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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十三回 小雜佐揮扇撞木鐘 大制臺籌劃運錢糧

「這個——」尹繼善著下片刻,轉臉對肖路笑道:「我看勞煩肖老兄陪高大人走這一趟差吧。你在雲南楊名時跟前侍候過,也走過這道兒,高大人還是頭一回。你跟著一路照顧些細務,大面兒上還是高大人主持。」肖路說道:「這沒說的——這是中丞的抬嘛!不過我的職分還在四川那邊——」他沒說完尹繼善就笑了:「這有何難,我行文四川,調你到江南來就是。既肯從軍辦差,我先掛牌子委你知府銜,帶職投營效力,差事完了願意改武職還可陞,願意文職,我給你按老虎班一例,遇缺先補。」

肖路眨著眼聽完,已知是張廷玉那面大旗見了效,仰著臉哈著腰阿諛笑道:「謝中丞提攜獎掖!謝中丞提攜獎掖!雲貴川的道兒來回我走過四遭。準侍候高爺平平安安到康定!」尹繼善雖說事圓通和平,三教九流人都相與得好,但誰都知道他是個風流名士,眼見肖路不尷不尬的丑相,居然投合了尹繼善的緣分,都覺納罕。尹繼善雖面兒上嬉笑,心裏也厭肖路的奴才相,不知皇上和張廷玉怎麼會看上這位活寶。

尹繼善見大家不言聲,也覺得對肖路的重用有些過分,笑道:「肖路是賀瀅、劉康一案里的人,沒讀萬卷書,萬里路是走過的,人可不能以貌相——高方伯既去了康定,後頭的糧食催運就要偏勞勒三爺和阿桂了。一路到安徽蕪湖,請阿桂來辦,可以先到安慶去見安徽巡盧焯,六十五萬兩白銀從河南調撥,那是邸報上的幌子,其實是從河工銀子裏騰挪出來的。無論如何,請桂兄平安運到南京。江西一路請勒老兄辛苦一下,從南京藩庫提十萬銀子,還有五萬斤鹽,平安解到南昌。江西去年年,他們自願送十萬石紅米,你再解回南京。南京的細米要送康定,沒有紅米頂著,糧價就要漲。」因見勒敏微笑,尹繼善又道:「這是經濟,我到南京快十年了,沒有鬧過糧荒。江西『一枝花』匪眾雖然打散了,殘黨餘孽已逃往山裏,你若掉以輕心,被人劫了王綱,就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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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笑差使輕鬆。」勒敏忙正容說道:「大人勤勞公事思慮周詳,不能不令人佩服!這十萬銀子並不是正項里出來,要放在河南孫國璽手裏,也捨不得拿出來資軍,不知怎麼藏著掖著呢!」尹繼善笑道:「再藏再掖也變不我自己的。總督不能世襲,也不是我的祖父事業,實話告訴你們,這都是李衛創下的制度,一條秦淮河,僅夜度纏頭稅抵得上一個中等省份呢!」當下眾人又說了一陣話,有些細務尹繼善又諄諄代了,方才端茶送客。

高恆拖著,等阿桂、勒敏上馬辭去,方才說道:「明兒一早我走路,今兒要好生樂一樂。此一去千里,煙瘴瀰漫,回得來回不來還在未卜。尹公要有空兒,由我做東,一起玩他個通宵如何?」

