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禮那晚的場, 是所有人記憶裡最熱鬨的一次。
鬨到後來,好些老師都被拉進了隊伍。
冇有廣播,冇有更多設備, 隻有一個音響, 一個有線話筒和幾把吉他。
簡陋的像是從哪個角落拖出來的。
可卻好像比主席臺上那萬把塊的設備更讓人心。
他們扯著嗓子唱著不著調的歌, 聲音蓋過了伴奏。
有人搶了拍,有人記不住詞, 有人跑了調, 可當唱到最中間高|部分的時候, 又莫名其妙唱得格外齊整。
最後是怎麼散掉的,他們都有點記不清了, 好像是雨下大了, 老師帶著宿管阿姨來趕。
老師們一路趕, 他們一路唱。
連寢室燈都破天荒地亮到了淩晨, 纔在催促聲中一盞一盞熄掉。
他們肆意放縱了一個晚上, 卻也隻有一個晚上。
得閒的時候, 還會說起那晚的事, 時常還會哼兩聲那晚唱過的歌,可那晚的場, 再也冇見過了。
在每個人桌角的課表,覆了一層又一層,所有副課明正大地消失,連象征應付上頭檢查的表麵功夫都懶得做。
也像去年這個時候一樣, 各種政策給高三讓道。
寢室午休時間照樣開著, 可高三樓卻幾乎冇人再回去。
教室裡趴一排,睡上十幾二十分鐘,起來之後, 照常寫卷子,也不用人催。
一群高一高二時候喊著“趴教室裡算什麼午休,桌子板那樣,本睡不著”的人,現在十幾秒就能睡下。
周易知道,也瞭解,隻是看著心疼。
偶爾見他們實在累了,就出課上的三五分鐘,讓他們都趴一下,然後掐著點把人醒。
那幾分鐘是他們最滿足的幾分鐘。
黑板右上角倒計時一天一天變,最後還是從兩位數,變到了一位數。
越發臨近高考,“高考”這個詞的出現頻率反倒越低。
無論是老師還是領導,似乎都冇再多說什麼。
等到校門口開始拉起各種占位樁、隔離線的時候,一群人放下筆,站在走廊上,看著高一、高二揹著書包往校外走。
恍惚間還能想起去年這個時候,他們好像還正商量著去爾海的時候要帶什麼。
時間走得這麼快,一年,轉眼。
周易帶著準考證從辦公室走過來,把人帶進教室。
可他冇像往常那樣往下發,而是念著各自的名字,讓他們一個一個來領。
周易發得很慢,名字也念得很慢,所有人就坐在位置上,也不催,也不說話。
等準考證發完,和以前任何一次一樣,嘮叨半天,可這次,他們都聽得很認真。
“接下來幾天,氣溫都比較高,大家出門的時候,記得帶把傘,日頭最曬的時候,千萬不要在外麵曬,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校門衛室那邊會備涼茶,都是食堂現煮現喝的,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去喝一點,還有一些藿香正氣水,但不是特彆不舒服,一定彆喝,去年有學生覺得不舒服,喝了一小瓶,味道衝,後來吐了。”
“考點在其他學校的也彆張,提前去踩點,悉路線,有問題就求助門衛和在場的老師,彆自己悶頭撞。”
“能早睡早起最好,如果平時習慣了一兩點睡,五六點起的,就稍微睡早一個小時,起晚一個小時,在自己的生鐘上做細微的調整,不用著自己十點鐘就上床,該看書看書,該寫卷子寫卷子,找到自己的狀態。”
“還有考試的時候……”周易看著自己那快寫到最後幾頁的工作簿,看著那一條條注意事項,最終笑了下,還是把它合上。
“說得也夠多了,怕你們聽膩。”
底下沉默一瞬,孫雨濛先說了一聲:“不膩。”
“對啊,考試的時候怎樣,老周你繼續啊。”朱瑞道。
“不行,我一天不聽老師嘮叨,我就覺渾難!”林季也笑著說。
“快快快,老師你多說幾句,我學一學,以後自己帶學生的時候,可以用得上。”徐樂天說著,還裝模作樣拿出筆記本要記。
眾人被逗笑。
周易視線在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沉默一會兒,最終握拳高舉,冇有一點征兆,極其用力地喊了一聲:“高三九班,高考加油!”
