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喳!」
旁邊幾個驛卒答應一聲,走過來要給他鬆綁,正在屋裏端碗喝湯的賈富春飛快地跑出來,笑道:「兄弟們別忙。這解繩子也有學問呢!」他不慌不忙找到繩結解開,像剝繭一樣,一點一點解。一邊解一邊說給眾人:「這天兒,別說捆這種模樣,就是尋常五花大綁也得慢慢解——都收到心裏、頭上去了,猛地鬆開非死不可!」他解開外邊的,又解裏邊的,足用了一刻鐘才解開,笑謂二癩子:「我救你一命,你可得說老實話!你是我的寶貝兒,要死可沒那麼容易!」二癩子幾次手想被繩子勒臼的左膀,都沒能如願,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水……」劉統勛向高恆一點頭,二個驛卒便進了上房,幫黃富拽死豬似地把二癩子拖進正屋。梁富雲笑著端一碗涼水過來,兜臉潑了去,說道:「水,他媽的要多有多,天上下的,地下流的,河裏的、井裏的,足夠淹死你!」二癩子用舌頭著邊的水珠兒,貪婪地吸吮著。
「給他水,他喝。」劉統勛溫聲說道。他用溫和的目從上到下脧著二癩子。賈富雲端來一小茶碗,那二癩子如吸瓊漿一樣,一口氣就喝乾了。還想要,卻不再端了。劉統勛嘆道:「原來都是好好的老百姓啊!怎麼落到這般地步!家裏有母親麼,父親呢?有沒有兄弟姐妹?別人都遠走高飛了,怎麼單把你撇下?你還太年輕,唉……才二十多歲就去從賊!多麼苦啊!」
劉統勛如父如兄和悅地娓娓而言,如說家常。倒高恆等人聽了發愣:這什麼「審案」?滿堂上下,人們對著,一片迷茫,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劉統勛見二癩子仰臉著頂篷格,眼淚順頰向下淌,知道攻心奏效,更加放緩了口氣:「佛說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著這家,想著老父老母在堂,兄弟姊妹安居,不肯遠離,這有孝心有悌心,足證你天良未泯——你心疼他們,回來看他們,是麼?」
「你殺了我!」二癩子聽著這些話,真是句句似刀,字字如劍,突然發癲似地翻倒,貓似的躬起後背,頭拱著地雙手掩面,含糊不清地說道:「到了這個地步,還說這些做什麼?讓我死吧!」
「死不死看你自己了!」劉統勛冷酷地一笑,「我不大稀罕你的什麼供詞。當今皇上聖明,有如煌煌中天之日,幾個小小反賊,能逃得出皇綱王憲?我只覺得你替他們賣命不值得——」他一抬頭,見黃天霸和三四個太保,還有黃滾都進了天井,便又道:「對朝廷而言,殺你如同死一隻螞蟻,對你家而言,你若死就像是塌了天。我皇乃仁德之主,有好生之心。現在我給你一袋煙工夫,死活都由你自己挑!」說著,擺頭示意廖富華將他帶出去關在東廂房。
黃天霸看一眼廖富華的背影,叉手一躬說道:「朱紹祖這一次筵宴,頗見功效。他的大徒弟和我拜了把子。他已傳話四方,搜尋邯鄲境所有可疑之人。在筵席上有人還提供了線索……」高恆見劉統勛板著黑臉,心裏對他佩服得五投地:真是個角,怪不得聖上他!正思量著,只見一個四十多歲油頭面的婆娘被帶進來,跪下磕了頭,起又向四周福了一圈兒。
「上頭這就是劉大人!」黃滾在旁說道。「把你方才的話再說一遍——這是翠紅樓的鴇兒!」
