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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十八回 紀曉嵐詠詩驚四座 富國舅念恩贈紅妝

相逢,記得虎山前。七里胭脂淘作水,一城羅綺織為天,簫管送流年。

那時節,卿在木蘭船,隔座唾人花散雨,帶歌行酒柳搖煙,宛轉到儂邊。

「這真是艷絕之詞,清絕之唱!」紀昀著裊裊婷婷的舞姿,恍然如在仙境,醉眼矇矓地說道:「兩闕《江南》,帶夢秦淮啊!」傅恆笑道:「這是前年我去金陵,尹繼善請我游秦淮,方子固先生即席唱的。確是秦淮舊夢。不知先生能否也續寫幾闕?」紀昀笑道:「方子固是靈皋先生的孫。這詞已經寫絕了,足令溫、李卻步,我有何能為,敢來續貂?」口中說「不敢」,卻以箸擊盂,目視明璫,輕聲道:

紅橋近,雙槳放遲遲。絕世神臨水,可人薄酣時,煙重柳難支。

那時節,花放一枝枝,酒敵或能狂白也,花容哪得比明璫,他也道儂癡。

他一邊說,敦誠在一邊用蠅頭小楷記錄。記錄完,即將小箋與明璫。明璫輕啟櫻喃喃誦讀,突然春心一,瞟了一眼又高又壯又黑又胖的紀昀,頓時飛紅了臉,不言語將詩箋塞進了袖中,偏轉了臉竟自忸怩不能自勝。傅恆是風月場上有功夫的人,已是瞧出個七八分,遂笑道:「小妮子目空眼大,從沒個瞧得上的,這番似乎了心?夫人已經許出了願,只要先生張口,再好也捨得奉贈。紀先生,聽說你堂尚虛,即以此,作箕帚之奉,如何?」

紀昀目中火花一閃。他是河間名閥子弟,自遊學讀書在外歷練,雖然看去放浪形骸不拘於禮,骨子裡卻通明世務事嚴謹,一陣興過後,立刻平靜下來,從椅中起作揖道:「六爺錯得很了。娘娘的病得以好轉,是娘娘自己深仁厚澤,因此上天賜福!試想,如果我不奉旨,焉能進宮?進宮,不逢娘娘疾急,或者我於岐黃之毫無所知,豈不也誤了事?冥冥上天巧作安排,只是假手於我為娘娘祛災而已。娘娘聖壽未盡,即便沒有我,上天也自另有救治之,我豈敢貪天之功!」他凝視著發怔的明璫,微微嘆了口氣:「這要折殺紀昀了——這是六爺的姬啊!清歌已聆,盛筵已領,與魂授,難道還不知足?」一席話說得眾人都發愣:這不像是撇清,又不像是推辭,紀昀葫蘆里賣什麼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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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嵐兄和我來這一套!」傅恆大笑道,「——不過也得問問明璫的意思。」他轉過臉來,見明璫得滿臉飛紅,笑問:「你心裡怎麼想?可樂意跟了紀先生?」

明璫當著這麼多客人,越發,暈赧滿頰,一雙皓腕不停地弄著帶,嚶嚶數聲,不知說了句什麼。傅恆笑問:「說的什麼,好歹我們聽清楚呀?你素來不是這個秉嘛!」明璫低聲道:「我左不過一個奴婢,聽主子的吩咐唄……有什麼說的?」低著頭跐著腳尖,又小聲咕噥了幾句。傅恆看著,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這也不枉了我素日教導——知禮!才子配佳人,這是天之偶——小七子!」

「哎——奴才侍候著呢!」

「按照前頭髮送芳卿的例,加一倍妝奩給紀先生。」傅恆笑著吩咐,「從明兒起,明璫不再在園子里侍候,挪了太太正房東廂去,這裡就是娘家,你們以姑的禮待,紀先生下聘后,揀個好日子給他們辦喜事兒。」