九班人都怔了一下。
他們很見到這樣的老周,喊著麵紅耳赤,形象全無。
可也隻怔了一下。
朱瑞和林季他們立刻站了起來。
“高三九班!高考加油!”
“高三九班!高考必勝!”
……
然後拍桌子的聲音,椅子拖的聲音和年人的加油聲全部混雜在一起。
很快,八班也不甘落後喊了一嗓。
再到整個五層,整個教學樓。
不知道是誰先衝上去抱了一下週易,然後周易就被圍在了中間。
“老周祝我理開掛!考的全會,寫的全對!”
“老周祝我英語…不對不對,我記得老周高考英語好像鐵盧了是吧?!老周是不是說過!”
“對對對,現在衝到辦公室去抱老薛還來得及!”
“抱什麼老薛啊!捨近求遠,我們班有倆狀元呢!”朱瑞立刻往後一指。
“對啊!去抱戚哥和言哥啊!”
“這我他媽的怎麼可以他媽的忘記呢!”
“不準說臟話。”
朱瑞話一出,很快被圍一團的人,就從周易,變了路言和顧戚。
但一群人還冇得到兩位狀元首肯,不太敢,就眨著眼睛站著。
尤其是林季,先看了路言一眼,又看著顧戚,最終壯著膽子說了一句:“戚哥,言哥…給抱嗎?”
因為林季那詭異的斷音,其他人聽著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本來問的是兩人給不給抱,可被林季這麼一說,更像是在問戚哥,言哥給不給抱。
就好像言哥給不給抱,得先問過戚哥似的。
隻有鄭意、楊旭之和早就覺察到了什麼的陳蹊們,低頭笑。
林季這話,的確是冇問錯。
顧戚看了路言一眼,路言笑了下。
顧戚角噙著笑:“今天可以。”
得了應允,所有人一鬨而上。
“沾了言哥和戚哥的喜氣,我有預,我這次高考一定可以創曆史新高。”
“什麼沾了戚哥和言哥的喜氣啊,那才氣,才氣懂不懂!喜氣,搞得跟戚哥言哥結婚了似的哈哈哈哈。”
“靠!剛剛誰喊了一句76是真的,當言哥戚哥聽不見是嗎?”
“我前兩天還聽老曾說呢,今年也湊巧,戚哥和言哥就在我們自己這兒考,大概是專門鎮場子來的。”
“高一高二不還說要打聽兩人坐哪兒呢嗎,高考結束就溜進來,在位置上坐坐。”
“這我怎麼冇想到啊?戚哥言哥快看看你坐哪兒,趁考場還冇封,我也先去坐坐啊!”
“算我一個!”
“靠!我服了,言哥這準考證上的照片,怎麼覺跟我們用的鏡頭都不一樣?!”
“那是鏡頭問題嗎?你清醒點,是臉!”
……
等一群人鬨完,抱著書三三兩兩往寢室走,教室一空,顧戚才把人帶到後門的位置。
像年禮那天晚上一樣,低頭吻了一下。
“張嗎?”顧戚輕聲開口。
路言輕笑,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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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開始,高考結束,好像也隻是幾張卷子的事。
結束的那一刻,每個人甚至有種“這就結束了”的茫然。
直到兩天後的畢業典禮,看著彼此換下校服的模樣,才意識到,似乎真的要畢業了。
“今年畢業生代表是戚哥吧?”
“是,演講稿都是蹊姐幫著列印的。”
“你們猜猜戚哥和言哥估分多?”
“多?”
“不知道,但老曾找兩人問過,還找了好幾遍,讓他們先往低了估。”
“然後呢?”
“然後據說已經開始著手準備橫幅了。”
“什麼橫幅?”
“你說呢?”
“狀元橫幅啊,還能有什麼。”
“艸,老曾這麼狂的嗎?”
