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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夕照空山》 第三十九回 機事不密易瑛漏網 軍務疏失庸相誤國

胡印中什麼也沒再說,抱著雷劍,沿著堤頂著風向西,高一腳低一腳踩著泥水直奔玄武湖方向而去。

乾隆接到劉統勛和尹繼善的摺子,已是十月初二。承德正在下頭場雪。草原上的白風,把輕得像碎絹片子一樣的雪吹得滿院翩翩起舞。在空中打旋兒不肯落地,因此,雪雖似模似樣地在下,地上其實只鋪了一層白,連磚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時秋獮已經過去,蒙古各王爺都已離去。每日從北京轉來的大都是奏事摺子,除了報晴、說年、奉歲之外,多是請安帖子,乾隆雖忙,卻只在延熏山館。此刻坐在燒得熱騰騰的火炕上,喝著釅茶看摺子,時而隔玻璃外頭瓊花飛的雪景,也頗得趣。見傅恆陪著皇后踏著薄雪進院,乾隆隔窗便命:「**,給你主子娘娘挑簾子!」因見媽子還抱著裹得錦團似的永琮,便手拍炕,笑道:「把外頭大裳去掉,就在這炕上玩吧,給他蘋果,他用小刀子學著削。」

「老爺子!」媽子放下永琮,卻不肯給他刀子,正正經經的端容說道,「上回就劃破了手,這可不敢使的,您還沒下旨意,可在我心裡,早拿他當太子爺呢!」乾隆笑道:「他當然是太子,朕要的是拿得筆、也拿得刀的太子嘛!」皇后騙坐在炕沿,看一眼弟弟,說道:「皇上今天好像很高興?」

乾隆還是把裁紙刀遞給永琮,笑道:「一條糧足,一條兵,一條武備,一條文修,今年都辦了,都好,朕自然歡喜。江南晚稻比去年多收一呢!尹繼善說要多運一百萬石糧來京,給朕的京師子民造酒。朕說,還得造個酒池來盛,不了殷紂王了?但這一百萬石還是要收,都補給阿桂練兵用。古北口天冷,用糧食換些羊氈發到軍中,不亦樂乎?」傅恆躬笑著,說道:「春秋之祀醴酒無缺,尹繼善還是一番誠意。他送的百衲因不知阿哥材,其實是碎布拼起來的大布,花花綠綠十分有趣。像老萊子在戲臺上那種服,遲些人量量棠兒來做。」媽子口道,「外頭的布進來得當心。我們老舅爺家小表叔,就是因穿百衲,惹上痘兒。人不試過我不小主子挨!」乾隆道:「你想得細,就是這麼著,人試過,洗凈、蒸煮、暴曬,然後貢進。」又笑道:「你怕他削了手。你看,阿哥已經削好了,不但皮兒薄,也連得長——兒子,這就是能耐,跟你媽去吧!」這才轉臉問傅恆,「尹繼善和劉統勛的摺子都看過了吧?」皇后見他要說政事,也斂一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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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看過了,」傅恆正容答道,「張某人突然瘋傻,實在太出人意料。『一枝花』在四廣布耳目,豈能坐而待斃?一定又走了。此事尹繼善和劉統勛防隙不周,有失職之罪,應該有所分。至於張秋明,他是個瘋子,革職罷斥也就夠了。」乾隆道:「張秋明心地偏狹齷齪,瘋了朕也不饒!先帝手裡有一個姓白的詹事瘋了,他是每天四更都去午門外門行禮,用簸箕盛了白米到先農藉田,說是種糧,等著皇上來種。那也是瘋,張秋明怎麼不瘋出這個樣兒?至於尹劉二人……就降級分吧。」他默謀了一會兒,突然一笑,說道:「莊有恭中狀元,是宦場得意而瘋,張秋明軋錯苗頭,是宦場失意而瘋。功名,這麼厲害?」傅恆笑道:「立德、立言、立功,三者有一永垂不朽,立德、立言不容易,也不實惠。立功的道兒上人就多,一登龍門價十倍,並非他那一百多斤就果真值錢了,是那袍褂值價多了。尹繼善要剝他那服,他自然不得,因秉氣渾濁,就想不開,瘋傻就為自然。因罷憤自殺的,又何嘗不是一個道理?」

說到「立言」,乾隆又想起修書,皺眉說道:「各省報上來的書單子,紀昀都呈奏過來了。新奇有致的才幾百種,這怎麼?不搶、不奪,又不門搜索,君父向臣子借本書,還給押金,怎麼就這麼推三阻四?再不然,朕要下詔,令文人互相推薦存書,看他們說是不說?借是不借?」傅恆嚇了一跳,這樣來,不但有藏書人家人人自危,惶惶不寧終日,且極易引起無端的訐告事端,借舉薦之名行誣攀之私,畏罪焚書的弊端,也可發生。宦場中人多有文士,常常窖藏家書,若和場科場勾心鬥角混攪一,更會攪了大朝局。他思量著笑道:「皇上,如今是盛世,人人家家安居樂業,您是聖明太平天子,天下皆有口碑,還該是無為而治。兒子怕老子,怕借書不還;或怕老爺子看了有忌諱,罰,這是個慢慢打消顧慮的事。互相舉薦藏書,易開訐告之風,為征借書弄得有些小人興風作浪,飛狗跳牆地攀比咬啃起來,不是您的本意,也憑空添了戾氣。小人們作惡會累及聖德的。」乾隆聽著已經釋然,笑道:「朕是隨口說氣話,並不真的要這樣辦。」傅恆鬆了一口氣,笑道:「君無戲言呢!」說著,卜義進來稟道:「阿桂在外頭遞牌子呢!主子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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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來。」乾隆吩咐道,因見傅恆起要辭,虛按一下手道:「你不要忙著料理你那一攤子。訥親那份摺子我轉給阿桂一份,他從古北口趕來,一定有不同意要建議,你也一聽聽。」說著阿桂已經進來,打袖下跪行三跪九叩大禮。乾隆見他一頭一的雪,連脖子上的雪水也不敢,說道:「給阿桂擰把熱巾——你穿得太單了,騎馬冒雪喝風而來,也不防著生病!」因見王禮端著一小砂鍋野崽子香菇湯進來,還冒著騰騰熱氣,順手指給阿桂,說道:「這是汪氏做的,——賞阿桂用了!」

