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書商當然不可能開口詢問這個字到底念什麼，不然這個臉可就丟大了。

　幸好, 在場有著同樣問題的不止他一個。有個單純來賣書的年輕人就替大家問了：“老板，你這書名里的字是什麼，怎麼從來沒見過啊？”

　“這是夏朝的云文，也就是古字，”不等段然說話，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書商就著胡須說道，“對照今文的話, 應該就是大梁的‘梁’字。”

　“那這麼說, 這晏河清寫的豈不是——”

　在場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向手中書冊的目立馬變得不一樣了。

　敢寫本朝的場故事，還印刷冊公然出版, 這人后的背景, 那絕對不是一般二般的大啊！

　“我說，”一人湊過來, 問其他幾個老板，“這晏河清，該不會是‘那個’吧？”

　他暗暗沖上頭指了一下，把話說的十分晦。

　其實書商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覺得這本書恐怕是和朝廷有關。

　就像是現代不敏/題材一樣，普通作者寫不了, 基本都是相關部門去找著名的作家和編劇去寫的定制文, 再以此為基礎翻拍電視劇或者電影。因此，雖然這些劇本小說市場需求很大, 百姓們也看, 但卻不是人人都有本事接到這些領域的。

　“諸位莫要多想, ”段然清清嗓子道，“咱們鏡書坊賣書，不搞那些噱頭，只憑實力說話，無論是容還是紙質都是一等一的。目前各位手上拿著的只是這本書的第一冊，賣完即止，等晏先生寫出后面幾冊，書坊會第一時間上新。”

　有人問道：“那你們印了多本第一冊？”

　段然笑著豎起三手指：“三千本。”

　話音落下，四下嘩然。

　首印三千本，還是自己原創的故事，這是要多大的口氣！

　懷著滿腹疑和好奇，基本上路過鋪子的人都買了一本回去，還有的甚至直接翻開書，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當街就看了起來。

　雖然書房那邊印了三千本，但段然自然不可能一天全部賣完。他按照前幾個小時的銷售量估了一下，覺得今天應該能賣出去大幾百本，段然之前有特意做過這方面的功課，知道在沒有任何提前宣傳的況下，這個績也算不錯了。

　免費的瓜子糖果已經發完了，開業時圍聚過來的人群漸漸散去，段然也終于有了口氣的機會。

　外面日頭正烈，他便搬了個椅子坐在鋪子后，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邊喝著，一邊耐心等待著下一位客人的駐足。

　在這期間，他的目不自覺地落在了面前擺放的書籍上。

　說起來，段然想，他為鏡書坊明面上的老板，好像還沒仔細看過晏河清這本書的容吧？

　的確是不該。段然在心反省了一秒，隨手拿起了手邊的一本書翻開。

　剛開始，段然臉上的表還是比較輕松愉快的。

　但很快，隨著劇的跌宕起伏、層層推進，他的表也越來越嚴肅，就連腮幫子都不自地繃了起來。

　尤其是當他看到梅青云在人生最頹唐失意的時刻，再次遭遇了來自曾經得意徒的背叛，在暴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家，邊走邊放聲大笑的描寫，更是讓段然放在膝上的拳頭死死地攥了起來，恨得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直響，仿佛自己也和書中的梅青云有了相通的——既覺人生荒唐可笑，了無生趣，又悲哀得讓人痛徹心扉。

　和段然想象中的不同，雖然這本書書名一目了然，卻并沒有寫什麼英雄將相、靈異神怪的故事，主角梅青云也沒有任何家世背景，就是個最普通不過的鄉下教書先生。

　這不讓讀者多了幾分真切的代，也更加希能夠看到梅青云能夠早日從如今的境遇解出來，實現自己的抱負。等有朝一日平步青云，再狠狠把這些忘恩負義的家伙們的臉給打爛！

　段然看完了一章，就迫不及待地繼續往下翻，因為看得太迷，他這會兒已經完全忘了自己還是個賣書的老板。有客人走過來問他：“老板，你們這兒怎麼只賣一本書啊？好看嗎？”

　“好看！”段然頭也不抬地說道。

　客人被他逗樂了：“嘿，這年頭還有你這麼做生意的？顧著看書，都忘了招待客人，你看的什麼？”

　他觀察了一番，發現老板手里捧著的就是鋪子里賣的這本，倒還真被勾起了幾分興致。

　畢竟就連書鋪老板都看得如癡如醉，那這書，應該也是真的好看吧？

　“給我來一本，多錢？”

　段然正看得盡興被打擾了興致，有點兒煩悶，但面對客人還是耐心解答道：“十文一本。您要幾本？”

　客人：“多買能打折嗎？”

　段然：“……那要看您買多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難纏的客人，他立刻起回鋪子里找來一塊板子，寫上“一本十文，概不還價”幾個大字，就擺在靠墻的位置上，但凡有客人來，便敲敲板子讓他們自己看。

