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到法國，上萬公裡，隔著的又何止千山萬水。

從不敢奢出現的人兒終於來了，可是又走了。

嚴朝宗沉默的彎下腰，把照片一張張撿起，然後盯著上麵的人出神。

近來他時常於夢中見到那天的，那麼安靜的靠在臺的躺椅上，細碎明，像極了一副調和的油畫，帶著他記憶中的淡淡的香……

他歎了口氣，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有緣無分”。

“真的還會再來嗎？”把照片收攏好，嚴朝宗反覆確認。

管家大概意識到自己乾了件天大的錯事，疚得不得了，“是的，那位士說過會再來的，我想一定是個守信用的人，因為看上去是那麼的好。”

這話就像是一記最有力的強心針。

嚴朝宗不住點頭。

是，小禮從來不會騙他的。

“那就儘快安排人把我隔壁的臥室整改一下，整風格偏化一點兒但不能太過和，不喜歡，另外再找個合適的設計師多定製點服，嬰兒的也要，對，嬰兒用品千萬彆忘了……”他往回走，管家亦步亦趨跟在他後，突然聽見他咬牙切齒的道：“年輕男士的也準備一份。”

就算不會再來或者不會住下，起碼也有個念想吧，起碼讓他看上去不那麼像個孤家寡人。

明亮的眸子無端端又黯了下來。

儘管人冇能到場，乾兒子的滿月禮卻並未缺席，出國前嚴朝宗特地讓孟七準備了一塊龍石種生肖玉，算是滿月酒那天最得宋恩禮心意的禮。

而在滿月酒當天，張老也帶著已經在孃家辦過酒的準媳婦從豫省回來，因為他們倆要在大隊裡補辦婚禮，蕭和平得當證婚人，所以小兩口原定跟小孫同車回省城的計劃隻能暫時推遲。

張老父母雙亡，在青山大隊冇有任何親人，走得最近的就是蕭家人，所以這事不用他開口宋恩禮就非常主的提起，張老自然是恩戴德，一口一個親姐得彆提多親，於是這麼一顛倒，蕭和平就從四哥了他姐夫。

“我以前咋冇覺得張老這麼會做人呢？”蕭和平瞅著屋裡那一堆剛送來的各式各樣的禮品，納悶道。

宋恩禮好心的把東西收拾打包，語氣無不驕傲，“也不看看跟誰混的。”

以前張老就是個賴子，自己個兒吃飯都問題，他就是再想做人也得有東西給他做吶，而且就他以前那德行，說實話大隊裡也冇人看得起他，就算真拿出啥東西估計彆人都以為他是的，現在人搖一變了公社書記，當然不一樣了。

結婚不比滿月酒，哪怕再簡化過程也繁複許多，再加上張老客人不，靠蕭家一家子可忙不過來，好在大隊裡的嫂子媳婦都夠熱心腸，雖然平時碎了點，但該出力的時候一點兒都不含糊，張老他們家院裡那也是從早到晚的熱火朝天。

可是就在張老舉行婚禮的當天早上，劉芬芳卻被髮現吊死在了牲口棚子裡，脖子套在懸在柵欄上的繩釦裡，半個子癱在地上，舌頭得老長老長，整個人已經凍得邦邦。

準備套馬車去縣城的老車把式嚇得屁滾尿流，一路嚎到大隊辦公室，一時間整個大隊鬨得是沸沸揚揚。

“你們幾個記著，這兩天可千萬彆把鬨鬨往外抱。”王秀英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下令。

上冇明說，但眾人都知道這是怕外麵不乾淨，打從建國後大隊裡就冇出過這樣的事，誰不覺得晦氣。

宋恩禮卻惦記著劉芬芳的那個孩子，以前親孃在，雖然牲口棚子裡的日子苦了點好歹有個照料的人，現在冇了娘，讓這比鬨鬨大不了幾個月的小嬰兒可咋活？

就劉寡婦和劉翠芳的鐵石心腸指定不能管他。

想到這，正在洗臉的宋恩禮趕回屋套上軍大，朝主屋喊了一聲，“我出去一趟。”

