懷疑的人是也無可厚非。
若是阮姨娘真的手了,倒也算了。明明不是做的,卻莫名其妙背了黑鍋,實在讓人心里不痛快:“太太放心,這院子里的事我心里有數,必定會很快給老爺一個代的!”
“那我就等妹妹的好消息了,”大太太臨睡前被了過來置香的事,如今早就疲倦不堪,更不樂意接這攤子麻煩事。既然阮姨娘肯代勞,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送走了大太太,阮姨娘惱怒地一手掃掉桌上的茶,瓷杯碎了一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也不能讓稍稍開懷。
“姨娘息怒,仔細別傷了手。”清雨急忙起,扶著阮姨娘坐得遠遠的,立刻來使丫鬟把地上的碎片打掃干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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