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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二十三回 生嫌隙少將帶孤軍 同敵愾迎敵困金川

「慶大人!」阿桂心裡也真是瞧不起這位欽差,眉心一挑,躬答道:「我們只是人多。三路軍馬有兩路困在澤國之中,與其說是『打仗』,其實只是『活著』,怎麼會有士氣?沒有士氣,那就既沒有天時,也無所謂人和。打下大金川,上可以向朝廷有所待,下能夠鼓舞士氣——士氣能鼓起一半也是好的——我六萬人馬就是豆腐渣,也夠撐死莎羅奔這頭野豬!」他的話立即引得幾位將佐活躍起來,雖不敢頭接耳,臉上卻都帶了喜相,互相換著眼神。

張廣泗咬牙沉思著,心裡極為矛盾,他聽了一小半就知道阿桂說的有道理,但阿桂的主張和他的主張剛好相悖,他是想自己親自督戰打下小金川,中路軍由康定北進,諒北路軍也不敢不全力攻克大金川,畢其功於一役,秋天就可以生擒莎羅奔。現在阿桂這個「兩步走」意見當著會議提出來,聽從,於心有所不甘;不聽,又覺得自己原來的計劃沒把握,殺阿桂「以警慢軍之心」的念頭是沒了,但莫名的妒意又不能對阿桂的話全聽全用。咬牙思量半晌,用目徵詢了一下慶復意見,慶復笑道:「後生可畏,我也覺得是有些道理,軍事上的事,還是老兄定奪。」

「我覺得阿桂的建議有可取之。」張廣泗咽了一口唾沫,「但佯攻與真攻,並沒有一定之規,嚴令紀山奪下大金川這一條可以定下來,為防莎羅奔向瞻對方向潛逃,要同時下令中路軍堵住乾寧山口,莎羅奔失守大金川,也許不再堅守小金川而西逃,原來『佯攻』的隊伍就要變主攻。這個擔子真有千斤之重,誰來擔當呢?」他環視著周圍的人,突然一笑,說道:「來說是非者,即是是非人。我看就是阿桂將軍合適——你有什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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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不一怔,他其實在軍中責任是看護糧庫,只有三千多老弱疲兵和傷號。他看了勒敏一眼,勒敏是知道這些的,希冀能出來為自己說句話,但勒敏被阿桂剛才的話鼓得心裡,也在躍躍試,哪裡理會到這位小朋友的心思?一提袍角站出兩步,向慶復和張廣泗長揖到地,說道:「阿桂自己的主張,焉有推諉之理?勒敏不才,也願隨桂軍門為朝廷立功!」

慶復、張廣泗和鄭文煥不料橫中殺出個程咬金。勒敏不是尋常方面大員,他是乾隆三年筆親點的狀元,滿洲哈拉珠子,不但份貴重,名聲也大,萬一「攻金川戰死狀元」,那真是百莫贖,打了勝仗也毫無彩!鄭文煥賠笑對張廣泗道:「大帥,不如吳喜全來辦這差使。阿桂守著糧庫,人不滿四千,還有許多老弱病員……」他話沒說完,阿桂便道:「勒敏大人是個文臣,白面書生怎麼能打仗?這麼大的,出了事我也擔待不起。請大帥發令,還是我自己去!」勒敏這才想到阿桂軍中實況,深悔自己冒失,遂笑道:「勒敏祖上也是武將!我不是怕死之人,一言既出,豈有反悔之理?可以從吳將軍調借三千銳,暫由阿桂統領,不就結了?」

吳喜全是張廣泗第一心腹牙將,用他的兵給別人立功,一百個不願,在旁冷冷說道:「我的兵在馬寨駐防,那是通往康定要道,離著乾寧山上只有十五里地旱路,調出去逃了莎羅奔誰負其責?大帥若令我去佯攻,恐怕還方便些!」

「阿桂現在手下的兵不能用。」鄭文煥沉道:「從郎雄、格傑和吳喜全軍中各一千人馬統歸阿桂指揮就是。」勒敏道:「我手裡差使給肖路,這一仗我非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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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桂思量半晌,事已至此,只有破釜沉舟,大聲道:「勒兄是個狀元,尚且有這份雄心,我有什麼說的?我不要各營一兵一卒,到小金川周旋一場!」