傅恆說一句,小七子答應一聲,又轉過來給明璫磕頭賀喜,說道:「當初姑娘從蘇州買來,前頭喜旺子還想求我給主子說話,說他選出來要做外,想討了姑娘去做太太。我當時就給他個沒趣——我說,『莊親王世子來要明璫,一聲不願意,老爺就辭了出去。你也沒撒泡尿照照你那鱉形,就想吃天鵝屁!』」突然想起用「天鵝屁」比明璫大不相宜,忙「啪」地自打一下,改口道:「想吃天鵝!——『明璫姑娘不是爺買來的,是爺從蘇州織造府歌舞教司請來的,您瞧人家走路那份貴重,那份儀態,臉盤兒材帶出來的尊!——我去說話,不是狗戴嚼子相勒麼?』今個兒可好了,紀先生呢是羊車投瓜砸得脆的大才子,姑娘又是個弄玉吹簫的活觀音,配到一,那可怎麼說?」他怔著臉眨著眼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唐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他儘可能搜羅著自己的「學問」一口京白,說得繪形繪,口吐白沫。頓時笑倒了眾人。敦敏先還忍著,想想越發耐不住,「噗」的一口酒噴了敦誠一,敦誠笑著踢了小七子一腳,「小蛋黃子忒煞伶俐的了!什麼羊車投瓜砸得響?又是什麼弄玉吹簫的活觀音?好好的掌故都你攪得稀爛!」傅恆咳嗽著笑道:「快侍候著姑娘下去。滾你的蛋去吧!」眾僕人簇擁著明璫下去。席上幾個人又鬨哄說笑一陣,聽著自鳴鐘連敲十一聲,已子時,見傅恆面帶倦意,知道他乏了,且知他明天還要忙,便都紛紛起告辭。傅恆一徑送了出來,握著紀昀的手,誠摯地說道:「明兒又要辦正經差使了。同在一,諸多事務,還要請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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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放心。」紀昀何等明的人,立刻聽出他話中雙關之意,點頭說道:「紀昀如此國恩,豈敢怠忽公務,恃寵取禍?」

眾人都去了,傅恆站在二門口,著初升的一彎眉月只是出神:六十五萬軍餉被劫,已經和劉統勛談過幾次,直隸總督、巡已派員前往,會同高恆破案。因為皇后重病,劉統勛的欽差大臣詔書還沒有下,這事明天一早就必須請旨辦下來。西南金川的軍務,現在慶復、張廣泗還是一味調兵遣將、索餉要糧。說是攻下了幾十個堡子,可連班滾、莎羅奔的影兒也沒到。阿桂來信言語含糊,說自己「在廬山」,又說「將熊熊一窩」。似乎在指摘慶復和張廣泗,卻又不明說,這是什麼意思呢?難道又重蹈了上下瞻對的故事,打了爛仗?這件事其實乾隆更關心,也得抓接見幾個雲貴川過來的人,盤問盤問底細……還有去雲南開銅礦的錢度,上次奏報說殺了四十多個在礦中傳教的「天理教」教首,「井礦安寧」是他摺子里的話,但云貴總督葛來奏,卻彈劾他「殘忍,濫殺無辜,礦工群洶洶,或將激大變」,——這「天理教」是怎麼一回事,是不是白蓮教一黨呢?皇帝不久要出巡直隸,他離京之前,這些事都要搞清楚,請示方略,不然出了事,都是自己的責任。張廷玉和鄂爾泰都老病了,他們在朝幾十年為相,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不結黨也有黨,無門派也有派,還在明爭暗鬥。訥親和鄂爾泰過從得近,自問又和張廷玉相投,門派之爭看來還要延續下去。他又想起「一枝花」,這麼一個小妖婆子,怎麼就擒制不住呢?由「一枝花」又轉思到娟娟,那月夜舞劍,那夜宿馬坊鎮,還有那駱馱峰上落紅陣的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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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了什麼東西驚擾,隔院花園裡的宿鳥撲稜稜扇著翅膀,呱呱大著從頭頂飛過。傅恆從千頭萬緒的遐思中清醒過來,但見月如細鉤,懸在疏朗的星漢之間,藍得發紫的天穹上一雲彩也沒,淺淡的月灑落下來,給花園牆和那叢叢的月季、牡丹花,玉蘭、海棠樹鑲上了一層銀灰的霜,由近及遠愈看愈模糊,似乎一層層一疊疊在不住地變幻它們的姿勢和澤,給人一種神不可捉覺。夜半清風帶著花香——那花香很雜,有月季的清香,有時還雜有石榴香、丁香、玉蘭香吹來……又有些想不出名目的香,在微風中番襲來,涼涼的,淡濃不一地遞送著,直人心脾——這樣的夜間,獨自賞花步月,真真是莫大的

