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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天步艱難》 第一回 竇蘭卿踏雪揚州府 馬侉子調諧窘鹽商

不許賣,裴太尊賣了他眼紅——裴太尊難道賣田填了自己腰包?”說著便吭吭地咳。旁邊一個獐頭鼠目的小個子卻似乎不關痛,笑道:“無非竇某人彈劾裴太尊,斷了諸公一條生財之路,你們才恨他。說句公道話,朝廷的涸田賣得也太賤了。老邢,把你清河莊子上的地二十兩銀子一畝盤給我,不,三十兩也——你賣不賣?”竇鼐這才看見那個邢二爺的,卻是個方臉絡腮胡子,說起話來鬢邊一塊朱砂痣一。“那是我爺爺手里從靳河帥手里買的——你老萬開什麼玩笑——我是說,這些涸田荒著也是荒著,朝廷自己不種,賣給老百姓種不也是善政?他竇鼐憑什麼攔著,還彈掉了裴太尊,連靳鎮臺也跟著吃掛落!”

旁邊幾個土財主模樣的立刻響應:

“天道好還,竇鼐也不得好死!”

“拿別人染自己的紅頂子,他還算是個才子?!”

“**才子——就是才子,也是個妨主兒——我聽說他娘,他太太都妨死了。這樣的人,能在乾隆爺跟前呆長?”

“大凡才子,多是短命的。”邢二爺道:“孔子跟前的淵,才子吧?三十三歲嗚呼哀哉。漢朝的賈誼,才子,三十三歲哽兒屁朝天……”

…………

鼐彈劾裴興仁和靳文魁,原為他們攀結鹽政使高恒,連小妾都獻出去供“國舅”樂,沒想到竟招惹了這群地主,瘋狗似的恨不得咬死自己。聽他們夾槍帶棒辱及家門,更氣得手心搖,子一進了二堂,正要說話,一個白凈臉中年人早已迎上來讓座,扯著他袖子遞著眼小聲說道:“蘭卿老師,我看你多時了。不怕真小人但畏偽君子。和他們慪氣,沒的小了老師的份。來……坐,聽他們胡嘈,一會子難堪死他們!”竇鼐一看,卻是在紀昀府里幾次見過面的人,人都馬二侉子,是專為務府采辦貢品的皇商,為人最是散漫不羈的,本名自己卻不知道。竇鼐惡狠狠盯了西南角一眼,重地了一口氣,挨著馬二侉子在公座旁第一桌坐下,郁地說道:“民間口碑,指摘節,原是尋常事。但家母健在高堂,他竟敢如此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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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整治他們也不在這一時。”馬二侉子一條辮子散懶地盤脖子一圈搭在前,端茶唏溜一口,嬉笑道,“這幾個都是揚州富行的糧紳,地地道道的土佬兒。您當場和他們拌,板平了份不是?勝之不武麼!”說著,便見那桌上那位獐頭鼠目的先生著脖子眉弄眼問道:“涂維孝,你說得活靈活現,見過竇大人?”“見過,”那個姓涂的舐舐,扮個鬼臉兒笑道,“那樣子吶,和尊范一模一樣,伶伶仃仃的,像《水滸》里的鼓上蚤時遷……”一句話說得西南角滿桌嘩笑。竇鼐滿腹氣惱,也忍俊不“撲哧”一笑。其余各桌士紳,經營茶鹽瓷染織行當不一,彼此似乎也不甚相,卻仍只顧各說各話不大理會。

閑話神聊間,外間的雪下得越發大了。

風似乎停了,一團團一片片,或如羽,或似絨球,不飄不,在黯淡的門檐下格外顯眼,竟是個直落降的味道。滿地稀漿樣的雪攪水已被驟雪蓋得嚴嚴實實,房瓦上的雪已積得三寸有余,瓦溜子的滴水也漸漸停了。不知誰說了句:“雅靜,魚太尊回來了!”滿屋嘈雜立刻停了下來。