「好!」張廣泗擊案說道:「就這麼定了,由中軍鄭文煥全力策應,不會有什麼失的。現在諸將聽令!」

在雙方僵持得都已經麻痹了的時候,阿桂的作戰計劃立即收到出乎意外的結果。莎羅奔畢竟沒有指揮大集團對陣作戰的經驗,聞報軍急攻小金川,立刻帶了駐守大金川的兩千人回救,北路軍紀山的五千銳部隊幾乎兵不刃就攻佔了大金川。此刻莎羅奔還在向小金川的行軍途中。接到後方急報,正自驚疑不定,小金川也來報告敵,說先頭進攻小金川的軍已經向丹、大桑一帶運,似乎要截斷金川與上下瞻對的通道。小金川守將桑吉一邊向莎羅奔告急,一邊開城放城中老藏民各自逃生……

「他們終於下手了!」莎羅奔騎在駱駝上,著前面朦朧暮中的邊小鎮,流往大渡河的小金川河水在茂幽暗的叢林中潺潺流淌著,搖晃著岸邊的蘆葦,給人一種神不祥的覺。他古銅一樣的臉毫無表,向前凝視了一會子,回頭又看了看自己帶的幾百乘駱駝,踩著蹬子下來,對邊的從人說道,「到後邊告訴朵雲傑嫚,還有本家故札,還有仁錯喇嘛,今晚我們就宿在邊。他們都到我的帳中商議事。」

邊小鎮離著小金川一百里地,只有三百來戶人家,已經住滿了從小金川逃難的藏民。但仁錯是青海黃教活佛,只是一句話,所有的藏民都遷了出來,天宿在鎮東的壩坪上,給莎羅奔的軍馬騰出了帳房。莎羅奔將中軍設在壩坪南邊的喇嘛廟中,安置了朵雲和兩個孩子,已見仁錯活佛,桑措叔叔來見,也不及多說,先請他們兩位吃茶,自己親自出去巡視一遭方才回來。莎羅奔見妻子朵雲懷裡抱著剛滿周歲的小兒子索羅崩,兒阿扣和大兒子落騰站在一邊貪婪地吃油糌粑。他對朵雲道:「這裡要議軍事,你們人退出去!」仁錯在旁說道:「不必了吧!這是什麼時候,神佛還會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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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局面很不好。」莎羅奔吁了一口氣,沉重地坐下,說道:「張廣泗這一手很厲害,斷了我們的退路,得想個辦法應付這局面!」

其實他即使不說,在座的也都意識到了形勢嚴峻。小金川失守,金川的要衝都被軍佔領。只有鑽山林逃亡一條道可走。但四周道路被困得鐵桶一般。

「大喇嘛、莎帥,」桑措挑起灰白眉,語氣沉重地說:「現在就應該下令小金川的人撤出來,把空城讓給張廣泗。因為我們一千多人是守不住小金川的。我們的人都到這裡集合,然後向西南大深山裡進躲藏,傾我們部落所有的戰士打開上下瞻對,然後舉旗遷移進藏!金川,軍也只能佔領一時,等他們撤兵,我們再設法回來。」仁錯手法珠,說道:「桑措說得對。我們只有這點軍馬,本不能拼。好在我們早有準備,在刮耳崖老山已積了一年的糧食。敵軍哪有這麼多糧食,和我們耗不起。從前頭報說的軍,馬寨以西沒有駐紮清軍,可見他們只是防我們向乾寧山突圍。現在是夏天,我們翻夾金山向上下瞻對迂迴,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桑措捋著鬍子沉道:「過夾金山,我們的雄鷹當然能夠。年輕的人也能過,可是老人和孩子呢?寒的皮袍都沒有帶出來啊!」

朵雲臉蒼白,抱著孩子的手一,喃喃說道:「過大雪山?那要死多人?班滾老爺子帶的都是壯漢子,兩千人只過來了不到七百,我們也從沒走過這條路。唉……班滾……」想起了班滾,這位倔強的老頭兒,在金川患惡瘧,已經死了一年。老桑措嘆道:「我看漢人沒半點人味兒,說了話不算,使弄鬼心眼算計人,那些戴頂子的兒們竟都是豬狗轉世的,除了金子、人什麼也不。倒是前頭的遠將軍岳老爺子還算個人,又被他們自己人坑陷得七死八活。」說罷又是一嘆。仁錯活佛一手轉著經子,一手著佛珠,還在想著過雪山的事:「不能拼,只有過雪山。過雪山要死人,打上下瞻對要死人,到拉薩一路艱險,仍要死人……我們金川族真的要亡了?佛,你給我啟示……」