傅恆適意地將髮辮甩到腦後,徐徐下階,遙著星瀚浩渺的天空,久久凝視著,心裡打點腹稿,草擬一篇步月詩,但連著擬了幾首都不滿意。心裡一陣失落,更覺詩思蹇滯,只得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小七子因主人、主母都沒睡,吩咐了家人都不許睡,又妻子進里院招呼上房婆子丫頭都小心侍候。這才出來,見傅恆苦苦沉,正要上前請他回房歇息。忽然聽見二門外院西配房傳來哭聲,忙過二院管家喜旺低聲訓斥道:「日你媽的,越侍候侍候出新樣兒了!沒見主子正在想詩?那院里洗澡水我都不許他們潑,別人都安靜,倒是你老婆房裡鬼喪兒!」傅恆這才細聽,果然西配房裡傳來了的哭聲,是個人的聲氣,似乎在竭力地抑著,嚶嚶聲若斷若續傳來,不用心本聽不出來。傅恆想回到里院,想了想,招手兒道:「你們過來——喜旺家的是怎麼了,半夜裡哭得凄惶?」

小七子和喜旺見驚了傅恆,一溜小跑過來,趴在地上就磕頭請罪。喜旺說道:「爺,是這麼檔子事。我媽原在熱河皇莊給務府管領的戚家當媽子。侍候的就是現今莊王爺門下魏清泰的大老婆。魏清泰今年七十多的人了,小姨太太黃氏又添了個丫頭,黃氏沒過門的時候在咱們府西下院當過使丫頭。和我們家的相與得好——添了丫頭,魏家大太太惱了,說不信七十多歲的人還能行房,這丫頭是野種的,著問是和誰睡出來的,打了攆出來,這事已經過去十好幾年了。黃氏前頭還生了個小子留在魏爺府里。黃氏想得沒法,今兒進去看兒子,兒子送了四五兩銀子還有一袋子面,人告了大太太。東西沒得著,還當的臉罰小爺跪,曬得暈了過去,黃氏又趕了出來。心裡氣苦,想尋自盡,來我家給我媽訴訴苦,想把孩子托到我媽這裡得便兒給大太太說個兒,還收留閨回魏家——為這檔子小事哭哭啼啼的,實在太不話。奴才正拾掇這些婆娘,小七哥聽見了……」傅恆仰臉想了半日,才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遂笑道:「有難過的事,還不人家哭,難道憋死不不過是窮,你資助點銀子,好生寬,就不想尋死了。銀子要短缺,回太太一聲,從公賬里支一點。」他說完抬腳走了幾步,忽然覺得自己置得太隨意了些,又站住了,說道:「你帶們到上房來一趟。」說罷徑自進了院。

「吃酒吃得多了吧?」棠兒沒睡,在燈下開著紙牌等他,見他進來,丟了手中的牌起,撇著笑他,「方才人去看,說是在月亮底下轉悠呢,可作出什麼好詩了?——荷香,給老爺把參湯進上來——別是月下想人,想非非了,只顧從脖子往下想起,哪裡還作得出詩呢!」傅恆笑道:「你這人!胡說些什麼,丫頭們聽了要笑的!你還不是個人?就像戲上說的,有花閉月之貌,沉魚落雁之容。恐怕你在想別的男人,由彼及此疑我也未可知。」說著便喝參湯。棠兒是有心事的人,登時臉一紅,忙用話遮飾:「別說這些謊話遮掩了,家花再好也沒野花香!天殺的,別以為我有了康兒就不留心了——上回高恆家婆娘來,你那兩隻眼,直勾勾的——那婆娘也不是個好東西,樣兒,浪八圈兒!」

「罷罷罷,越說越上勁了。我不過站了一會月亮地兒,你就這麼搶白我!你要是皇上,還有臣子們過的麼?」傅恆笑了一陣,又道:「也真是的,我如今竟作不出詩了。心裡只是有,口裡手裡卻說不出,寫不來。才三十一歲,就老了不?」棠兒也換了正容,說道:「那是忙公務,看摺子看的了,作詩弄詞的得有閑功夫。上回娘娘跟我說的衙役和秀才作詩故事兒怪有趣的。秀才的詩說『清一片照姑蘇』,這是說月亮。衙役說『月亮不止單照姑蘇,應該是「清一片照到姑蘇等」才對』——沒的不是什麼來著——公牘害文。這幾年你在軍機,看的都是『等因奉此』。再過幾年,『兩個黃鸝鳴在翠柳枝上,四個白鷺排隊飛到天上』都寫得出呢!」還要往下說時,丫頭彩卉進來稟說:「喜旺家媳婦帶著個人進來,說是老爺進的。」棠兒便問:「三更半夜的,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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