一片沒雀靜中,竇鼐留神向外看,果然見一乘四人大轎,蒙著的納象眼氈幕上覆了厚厚的一層雪,抬杠的轎夫人人雪水淋漓,踹著步子踩得雪地咯咕咯咕響,從大堂東道繞到天井院里,“噢——”地一聲號子,大轎穩穩落了下來。那個提茶的衙役一溜小跑出去,挑起氈簾,賠笑說道:“老爺回來了?客人們早就到齊了,恭候著您吶——爺揩一把臉再出來,外頭賊冷的,著涼冒了不是頑的……”接著便見一個員哈腰出來,卻是一位清癯老者,年紀在五十歲上下,瘦骨嶙峋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折了的老竹竿,下轎來雙手對著一頭走一頭問道:“蘭卿大人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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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呢。”那衙役小心翼翼攙著他上階,忙不迭用手拂去落在白鷴補服上的雪,拉拉袍擺抖抖褂襟,笑得鼻子眼在一,說道,“老爺一升轎,我就吩咐了門上,今兒不開衙理事,有大人來訪驚醒著些兒快些報進來。這大的雪,小虹橋那邊梅花開得好,蘭卿大人敢是賞梅去了吧……”

此時眾士紳早已起迎出堂口,打躬的、作揖的、拜稽的、請安問好一片聲響:“太守”、“太尊”、“黃堂”、“五馬”……胡喊一氣。那魚登水卻甚是眼明,隔著眾人一眼便瞧見竇鼐緩緩起,忙用手分開人群,幾步搶進去,雙手拉著竇鼐的手,晃著胳臂笑道:“老兄倒先來一步!你說‘登門來拜’,我怎麼敢當呢?今兒一早起,趕就過驛站拜,誰知路過鎮臺衙門,靳文魁正在搬家,這大的雪,箱籠行李都撂在泥水里,一家子妻哭哭啼啼——我們共事相與一場,他開缺問罪,下頭人這麼著作踐,不好袖手旁觀的,就在那里料理一下,誰知就去遲了,更不想你獨個兒騎驢到我這邊來,真好雅興……”又說又笑噓寒問暖,家常殷勤十分。馬二侉子在旁笑道:“靳家的雪天掃地出門,也不了撞天屈,罵竇鼐的吧?”竇鼐也道:“看來這個竇鼐真是十惡不赦之徒。這邊幾位先生也罵得興起,竇某人先雪水浸,然后狗淋頭……”說著,便笑。但在場的人除了魚登水和馬二侉子,誰也不知“蘭卿”是竇鼐的字,他們的話,立即引起邢二爺幾個人一片聲“共鳴”:

“大雪天封門閉戶,趕人家搬家?鎮臺衙門的人真他娘勢利——這都是竇鼐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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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大人那是多好的人啊,本事也大,開得兩石弓呢——落架凰不如啰!”

“還是我們魚太尊,前頭裴太尊家眷都沒!”

“平常生意人家,還講個‘信’字呢!前頭裴太尊批給我們的涸田田契,加著府臺印信,魚太尊得給我們做主!”

“這話對,沒的鼐這梟獍忒得意了!”

眾人七八舌中,魚登水在竇鼐面前,尷尬得臉灰青,脖子上的筋繃起老高,沉著臉斷喝一聲道:“住口!竇蘭卿大人名臣風骨,彈章一上,朝野震悚,你們是什麼東西?敢在這里侮辱毀罵?!”竇鼐進前一步,雙手一拱笑道:“學生就是竇鼐,竇鼐即是竇蘭卿,著實得罪了!”

?!

…………

所有的人立時僵住,木雕泥塑般呆住,沉寂得連天井落雪的沙沙聲都聽得清清楚楚。好一陣子,邢二爺幾個人回過神來,知道今天了大霉頭。先是那胖子撐不住,雙膝一跪了下去,“叭”地掄臂打自己一個耳,說道:“小人昨晚噇醉了黃湯……跑了這里來胡說八道——臨走老婆子還說,多喝茶閑話——我竟是個豬托生的,沒耳!”他“叭”地又是一掌。幾個犯口舌的米蛀蟲土財東也都紛紛效顰,罵自己“死王八”、“不要臉”、“發昏”、“吃屎長大的”,花樣百出。其余鹽商、瓷、漆、織染行老板們不關痛,剔牙剜指甲在旁瞧風涼兒。魚登水待他們出盡了丑,覺得還要靠著他們辦迎駕的事,不宜太為已甚,笑嘻嘻牽著竇鼐手道:“蘭卿兄,他們是什麼玩藝兒!生氣值不當的。權當作聽見驢鳴犬吠就是了。咱們先會議,我還有好消息兒告訴你呢。”

“你們幾個還請進來,坐著會議吧。”竇鼐見那幾個人跪在倒廈檐下,個個面目赤腫委頓不堪,和魚登水敘了主賓坐下,朝外邊大聲吩咐道。他目帶著郁,苦笑著對邊馬二侉子道:“自古好人難當,我豈敢妄求非分之福?那高恒為國戚,職掌鹽課重務,竟敢鹽私售侵吞國稅數百萬兩,又與戶部侍郎錢度通同為盜銅漁利,這樣的城狐社鼠如果不置之于法,大清國還了得麼?”馬二侉子笑道:“大人這一舉,正是振聾發聵!就是我的嫡親舅子,這麼著折騰我的家產,我也容不得他!”