「你是說去綵樓?」尹繼善一笑,「捨不得巧兒?乾脆贖了子不就得了!員不得攜狎游,這可是聖祖爺那時候就定下的規矩,弄不好那乾子臭史奏你一本,丟人現眼的,還挨分,合算麼?」高恆笑嘻嘻聽著,說道:「要贖得起,我能不贖麼?上次一開口,那個老鴇就要五萬『養老錢』,我估著沒有三萬,再不肯放手的。我家那婆子尹兄是知道的,連屋裏用的撣子還要數數有幾呢,哪裏瞞得了!你說犯規矩,這倒無礙,上回和親王世子去八大胡同,錢度他們拿住,扭到九門提督衙門,劉統勛一本奏進去,旨意下來,只送宗人府打四十板子。在宗人府再花幾個錢,也不過撣子打坐墊兒,外人聽聽音兒罷了,這點子風流罪過,我還承得起。」尹繼善笑著還要說,眼見錢度從儀門大柳樹下一步一踱過來,便笑道:「說曹,曹到——我算著你今早一定要過來的,怎麼這早晚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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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度一眼瞭見尹繼善和高恆站在籤押房前說話,忙趨步過來,打躬作揖行禮,笑道:「昨晚幾個朋友在驛館吃酒到四更天,這陣子還頭疼裂呢!我來有一陣了,聽說他們幾個在,你們必定商量軍務,沒有我的事,我已不上口,就在衙外柳樹下頭沿湖看景緻等著——高爺你們說我什麼來著?」尹繼善笑道:「說你拿了親王世子的事呢!」錢度拍掌打膝笑著嘆道:「其實他要靈醒一點,在一點紅那裏當場認了自己份,打發幾兩銀子,會有個屁的事!偏偏說是選,又說皇商,驢不對馬,就被擰到了九門提督衙門——說是我擰的,那可真抬了,九門提督衙門的閻王是延清大司寇,我雖不是牛頭馬面,頂多是個判罷咧!」尹繼善指著錢度笑謂高恆:「現在升為雲南銅政司掌印了,這差使你別小看,比你的鹽政得多,權也大,有就地正法權,地方不得干預!你贖那個巧兒不是沒錢麼?找他!」

「尹中丞,取笑了!」錢度笑道:「我就是個鄧通石崇,也只是給皇上看庫的奴才,錢雖多,一分也沒我的。我來見中丞沒有要事,向南京鑄錢局要幾個澆鑄工,還要幾個畫圖指揮的大匠。我才去,又不懂開銅礦鑄錢的門道兒,邊沒有懂行的,下頭那幫子賊賣了我,說不定還要我笑著掏腰包呢!」高恆道:「你要人那還不容易?山海關鹽道上我有幾個盤賬老手,現在跟著我,你要用就帶了去!」錢度口中嬉笑,心裏打著主意,說道:「我要懂冶鑄的行家,不的那裏的人懵了我去。算賬的人我帶的有,我自己也能來兩下。」笑著、看著尹繼善等他回話。尹繼善笑道:「這也是正理,我江南藩司把冶鑄大匠履歷開出來,名單送給你,由你自己選,不過各樣人才不能超過三個。還有一條,我江南庫里三十萬貫銅製錢繩都朽了,已經上了銅綠。你去的第一件事,先把我庫里的錢換新的,舊的由你給誰,趕放出去用。你要跟我玩花樣,我有本事治你!」說罷一舉手便踅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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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恆在錢度跟前了個釘子,見尹繼善已經回去,一轉臉見肖路還站在儀門外等著自己,似笑不笑地吩咐道:「你去吧,先到驛館,把文書整理一下,該繳的繳到總督衙門文書房,該燒的燒了它,帶上我的家人到燕子磯碼頭。今晚我們就住在燕子磯,天破明咱們就走路!」說罷轉便走。錢度是個玲瓏剔的人,一把便扯住了他,搖著他肩頭笑道:「高爺您是生我的氣了!聽我譬講嘛——」高恆哂笑一聲,抬腳便走,口中道:「我沒生氣,你也不用譬講。大約你是想,我給我手下人謀發財門路才找你?你聽說沒聽說,『一木二鹽』?一個山海關道,管著東北木材運,管著幾十個鹽場,想發財用得著尋你?實話說吧,我沒那個發財心,我下頭的人也一樣!想著雲南銅礦上萬的工人,一個銅政司新建衙門,比著道臺大些兒,比著巡小點兒,用人的時候,送你那裏,幾年後能給他們保個兒出來,你就疑到這上頭,我竟枉了這片好心!」

「我是師爺出,懂得這裏頭的弊。」錢度一輕鬆,滿臉誠摯的笑容,和高恆並肩出總督衙門,口中娓娓說道:「銅礦是做啥子的?賣水的看大河——都是錢吶!一接這旨,我家的門檻兒都被踢破了,都是薦人的,從王爺到部里朋友圍住我那四合院。我一聽『薦』字頭就漲得老大!」他打了個寒噤,「高爺,你說做人怎麼就這麼難!我這個在底下看,是個西瓜;一到北京就了芝麻!三品滿街走,四品不如狗。好比麥地里的兔子,一轟就是一大群……」說到這裏,高恆已是被他逗笑:「得了得了!我曉得你難了還不?」錢度搖搖頭,彷彿口中含著個苦橄欖,笑道:「爺既然諒了,這事該辦還得辦,跟我過來在書房招呼文墨的事兒,兩年下來,我準能保他們落個功名!」

