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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十六回 一枝花施計奪軍餉 劉吳龍具折彈盧焯

六十五萬兩皇綱被劫!這一駭人聽聞的消息,一個時辰之後便由邯鄲知府朱保強用八百里加發往保定;黎明時分,保定總督籤押房當值師爺被戈什哈從睡夢裏喚醒,見是如此急公事,也不請示總督,加蓋了總督關防,封了火漆立即飛遞北京。次日下午酉時末便傳到了軍機。此時天已經黑定,傅恆正要下值回府。訥親拆開文書看了,臉立刻變得異常嚴峻。傅恆湊過來看時,臉也變了。訥親道:「這事皇上一定要召見商議的。我們一道兒進去——讓軍機章京知會務府,瞧著皇上進完晚膳立即通知我們。若皇上沒進膳,暫不急著告知!」傅恆聽了反而坐了回來,說道:「張相和鄂相也得通知一下。免得到時候皇上要見,臨時傳旨就慢了。」訥親看后,在那份摺子上加了自己的印,遞過來給傅恆,說道:「鄂爾泰就算了吧!病得七的。昨兒我去看他,連床都起不來了!」

傅恆一邊看著邯鄲知府那龍飛舞的字,一邊皺眉沉思,微笑道:「還是知會一下的好。鄂相那脾氣你不曉得?上次淮河決潰,沒告訴他,後來見了他,他笑著說:『不中用了,既然佔了茅坑不拉屎,不如騰出茅坑來。』我們心疼他,反而聽他這些氣話,真沒趣兒!」訥親也笑了:「人老了就又變小了,張相那是多麼豁達的一個人,如今也十分計較。他的孫子蔭了貢生,問了我三次,禮部註冊了沒有,是我調了禮部的註冊簿子給他看名字,才拈著鬍子笑了。我們日後上了歲數,難道也會變這個模樣兒麼?」正說著,見養心殿太監王義匆匆走來,說道:「皇上進,這就請吧!」傅恆便問:「皇上用過膳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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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沒用膳,」王義說道:「看上去臉不好,正在生氣呢,送上去的膳退了回去。」訥親還想問,料想王義也不會說,便咽了回去,和傅恆一道兒從永巷進去,站在養心殿口,剛說了句「奴才訥親傅恆——」便聽乾隆在裏頭厲聲說道:「進來!」

兩個人對一眼,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果然見乾隆面向暖閣大玻璃窗站著,臉上毫無笑容。兩個人提著袍角跪下,深深地叩下頭去道:「奴才等恭請萬歲聖安!」

「起來吧!」乾隆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良久才道:「吏治這麼難弄,這些人不忠君也罷了,難道自己的良心也不要了?」