魚登水新署知府,短缺著十幾萬兩迎駕需用的銀子,要著落在今天赴會人上湊集,又恐威不夠,邢二爺幾個人這一鬧,正好借勢敲山震虎,在座中干一笑,說道:“這話公道!裴府尊也是忒不像樣子,怎麼好連自己的小妾都獻出去,在眾樂園這種地方宣?沸沸揚揚,揚州的箴都敗壞盡了!”馬二侉子道:“這里頭的學問魚大人就未必知道了。裴府尊是個有龍之好的,不,樂得小妾送去結,高國舅歡喜,小妾**齊歡喜,賣買涸田都便宜,竟是皆大歡喜——竇大人一道奏折直九重,攪了這歡喜道場,怎不教人恨得牙!”話未落音,滿座眾人已是哄然大笑,只幾個米商臉紅得豬肝價,恨不得個地兒鉆。

“皇上現今駐駕南京行宮。”魚登水瞟一眼竇鼐,見他微微點頭,清了一下嗓子說道,“傅中堂現在都整軍,尹制軍待過了正月十六,也要赴西安行營,督責大軍糧秣事宜。皇上巡幸,是為視察江南民風吏,昌明治世文典型。大軍行,國庫要耗金山銀海,那是不消說得的。皇上來我們揚州,是我揚州人民百姓的面風,也是我們的福氣。皇上奉天格憐貧憫弱,以不擾民為宗旨,所以南巡以來一切供應都按圣祖爺手里規矩,由大庫支應。如此深仁厚澤,我學生讀遍二十四史不曾見識過。這是一頭說,就我們揚州府,那是天下形勝富庶之地,譬如家里來了貴客,也還要飾丹堊灑掃庭除的吧?略盡臣子庶黎恭謹敬上之心嘛!大項的銀子,府里已經籌齊。迎駕橋行宮,草河行宮,八大名園八大寺都裝修停當了。還有些不是盡善盡的,恐怕要著落在眾位縉紳上。這是天大的喜事,不能有半半縷的破相,府庫的銀子又不能用,諸位都是明白人……”

他長篇大論,從大及小自遠而近出題目,這都是前任知府裴興仁說了又說,說得焦口燥的“道理”,耳朵也磨出老繭了,聽得人太不耐煩,還要裝作蒙小學生聽塾師講學一樣“恍然大悟”了的模樣,天真地張口點頭兒。竇鼐是想借這個會議說說征集圖書的事,懇請這些士紳將家中藏書借給朝廷修《四庫全書》,頭一次聽這樣的會,倒覺新鮮別致,想到草河、迎駕橋兩行宮千門萬戶巍峨壯麗,從儀征至揚州一路驛道,都將舊樹拔了,換栽的烏桕松柏郁郁蒼蒼遮天蔽日……那是怎樣的糜奢華……這樣的虛耗民力民財,還說是“不擾民”!……想到這里,竇鼐不暗暗搖頭。

“從北玉皇觀到瓜洲渡,直到通抵長江擺渡碼頭,道路要全部整修……”魚登水卻全然不理會眾人心思,自顧順著自己的題目往下說,“六閘、金灣新滾橋、香阜寺、天寧寺到文旻寺行宮,崇家灣、腰鋪、竹林寺、昭關壩這些地方道路已經修過一次,但車過馬踏,有的地帶泥漿翻起,又了爛泥灘——要重新整治,墊的黃土不能薄于三寸。太后老佛爺和主子娘娘駕估約是在小五臺或者香阜寺。小五臺到平山堂,香阜寺到鈔關馬頭都是旱路,路面兒還好,但只建了兩座彩坊,這和皇上孝養母后表率天下那番赤子之心太不相稱了。這里的彩坊要比北橋道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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