「是!賤人是個開行院的……」那鴇兒兩一又跪下了,道:「是這麼檔子事兒,我們院裏牌頭——頭號閨小青兒,這半個月接了個闊主兒……」
說的正是燕雲。半個多月來,他幾乎天天來見小青兒。這人很奇,說他是客商吧,邯鄲沒他的字型大小;說他是香客吧,沒有住在店裏;說他是嫖客,卻從來不打茶圍不聽戲。晚飯後來,半夜裏走。沒見過這號夜度郎,花銀子像扔銀子似的……那婆娘越說越流暢,「他錢多,我們行院裏的人個個另眼看待他。小青兒原來有個相好的,也丟了。按本說青兒並不喜歡他——他知道來來回回只是弄,弄得路都走不——我們院裏的姑娘不喜歡這樣兒的嫖客……」說得眾人無不掩口笑。
「你說這可疑。」劉統勛厭惡地吐了一口唾沫,耐著子道,「這不能證據!」
「是,太可疑了。」
「……還有別的沒有?」
「沒有了……」
「他使的什麼銀子?」
「臺州元寶!」鴇兒目一閃,興地說道。看劉統勛臉,又低了聲調,「皮單邊兒的,一窩細系兒子上頭泛著青氣,都是十足的!哎呀呀!真是兒。乾隆四年新鑄的庫銀,我們見都沒見過呢!」
劉統勛睜圓了眼,像一隻看見了耗子的貓,兩手一撐,子向前一傾,「唿」地站起來:「臺州庫銀!」他記得清清楚楚,乾隆二年戶部請旨造臺州足紋元寶以便庫存。造出兩千枚以後,乾隆忽然降旨停造。所以這兩千枚臺州元寶運到北京,存在庫里兒就沒有。這位闊嫖客從何而得?!劉統勛臉上出一獰笑,問道:「他什麼名字?」
「楊飛。」
「好極!」劉統勛格格笑道,「這會子你就趕回去,不拘用什麼法子穩住這個姓楊的,餘下的事你不管!」又轉臉對高恆道:「你帶人跟著去,不要驚他,只遠遠盯他,牽他出老窩兒再說;知會邯鄲府米孝祖,讓他派人配合。聽著了,嗯?」
高恆此時神十足,一拱手答道:「卑職明白!」自和那鴇兒去了。劉統勛命人將二癩子帶過來,問道:「想明白了?」
「小的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哼,離了你這張爛荷葉,我照樣兒包粽子。給臉不要臉!」劉統勛惡狠狠說道,將手一擺:「帶下去,仍舊捆起來!」
二癩子遲遲疑疑跟著人走了兩步,站住了腳,脯一起一伏地著氣,心似乎十分矛盾,忽然轉過來,雙膝一跪了下去,哭泣地說道:「我都說,我都說!求大人超生。我都……」他像一攤泥一樣,地倒在地上。
天上忽然一道刺眼的白,一賊風卷著塵土掀起竹簾,接著一聲石破天驚的炸雷從半空中落下,驚得正廳中人慄變。遠便聽人吆呼:「下雨了!快跑……」
「人生三尺,世界難藏!」劉統勛隔簾著愈來愈暗的天空,微微笑道:「破案有。」
胡印中逃了這一劫。此刻,他伏在玉米地里,渾都是泥水。天空一個明閃接一個明閃,火蛇一樣在雲中急速地流竄著。淙淙的大雨打得玉米葉子沙沙作響,使人有在驚濤駭浪之中的覺。他伏臥在壟里,雨水將鬆的黃土泡了泥漿。他全都被泥糨糊住了,只留著腦袋在外邊——也幸虧如此,他才沒有被軍發現。邯鄲縣的衙役和黃粱夢鎮丁已經從這裏搜查過三次,此刻雖然去了,遠還星星點點地晃著一盞盞燈。
自己怎麼的?怎麼到了這裏?胡印中像在噩夢裏,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楚。