　段然頭也不抬地一手翻書，一手收錢，偶爾還回答一下客人們的問題，倒也沒有耽誤正事。

　只不過后來的客人們都詭異地看到這家鏡書坊的老板在回答問題時，時而面帶微笑，時而眉頭蹙，時而眼神憤懣，就跟變臉一樣，稀奇的很。

　同樣的場景，也發生在了這條街道上的不同書鋪。

　在買完書回去后，其他書商自然也是要看的。他們比段然好一些，鋪子里還有負責打雜的跑，因此也不需要親自招呼客人，泡上一壺茶，抱著挑刺的心態翻開第一頁，然后——

　天黑了。

　“老板，咱們要打烊了，您還要繼續看嗎？”店鋪里的伙計收拾好東西，扭頭小心翼翼地問他。

　書商恍然抬頭，震驚了：“啊？打烊了？”

　他明明覺才看一會兒啊！

　類似這樣的錯覺，大概古往今來每一個癡迷看書的讀者都驗過。就連喬鏡本人也經常因為看書誤了飯點，不過這種現象出現的頻率自景星闌參與到他的生活中后就開始直線下降，到現在已經基本為零了。

　“明天城里售賣的況應該就能傳過來了，”晚上，景星闌在院里吃飯的時候對他說道，“聽說大梁的書商都比較不擇手段，希不要節外生枝吧。”

　他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說著，順便把一條008覬覦多時的夾到了喬鏡的碗中。

　景星闌口中所說的“節外生枝”，可不是在擔心書坊，只是單純覺得如果真出了什麼事的話，理起麻煩也是件很讓人頭疼的事。

　喬鏡低頭看著那噴香的大，下意識說道：“謝謝，但我有點兒吃不下了。”

　008剛垂下的尾瞬間豎了起來。

　景星闌勾了勾，故意道：“那就別吃飯了，把吃了吧。”

　008：“…………”

　坐在旁邊捧著飯碗的劉小丫看著小黑貓咬牙切齒的模樣，悄悄出一只手，了它的尾。

　……好。

　因為之前答應過這兩個孩子，說允許他們來院里坐坐，所以喬鏡和景星闌也就習慣了在院里留一盞燈。今天他們因為一些事耽擱了，吃飯比較晚，所以干脆就邀請他們也坐下來再吃兩口。

　這個年紀的鄉下孩子，胃口都大的出奇，哪怕是劉旗這樣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年，也是能連吃兩大碗米飯不帶停的主。更別提景星闌在食材和廚藝兩方面都是無可挑剔的了，兩個小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家常菜，都吃得肚子溜圓，就差癱在地上了。

　“先生，”劉旗比劉小丫好一點，他努力坐正，不想在喬鏡面前表現得太過放肆，“您是出書了嗎？”

　喬鏡點了點頭，看著他，像是在用目詢問劉旗為什麼要問這個。

　“居然能出書……”劉旗喃喃道，臉頰因為激浮現出了兩朵紅暈，“先生果然是學識過人！著書立傳，這可是讀書人一生的夙愿啊！”

　喬鏡不得不解釋道：“其實我還稱不上是著書立傳，只是寫寫故事而已。”

　但劉旗卻覺得他是在謙虛。經過這段時間的相，別說他了，就連劉小丫也在喬鏡開口講故事時聽得津津有味，從天文地理到神怪妖魔，再到古代的宮廷將相王公貴族，好像就沒有喬鏡不知道的東西。

　對于這個年紀的年來說，現在喬鏡在他們心目中的形象，那比起遠在天邊看不見不著的皇帝也差不了多了。

　“對了，”喬鏡忽然想起一件事，“梁——你哥哥，”他臨到邊才想起來在場還有別人，于是把“梁帝”兩個字咽了下去，改口問道，“前幾天晚上見面的時候，不是說如果首印出來了，讓你往宮中送一本的嗎？”

　反正宮中又不止有皇帝，還有侍衛、太醫、廚子和太監，因此喬鏡除了把人名含糊了一下外，也沒想著瞞什麼。

　但這并不妨礙劉旗在聽到“宮中”二字時瞬間瞪大了眼睛，著他的目也更加亮閃閃了。

　景星闌回想了一下：“我記得我有吩咐過段然，應該已經送到了吧？”

　他的語氣也不太確定。

　而此時的大梁皇宮——

　“陛下，”太監恭恭敬敬地站在臺階下，手捧墊著錦緞的膳牌銀盤，垂首提醒道，“夜已深了，請翻牌吧。”

　他說話時，梁帝正斜靠在一張榻上，手里握著一卷鏡書坊新印出來、還帶著淡淡墨香氣息的書冊。

　雖然之前已經看過了喬鏡的手稿，但是與拿到新書的覺還是完全不同的。在理完各個地方的政事后，梁帝又把第一冊從頭看了一遍，并且毫不覺得膩味。

　這會兒都已經過了飯點，梁帝也依舊沉浸在書中的劇中，甚至都沒聽到面前太監的問話。

　“陛下，”那太監不得不著頭皮又問了一遍，“不知您今天準備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這回梁帝終于有了反應。

　他頭也不抬地回答道：“梅青云。”

　太監呆呆地瞪大了眼睛，低頭看了一眼膳牌，心想梅青云是哪位？

　又不信邪地抬起頭，發現梁帝的雙眸仍舊直勾勾盯在書頁上，似乎剛才的回答只是他的幻覺。

　難不……

　太監倒吸一口涼氣，大膽猜測：陛下這是看中了宮里哪位人，準備納新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