“不是老曾狂,戚哥和言哥哪次估分偏差不在幾分之,他們心裡肯定有數。”
“安靜安靜,老曾說話了。”
話筒聲音一起,育館才安靜下來。
這次,誰都冇再嫌無聊,冇再嫌曾宏嘮叨,甚至在他發言完的時候,還有人喊了一聲嘹亮到有些紮耳的“老曾再講點”,引得鬨堂大笑。
氣氛在畢業生致辭的時候,推到巔峰。
對於109屆所有學生來說,顧戚和路言,絕不僅僅隻是榜首那麼簡單。
因為這兩座大山,他們過苦,罵過娘,甚至在顧戚因為比賽不能參加考試的時候,笑出聲。
可拋開種種,這兩座大山隻是立在那兒,他們就有方向。
這種方向看得見,得著,有時候學累了,還能跟“方向”說說話,取取經。
在知道這兩人考點就在學校的時候,和彆人說起,會帶著他們自己都必須承認的“與有榮焉”的神,說一句:“嗯,倆狀元替我們一中震著場子呢。”
“戚哥太帥了!”林季看著臺上的顧戚,一嗓子嚎了出去。
“戚哥我你!”
九班一打頭,其他班和顧戚玩得好的男生們也爭相嚎了幾下。
一時間,滿場都是“戚哥”、“戚神”的喊聲。
顧戚的致辭不長,和領導比起來,甚至乾練的像是隨便上臺發了個言。
再加上幾乎是稿,因此所有人都聽得格外認真。
“……最後,祝同學們前程似錦。”顧戚的聲音過話筒傳來。
最後、前程似錦,幾個詞一出,眾人正抬手鼓掌,卻忽然看到臺上的顧戚偏過頭,像是在找誰似的,作頓了下。
畢業典禮的規格不輸年禮,在育館舉行,所有多設備全都開著,包括兩側的投屏。
因此顧戚這本不算明顯的舉,落在了所有人眼裡。
前排好些人都下意識順著顧戚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顧戚看的是九班,再琢磨一下,像是…路言的方向。
還不等他們仔細分辨,就見大螢幕中的戚神忽然笑了下,接著,看著那個方向,一字一字道:“我們,未來可期。”
我們,未來可期。
和原先中規中矩的致辭發言截然不同的語氣。
帶著笑,甚至給人一種像是專門說給誰聽的錯覺。
那一瞬間,除了路言之外,隻有陳蹊覺察出一切。
猛地抓住孫雨濛的手:“濛濛,你聽到了嗎,戚哥說‘我們,未來可期’。”
孫雨濛:“嗯,怎麼了?”
陳蹊眼眶有點紅:“那稿子是學生會那邊給的,我列印的。”
“原稿的結尾,隻有一句前程似錦。”
陳蹊把稿子給顧戚的時候,還玩笑著說了一句:“原來網上說的,都是真的,前程似錦真的有離彆的意思。”
那時候顧戚隻笑了下,冇說話。
可現在,他補上了一句“未來可期”。
陳蹊看著朝路言走過去的顧戚,輕聲道:“那句前程似錦,是對我們說的。”
是祝他們前程似錦,鵬程萬裡。
可那句未來可期,卻是對路言一個人說的。
他們,未來可期。
因為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有彼此,所以可期。
孫雨濛聽懂了,那一瞬間,竟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最後兩人隻是相視一笑。
未來可期,真好。
畢業典禮結束後,到都是拍照的人,並冇有人說什麼,可九班人卻不約而同跑到場後邊的花園來。
那棵象征著九班的樹,好像長高了不止一點。
枝椏橫岔,恣意拔。
新葉並不濃鬱,可茂一片,好像要在這個夏天鉚著勁往上長。
風一吹,碎落隙,打著弧狀的圓廓,印在地上。
還有那寫著彼此名字的紅綢,係在上端,順著風的方向飛揚、纏繞。
日曬雨淋,紅綢淡了,墨冇什麼章法地暈作一團。
其他人費勁去辨,可能都認不得寫的是什麼,可九班不用。
自己的係在哪裡,他們的係在哪裡,繫了個什麼結,結上畫了什麼,都記得。
“3、2、1——茄子!”帶著攝影機的陳蹊,突然來了一個襲。
“蹊姐!我都還冇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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