他只記得今天天氣太熱,中午他吃了幾個甜瓜,又喝了一瓢涼水,天不黑就一陣陣肚子痛,一次次地拉稀屎。因下大雨,茅房裏的糞水四橫溢,實在進去不得,只好到外邊解手……最後一次回來是在天斷黑時,還是那位典史,帶著一群人提著燈踩著泥水,從玉米地旁的大路上徑直奔向自己住的院子,自己當時還覺得好笑——這麼一趟又一趟地跑空兒,劉統勛真能折騰下頭人……但一看又不對了:那鎮典史沒有急著敲門,卻先在燈中指指點點地說什麼,接著跟來的人便散開圍了院子。跟著典史的三四個人也都拔刀在手支了架子。聽他高聲門,卻不是查戶口,「老黃,老黃!你們燕當家的從城裏回來了,醉得不省人事……」
……再接著就是開門聲,幾個黑影躥躍著一擁而……自己曾想沖回去救人,但是自己只穿了一件短,回去只能赤手縛……就在這猶豫間,聽見院裏一聲興的咋呼:「拿住了!日他,差點勒死老子——還有一個,快搜,別讓狗日的逃了!」
好像就是這個「逃」字,提醒了自己……調轉頭就又鑽進玉米地,在茫茫的雨地里狂奔。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之後,就摔在這玉米田裏,昏了過去……
……天上的雷還在打,雨一點也沒有停的意思,嘩嘩的雨水順著玉米葉子沖著他的頭,連頭頂的頭髮都洗滌得乾乾淨淨。他洗乾淨了手,在頭上抹了一把,剛抬了抬子立刻又躺下來。太冷!壟里的水冰一般的刺人。躺在這裏不啻是等死。天一亮軍又會回來。籮過了,還要過細籮的。肚子,已經不疼了,只是一陣陣的疾風吹得頭有些暈眩。他知道,一旦倒在此地,就等於是送死——試著走了幾步,居然還走得!於是,拖著步子踏上了田埂,一步一,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前走。他現在最要的是弄一服,把子裹起來,不然一定凍死!
提燈守田埂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衙役,他渾早已得,披著蓑還凍得上牙打下牙,他把燈放在田埂上,在上索著什麼。胡印中伏著子沿著渠湊近了他,才知道他在找煙。煙找到了,將煙袋噙在口裏,便去揭那燈罩,一陣風過來「唿」地吹滅了燈,接著便聽南邊傳來「平安無事啰——」的聲,那衙役忙應道:「平安無事啰——有火沒有?想一袋煙!」北邊也傳呼:「平安無事啰——有火也沒用!」衙役便不言聲,低下頭只顧用打火鐮打火。這種機會真是千載難逢,胡印中一個大步躥了過去,咬咬牙舉起胳臂在暗中劃了個弧形,砍向他的後腦門,那衙役哼也沒哼一聲便癱倒在地上。然後,他穿,提著那盞瞎了火的燈,大搖大擺地走進鎮,誰也沒有疑他。一直踅到黃粱夢廟照壁后,他把燈扔掉,又從廟的后牆翻出去,幾步鑽進了青紗帳,誰知極近就有崗哨,大喝一聲:
「誰?!」
他也不言聲,稀里嘩啦在高粱地里猛跑,只聽後篩鑼聲,高喊:「賊往北跑了,快截呀!」接著西邊、北邊也傳來呼應聲:「賊向北逃了,快截!」——人都散在各,一時也難聚集在一起。但胡印中此時已是驚弓之鳥,不敢再向北逃,踅向東邊,也不辨上下高低,不管潦水泥濘,低著頭向前疾跑,忽然間「撲通」一聲掉進了滏河,一個旋渦便打翻了他。那胡印中自小在沂河邊長大,水極佳,一個猛子鑽上來,晃了晃頭,已經清醒過來,倒覺得這是天賜的逃命良機。他穩住了神,輕輕踩水,向東北游去。只見兩岸仍有守的燈火,暗自慶幸:要在陸上瞎闖,無論向哪邊跑都是逃不出去的!