就衝那老頭給蕭家看了一輩子的院，還告訴那麼多關於蕭和平的事，也不能不管他。

牲口棚子那這會兒已經圍滿了人，比這兩天的張老家院子還熱鬨，隻是看的多，手幫忙的卻一個都冇有，就任由已經僵的劉芬芳半掛在柵欄上，劉寡婦和劉翠芳則瑟在角落裡，兩張同樣木訥的臉上毫不見失去親人的悲愴，而那個娃就趴在他孃的肚子上，因為太小，連哭都不知道。

宋恩禮啥話也冇說，上去就把那娃抱出牲口棚子，離最近的牛嬸兒臉都嚇白了，一下躥開好遠，“老四媳婦啊，你抱這玩意兒乾啥，死人上趴過的東西能是個好的？快聽嬸子的話趕放回去！”

“死人咋了，娃知道個啥，再說把他放回去他不是也得跟著凍死嘛。”宋恩禮心想想：我上墳裡討營生的時候啥冇見過，還怕這個？

倒是這裡頭的某些人，都有膽子上墳割了，這會兒卻矯起來了，整得還像模像樣。

牛嬸兒領著幾個婦跟看怪似的看著，“這冇了孃的娃，可不就是個死？難不你養？”

天寒地凍，又是個還不走不會說的娃，幾乎所有人都判了他的死刑，畢竟這自己家都缺糧的誰能勻出來給他？再說這還不知道是哪個野漢子的野種呢，誰能把這埋汰玩意兒往自個兒家抱？

宋恩禮抱著娃，看著那一雙雙突然冷漠下來的眼睛，突然覺得心裡陣陣發寒。

如果今天冇站出來，是不是他們就會默許把這娃跟劉芬芳一塊兒丟到墳裡自生自滅？

就算生活條件再艱苦，好歹這也是一條活生生的命，為啥連試都不試就放棄他？

“我……”

“紅旗你跟我過來下。”一直蹲在石磨上叼著個大菸袋的王寶生突然起打斷了還冇來得及出口的話。

他知道這外甥媳婦頂仗義，可就是怕太仗義把麻煩往自個兒家攬，要是讓把話說滿了，恐怕就冇反悔的機會了。

宋恩禮二話不說跟上去，王寶生見還抱著那娃，接過去隨手塞給了個正嘚啵得起勁的民兵，“先看著，再差個人上縣城找找張書記和老四，讓他們趕回來。”

喜酒安排在晚上，所以一大早張老就死乞白賴的一口一個姐夫拽著蕭和平上縣城剪頭髮去了，到現在還冇回來。

不過出了這種事，大夥兒心裡都有數今天這婚怕是結不了。

民兵抱著那才從死人上拉起來的娃丟也不是摟也不是，急得快哭出來，一扭頭就把娃塞到另一個民兵懷裡，逃也似的拋開，“我去縣城找張書記和蕭老四！”

進門，王寶生直接問宋恩禮，“你咋想的跟老舅說說。”

提到這事宋恩禮也頭疼。

按說這娃得讓張老養，可問題是眼下劉芬芳吊死在他結婚當天，了人這麼大一黴頭，都不好意思再開這個口。

這劉芬芳也是，搭進去一條命不說還把自己兒子給坑了，也不知道咋想的。

“我這兒不是冇主意嘛，就是覺得看著怪可憐的，總不能真他就這麼凍死死。”被凍僵的手，看著王寶生裝傻充愣的笑道，“要不老舅您給想想轍兒？您腦瓜子比我可好使多了。”

王寶生被逗樂，“跟我來這套，你自己攬上的事兒自己想法子去。”

話雖這樣說著，一扭臉他還是出去讓人喊人去了。

劉芬芳生娃前跟徐勇民打得火熱，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徐勇民的娃，既然是他徐家的娃當然得讓他們家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