「他媽的!」莎羅奔突然用漢語罵道:「佔大金川是佔了我***勒奔的地盤,我們自己族裡的事,乾隆博格達汗為什麼管得這麼寬?我有多錯兒?多次給紀山這個烏寫信,申明我願聽朝廷節制,他仍舊要剿,遞出降表也不饒!」他狂躁地來回踱著,牛皮靴子在磚地上發出沉重的**聲:「既然逃不出去,我索就不逃,不逃了!這裡打它個魚死網破!我們金川地方大,他那五六萬人進來,就像鹽撒在鍋里,顯不出來!我們是座山虎,他強龍不地頭蛇,我們也未必就輸給張廣泗了——請大喇嘛到佛堂祈禱佛祖保佑,桑措叔叔安排人到小金川傳令,立即撤出!將城裡所有糧倉,房屋全部燒毀,一路上難民全部收容,能背糧的背糧,能打仗的打仗,能帶孩子的帶孩子——從現在起,所有武都發放下去,糧食、油、糌粑、茶葉統歸大活佛掌管分發!」

兩個人向莎羅奔默默鞠躬退了下去。屋裡莎羅奔和妻子一站一坐,許久沒有說話。兩個大一點的孩子覺得要發生什麼不吉祥的事,用驚恐的目凝視了一會兒莎羅奔,撲向媽媽的懷抱,阿扣小聲道:「阿爸故扎的眼睛好兇,我怕……阿爸又要和人打仗了……」朵雲道:「故扎,真的非打不可嗎?」

「嗯!」

「他們為什麼不許我們投降?」

莎羅奔沒做聲。

「能不能……」朵雲看了看懷中的孩子,「托幾個強壯的漢子,把兒子帶出去?」

莎羅奔的眼眶中涌滿了淚水,上前著妻子的髮辮,長嘆一聲說道:「那樣,有孩子的父親就不會跟我一起打仗了,母親們也會用輕蔑的眼睛看你這位故扎夫人。」莎羅奔說著兩道清淚落了下來。他一轉便大步出了廟門。

一鉤彎月斜斜地掛在星空,遠的小金川河微著,像一位婦在暗中不停地嘆息。他極目向南,像是要看穿前面的灌木叢林,澤國河汊,再向前,想象不出了,那是大雪山,終年積雪的高峰,一位神仙一樣的白頭老翁……正走神間,一陣蒼涼的歌聲從壩坪上傳來。莎羅奔抹了一把臉,向東北去,那是邊鎮的居民宿的地方,篝火熊熊,映照著老人、人和孩子的臉。他信步踱過去,歌聲變得愈來愈清晰:

……金川千里河湖山崗,

遍布著草壩莊田牛羊……

姑娘們在泉中快樂地嬉戲,

白雲間雄鷹俯視四方。

林間野花兒盛開,

青稞酒飄散著醉人的醇香。

噢!金川……我麗的金川,

金川啊,我永不離開的故鄉……

他沒有走近篝火,只是站在暗,用憂傷的目注視著跳躍不定的火焰,口中咕噥了一句「永不離開」,便轉回了喇嘛廟,見朵雲抱著孩子還在發獃,便道:「你帶著孩子,累了,先睡去吧……」

「兩個大的已經睡了,我不累。」朵雲凄慘地一笑,說道:「我聽見了這歌……小時候我爺爺就教我,他也是從爺爺那兒聽來的。爺爺說,這歌子沒有編全。我們金川就是因為產金子才有了這個名字的,下游金沙江里的金沙,就是從這裡衝下去的。刮耳崖有幾個老,裡邊產狗頭金……岳老爺子說漢人最金子,我是在想,我們送他們金子。請他們離開我們金川,不是大伙兒都相安無事了?」

莎羅奔一聽就笑了:「你真是個大孩子。張廣泗要知道這裡出臉盆大的狗頭金,紅眼就變紫的了!」朵雲皺著眉,溫聲說道:「打仗太可怕,我的兩個舅舅都死在青海,一個被砍掉了頭找不到,一個被人從左肩劈到右……我們這裡幾千人,難道都要落到那樣下場?」莎羅奔此刻已鎮靜下來,不像剛才那樣狂躁煩,自失地一笑,說道:「誰曉得以後的事呢?不過,漢人有句話說得好:車到山前自有路。現在張廣泗只是佔了兩座空城,我的實力一點也沒損傷。我想,先打掉張廣泗的威風,再和他坐下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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