在湍急的河水中,胡印中用盡全解數隨波逐流,漂了兩個多時辰。眼見東方亮,才爬上岸來。此刻雨已經停了,曙中到都是蘆葦和高粱,四顧闃無人跡。他的兩條像灌了鉛似的沉重,頭暈、噁心,卻又吐不出一點東西。他踉踉蹌蹌地找——找什麼也不知道,眼見前邊黑魆魆的,似乎是個庵廟,便踅過去,被一樹絆倒跌翻了一個大筋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醒來時,胡印中發覺自己躺在一間潔白的小屋裏,十分適意,鋪旁的小桌上還放著一碗綠豆茶,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來一吸而盡。剛要坐起來,布簾一,進來一個道姑,手裏端著一盤粽子。那道姑還沒說話,胡印中眼睛一亮,道:「雷劍姑娘!……怎麼會……我是在夢中吧?」
雷劍不很自然地了一下頭頂上的髮髻,抿兒一笑,說道:「哪有這樣的夢,是你命不該絕。昨晚燒得說了一夜胡話,真嚇人……幸虧教主施法救你,要不然小命兒就沒有了!」
「教主!」胡印中子一撐坐了起來,頓時到一陣眩暈,又弛然臥倒,問道:「怎麼這麼巧?我都糊塗了……你們不是去河南了麼?易教主此刻在哪裏?」他拍拍床沿,示意雷劍坐下。雷劍卻不肯坐,微笑道:「可是說的呢,真和說書的一樣,就這麼巧——去河南的道兒到都是哨卡,堵死了,我們幾個人太招眼,只好退到清河暫避風頭。這裏滏河和沙河去年鬧水患,幾座廟都是空的,附近幾十里都沒人煙,就躲進這廟裏。邯鄲出事,直隸不能再呆,們幾個跟著舵主踏道兒,準備回魯西,再作打算……」瞟一眼胡印中,忽然臉一紅,推了推粽子,道:「別的沒好的,用一點吧,呆會兒粥熬出來再喝點。你已經兩天沒進水米了。」
「兩天!我在這裏躺了兩天?」
「前天天不明就來了,你一衙役皮,差點把你扔回河裏。」雷劍笑道:「胡大哥可得謝我!」胡印中凝視著,半晌,搖頭嘆道:「我沒法謝……」雷劍給他瞧得不好意思,腳尖跐著地,良久才抬起頭,說道:「沒法謝就別謝——枕頭邊有短,一會兒你自己換換……別想那麼多。姓燕的投了劉統勛,事我們都知道了。眼見又要走,你得把子骨兒養壯一點——我去看看粥鍋。」說罷挑簾出去了。
胡印中手裏剝著粽子,眼著外邊的,心裏想:
「姓燕的,咱兩個今生今世沒完!」
[1]
票子:即人質抵押。
龍之利刃,為國為民,死而後已。血海深仇,神秘龍牙,離奇身世。山林少年林鬆,遭遇巨變,懷揣龍牙軍刀走出大山。一人,一狼,參軍入伍,開始了人狼情未了的熱血軍旅。
本書是系列長篇歷史小說《乾隆皇帝》的第4卷。乾隆皇帝巡幸江南,傅恒用兵大小金川,本卷圍繞這兩條主要線索,鋪陳了壯年乾隆的文治武功,塑造了劉統勛、紀昀、傅恒、竇光鼐等一批官員的形象,刻畫出了棠兒、朵云等或剛強或柔弱的眾多女子。
趙勾陳,辭去西塞軍將主之位,一猛子紮進了江湖,亂起無數浪花。刀已佩妥,出門即是江湖。……適逢亂世,命如草菅。刀在手,劈開一方盛世太平!……光陰荏苒,日月如梭。猶記,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
【古代懸疑推理+明朝架空+團寵(雙潔青梅竹馬1V1)+群像多cp,主破案】鸞帶,繡春刀,飛魚服,外加一支別在腰間的狼毫筆,南歌又從棺材里爬了出來。人人皆知,她是錦衣衛的“女判官”,冷血無情,戴著半面鐵具,不見全貌,好鉆死者棺材,筆走龍蛇。至于畫了什麼,無人知曉。南歌有云:“本官執筆,畫人畫骨,坐釣世上人心鬼胎。提起刀,逐真追兇,斬盡天下魑魅魍魎。至于其他事,與我何干?本官,只判案。”太子殿下:“南大人,宮中有宴,來吃席嗎?”南歌:“不去。”“南大人,說媒的來了。”南歌:“送客。”北堂淵:“有命案。”南...
諺云:天下沈氏出吳興,吳興沈氏與汝南周氏、會稽顧氏、隴西李氏、東海陳氏、中山張氏並稱中國六大世家。 大明中葉,世家郡望早已凋零,沈氏分支立足松江,名聲鵲起,為當世顯赫望族。 只因一現代靈魂,回到至五百年前,重生到祖宗身上,混個了風生水起。
雖出身白丁,但可與鴻儒比肩;雖家境貧寒,但舉手可賺錢萬貫;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彈指萬軍灰飛煙滅;我雖白衣,可做公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