一句話說得兩個人都不著頭腦,傅恆思量著說道:「主子,出了什麼事?奴才們愚昧,猜不出來呢!」乾隆這才轉過臉來,喟然一嘆,說道:「盧焯。盧焯的案子又有新的證據。」

傅恆和訥親心頭都是一震:盧焯在雍正朝時,曾是政聲卓著的名吏。雍正年間朝廷推行火耗歸公制度,各地封疆大吏按兵不,盧焯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的直隸武邑知縣,不顧上司橫加梗阻,率先在境實施攤丁畝、去苛役均賦捐、嚴懲把持公務欺凌小民的大糧戶、大莊頭。蒙世宗親自召見,遷升毫州知州。在毫州械鬥、清監獄,境肅然,家家夜不閉戶;再遷山東東昌知府,構築護城長堤、疏浚運河,賑濟災民,政聲雀起。乾隆三年便已經居浙江巡兼理鹽政,在任期間教民養蠶、紡織,清理省會護城河,請停徵海寧塘歲修銀,減嘉興七縣銀米十分之二,請商人短秤,下令州縣緝私鹽不得擾民,不準緝拿肩挑小販,鹽場征課不準用刑追索,又減鹽價、免米稅、廣學額……走一得到一的萬民擁戴。這些政績也還罷了,他到浙江上任,即請旨改海寧草塘為石塘,籌備塘河運石料。尖山壩一役勞作辛苦三年,那盧焯也真捨得撲下子,竟把巡衙門籤押房設在工地蘆棚里,一邊置衙務,不分晝夜巡視工地,勘查河道水位、湖水漲落,衙中師爺都累死了兩個,終於功安瀾。不但浙江省,連福建也免了年年防汛之苦。僅此一項,涸田一萬餘頃。浙江人為他修了一座書院,名「盧公祠」。乾隆皇帝大喜之餘親下手詔,予以褒獎:「尖山壩工,上廑先帝宵旰焦勞,封疆大吏櫛風沐雨,辛勞有年,告於是。不唯朕躬而已,且先帝在天之靈也!」早已出口風,要調盧焯任戶部尚書,還要加太子太保銜,不料在這個時候,鬧出一件民事案子。嘉興府桐鄉縣汪姓大族分家,汪家二公子汪紹祖為分到近廓田三千畝和一塊風水牛眠寶地,暗贈知府楊震景銀子三萬兩,又托楊轉送盧焯五萬兩。這事本來已經了結。恰巧孫嘉淦的門生劉吳龍去福建辦案,風聞此事,本劾奏。上書房轉過鄂爾泰的批示,著吏部考功司去查。查了幾個月,回奏說,「汪家與楊震景、盧焯三人,均不承認有授賄賂的事。劉吳龍道路之言不足為信。」——本來這事已經過去,此刻卻又有了新的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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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起盧焯其人,朕也是十分惜他!」乾隆著剛留起來的八字髭鬚,在殿中踱著步子,音調顯得鬱低沉:「去年冬天他來見朕,又黑又瘦——你們也都識他,原來算得一個男子呢!——手臂上竟了皮……朕握他的手,滿手都是老繭!這個人……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他倏地轉過頭來,看著兩個輔政大臣不言語,瞳仁在燈暗影里晶瑩閃,已是迸出淚花。

傅恆心裏一陣發熱,低下頭去,他未軍機時,曾以觀風欽差使份督查兩江、兩廣和福建,親至尖山壩工地,和盧焯共事過幾個月,盧焯的才幹、勤苦、德行,老百姓對他敬若神明,都是自己親眼見的。和自己也相得很好。此刻卻無法替他回護——他心念一,盧焯是張廷玉的得意門生,張廷玉一直「病」著不到軍機當值,莫非為迴避這事?那麼下手的劉吳龍是不是了鄂……什麼人的指使呢?正自胡思想,邊的訥親說道:「盧焯雖有微勞,那都是臣子分應做的事。既然貪賄,使君父落了個不識人的名聲,欺君之罪不可恕!盧某素有能吏之名,此乃漢人一貫惡劣風氣,外務清名邀結人心,中貪婪齷齪不可勝言,應將其鎖拿進京,部審訊,依律置。此顯示天下朝廷至公之心,大小臣工一視同仁。為此方能杜絕外任的胡作非為。」傅恆也想定了,在杌子上俯說道:「訥親說的雖是,但這裏頭牽扯民事,一干人證遠從浙江押來,又不知何時能夠結案,等於是將這些證人、無辜百姓放了流刑。以奴才見識,下旨著盧焯就地革職拿問,委派欽差或著閩浙總督德沛嚴加審訊。結案之後視形調度。這樣似乎穩妥些。」訥親知道德沛和盧焯是過從很的朋友,但傅恆的話說得滴水不,也無可反駁,他了一下,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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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照傅恆的建議辦。」乾隆神似乎開朗了一點,回炕上盤膝坐下,扯過劉吳龍的奏摺,用硃筆批道:

此奏,乃卿之秉公察奏,朕以至誠待臣下,不意大臣中尚有如此者。亦朕之誠不能化眾人耳,易勝愧憤!前薩哈諒、喀爾欽之事卿已知之。此事已著德沛

——寫至此,他打了個頓,又加上了副都統旺扎勒的名字:

及閩浙副都統旺扎勒會同讞審。若實亦惟執法而已耳。朕知卿必不附會此奏,以枉人罪,亦必不姑息養而違道干譽也。卿其勉之,若復有實據一面奏聞,一面本嚴參。

寫完,又將一張字條拈過來,遞給近坐的訥親,說道:「你們看看,這是盧焯寫給楊震景的信。」

訥親知道,這就是劉吳龍新抓到的證據。接過看時,上面寫道:

鏡吾仁兄,托來人所帶銀票已收訖。汪紹祖一案已結,有關人服判無異語,皆兄調有方也,吾無疑議。但此等銀收,頗類事後收惠,吾心不安。轉告汪紹祖,彼原即有理,已勝訴矣!此銀為吾暫借,可耳。

他常和盧焯有書信來往,從手跡看的的確確是他的一筆草書。訥親一邊將信傳給傅恆,心裏暗道:「這種事也好寫信?盧焯那麼明,在這上頭原來是個呆鳥!」傅恆也是一目了然,苦笑著把信雙手捧還乾隆,說道:「信上言明是『借』,如果汪氏收有借據,盧某雖有『不應』之罪,畢竟與賄有別,請主子睿鑒!」

「這個自然。」乾隆將信粘在奏摺上,合住了,嘆道:「錢,真是個好東西啊!聖祖爺時,兒們萬地從國庫里借貸,挖得藩庫空空如也。為了清債納還庫銀,先帝爺和十三叔幾死幾生,和皇叔們都鬧了生分。到朕手裏,寬嚴並濟,剛好一點,從國庫里不敢借了,轉過頭來,向老百姓手!聖祖爺跟前的高士奇、明珠不說,先帝爺跟前的俞鴻圖,朕是悉的,那是多麼明能幹的人,也鑽了錢眼兒里,就是薩哈諒、喀爾欽也都不是笨人——一個個都栽了進去!」他不勝煩惱地搖搖頭,口裏像含著一枚其苦無比的黃連藥丸,半晌又問:「你們也錢麼?你們將來會不會學這些人呢?你們有什麼法子治這『錢癆』之疾呢?」

訥親見乾隆如此激憤,忙伏跪下,說道:「奴才讀過《晉書·石崇傳》,聚貨多時禍亦至,不敢錢,也時時警誡子弟不得錢,也可向主子立誓,永不做貪錢之人。但錢之流毒害人心靈,實為無葯可醫之疾。奴才也無良法。」傅恆也隨他跪下,叩頭說道:「奴才以為錢,取之以道,用之以法,並不是壞東西。所以自周景鑄錢,聖人不。即以今日而論,國家造錢十倍於順治年間,五倍於康熙年間,二倍於先帝雍正年間,仍不敷用。東南織作坊,瓷製作坊,現已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地財貨流、海外茶貿易、人民生業,無不用錢。所以愈是盛世,錢幣愈是暢流無滯,錢之功大於過十倍!至於奴才,自有俸祿可養家,可教子弟,可孝長親,且屢蒙皇上頒賞,地畝莊田連阡接陌,若再敢貪非分一一縷,不但是個背叛皇上的貪婪之臣,即天地神明也不能容臣!」他話音未落,訥親便一陣懊悔:我怎麼就想不出這麼好的奏對呢?

「都說得很好。」乾隆微笑道:「聽起來似乎傅恆更為徹些。上次英吉利、意大利、俄羅斯來了幾個傳教的想見朕。禮部給他們定了接見的禮儀,他們不肯行跪拜禮。後來他們到南京,尹繼善見了他們,衙門裏師爺陪著他們到蘇杭轉了一匝,看了那裏的綢、茶葉作坊,又見了幾個景德鎮瓷的中等店鋪,回到南京,見了尹繼善就跪下了,頭也磕了——說是我們比他們國家富十倍!還說願意回北京重新給朕磕頭,請示在地建教堂佈道。朕下旨給尹繼善,笑說你比朕的面子還大。尹繼善回奏說洋鬼子乃是勢利小人,見我國力強盛、人民殷富、萬備陳,要與我貿易。他們有求於我,便就得伏低做小。洋人奇技巧,拚命修鐵路造機。他那有什麼用?朕看除了鐘錶,別的也很稀鬆。我們天朝無不有,更不求於他人,憑藉的無非是個民富國強,這裏頭自然有錢的效用了。」說罷便笑。

傅恆眼看看殿角自鳴鐘,已近戌初時分,估約張廷玉和鄂爾泰即將進見,聽乾隆說得興起,不由暗暗著急。好容易見了話兒,便忙叩頭,說道:「主子,奴才們夤夜覲見,還有要事啟奏!」訥親也叩頭道:「事關重大,奴才們已經著人去請張廷玉、鄂爾泰一併覲見。估約這會子也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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