「好,爽快!」錢度老於世故,一縱一輕巧地來回一,打發得高恆周舒泰,心中那點子不快早已丟向爪哇國去,一拍錢度肩頭,笑道:「我明兒出遠差,咱們一道兒到綵樓去疏散疏散!」

當下二人各回轎,在轎里換了便。高恆穿著月白洋布袍,洗得潔凈如水;腰間勒一條絳紅帶子,腳蹬黑沖呢千層底圓口布鞋:白凈瓜子臉,配著一條油的辮子,顯得格外瀟灑飄逸。錢度卻另是一種做派:醬湖綢夾袍上套著一件黑緞面圖魯背心,都是簇新沒下過水的。腳下穿一雙又厚又結實的「踢死牛」雙梁納面布鞋,也是新的;腰間灰白的臥龍袋旁吊著個繡花滾邊的檳榔荷包兒;髮辮倒也齊整,只是生就的黑黝黝一副瘦臉;加上頭沒剃,黑茸茸的前額短髮有半寸長,還略略謝頂。他本來就老相,這麼一「打扮」越發顯得窩囊。高恆不笑道:「活兒仍舊是個師爺!銅政在外開府建衙,比藩臺有錢,比臬臺有權,好歹也得端起點來呀!怎麼一味這個打扮?」錢度笑道:「不敢忘本,你是天家貴戚,我仍舊是個師爺,再說我生就的丑,再打扮也是枉然。」高恆道:「小娘俏,老鴇鈔,你可要吃虧了。」

二人也不坐轎,一路散步轉出清涼山,又踱到桃葉渡、老城隍廟一帶留連了一陣子,品嘗了什麼怪味豆、雲片糕、冰糖葫蘆……還一人吃了一小碗涼拌皮黃瓜,待到秦淮河畔時,已是天將黃昏。正是春日漸長時,秦淮河邊柳綻鵝黃,白絮如雪,一彎碧水清澈可見游魚,一緩緩西沉,昏倦鳥翩翩歸林,正是秦淮河最的時候。在潺潺流水岸邊,孩子們揎袖挽著雪白的小和臂膀站在水中階石上,有的淘米,有的洗菜,有的浣布捶,有的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嘰嘰咯咯大說大笑,還有的哼著聽不清詞兒的小曲兒。河南岸十里繁華,千丈紅,各個秦樓楚館都已掌起彩燈,雕樑畫棟麗紛呈。打開臨河的窗欞,隔著紗幕,傳來笙篁琴瑟之聲,河上的樓船畫舫也是張燈結綵,往來游弋,招徠著富商大賈、王孫公子。

「金陵王氣黯然收。」高恆興著一河的繁華勝景,慨地了一句,又笑道:「你聞聞這花香氣、脂氣——沒了王氣,氣可更盛了呢!這都是李衛倡導的。熊賜履當年給聖祖上摺子,請秦淮煙花。明珠說,一條秦淮河的稅,頂得上湖廣一省的捐賦,就作罷了。李衛來當總督,稅加兩倍,仍舊夜夜客流如雲。他就是靠這個還清了江南員虧空的。」因見錢度發怔,問道:「你這會子在想什麼?」

錢度是師爺出,先頭跟田文鏡當幕僚,河南通省上下,別說府縣,就是三司衙門,連堂會的也沒有,生怕別人彈劾,更無嫖娼逛窯子的——田文鏡十分冷酷,員們犯這個忌,他見一個拿一個,從沒有手過——後來在京城,他又跟了劉統勛。劉統勛雖比田文鏡近於人,那份鐵面無私,似乎更難犯,也不曾沾惹過八大胡同之類地方。今日乍放出京,見外省如此宦,一來慨,二來有「頭一回做賊」的虛心。想獨自回到驛館,又怕得罪了高恆,也有點捨不得這裏的勝境,因而心裏迷惘一片。聽高恆這麼一招呼,錢度才猛地驚醒過來,說道:「哦——哦——我嘛……我心裏一直犯嘀咕:雲南銅礦幾萬工人,散一二百里地面。地方上以後不管了,銅政司原先又沒有這套人馬,我怎麼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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