阿桂忙又謝恩,用羹匙舀一大勺兒咕地吸了,說聲:「好鮮!」頓時燙得攢眉搖頭,含在口中不能咽也不能吐,惹得乾隆和傅恆大笑不止。阿桂好容易咽下,說道:「奴才沒出息,出了西洋景兒了!」乾隆道:「你慢慢兒吃,誰和你搶呢?」便扯過劉統勛奏章來看。翻到後邊敬空上,援筆寫道:

爾及尹繼善折已閱。朕原思爾二人素來持重。始未料及亦有此疏,看來「完人」二字古今為難也。既辦差有誤,不能不儆戒,著即各降二級記檔存案。張秋明私慾不得,竟致瘋癲,泄,致使差使敗壞,殊可恨,此人先偽君子而後真小人,面目亦可憎。而前尹繼善亦曾屢保,何無知人之明乃爾?朕亦為汝一嘆,諒爾亦愧悔莫及,故不另作罰黜耳。設採訪書局辦理大佳。各省督征借圖書效甚微,無人、無設施、無措施之故也。即行部轉發,為各省效法之范也。

想了想,在後邊又添一句,「百衲布已賞收,皇后甚爾誠。欽此!」見阿桂滿頭大汗過來謝恩,乾隆便放筆,笑道:「朕推食食你,當得你這一謝。你幾百里沖寒趕來,想必為了訥親的奏議有不妥之了?坐,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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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聖明燭照!」阿桂欠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窸窸窣窣展開,蹙眉說道:「奴才大小金川都看過,且深過腹地孤軍作戰,形還略知道些。訥中堂這個總糧庫設在下瑯口,不知是哪個人的建議?應該殺掉他!」見乾隆招手,阿桂忙起過來,把那張小紙攤在炕桌上,指點哪裡是刷經寺大本營,從哪裡進兵小金川,刷經寺周匝清兵駐營和莎羅奔打仗的慣用手段,說道:「從小金川的下寨到下瑯口只有不到一天的旱路,從下瑯口到刷經寺要足走一日,糧庫設得離自己遠,離敵人近,這是一大謬誤。」

「嗯!」

「糧庫西邊設兵太,只有一個棚。您瞧,這是刮耳崖,旱路就在刮耳崖西北,莎羅奔的人易集易散,行極快,聯絡極易,一千騎兵從北路走,那一棚兵無論如何不是對手。別說燒我們的糧庫,劫走一半也不是難事。這不是以糧資敵麼?看來,訥中堂似乎就沒有實地去看看!」

「唔!」

「軍無糧自。奴才要說的就這一句!」

乾隆沉思著看那圖,良久用手一搗,站立下炕,一邊想一邊踱步,說道:「這句話值千兩黃金!傅恆,你看看,朕沒有打仗,都看著不對。那張廣泗出兵放馬幾十年,連他也看不出來?」傅恆早已在留意,他自己心中就有一幅金川圖志,自然也百思不解,遂道:「那地方太,霉糧的事難免,也許是怕霉變,才放在下瑯口!」乾隆生氣地道:「糧食霉也霉在自己手裡,不能霉到莎羅奔肚裡!——昏聵!」

「也不單為怕霉。」阿桂說道,「下瑯口到刷經寺大本營有一條路可以通牛車。這裡有一條黑葉河,訥中堂他們算計著可以用船運糧,說不定是這兩條了這一相一將的心。殊不知下瑯口離都比刷經寺還遠,等於是把糧食多運一個來回。如果把糧食總庫設在這裡——」他用小指甲掐了一掐盡頭寨,說道:「盡頭寨這地方偏僻,道路也窄,只能用馬馱人背,但正為出不便,敵人來襲也不容易。把下瑯口防護糧庫的兵力用來運糧防霉,那是綽綽有餘——我猜訥中堂想把糧庫的兵力投戰列。其實在川西打仗,蜀道淖泥中的軍糧一斤可頂四十斤。如果被莎羅奔搶走,彼得四十我失四十,實耗八十斤。糧食就是軍心,就是兵力,這個賬就更難計算。皇上,請斟酌奴才這一建議,如果不謬,立即下詔訥中堂調整布局。莎羅奔這麼長時間不來襲糧,是因為他心智太強,怕中埋伏。一旦知道虛實,明白訥中堂的用心所在,早就沒這座糧庫了!」

乾隆用驚異的目盯了阿桂一眼,還是個英俊年,剛剛留起的髭鬚茸茸的,還帶著微黃,但額前眉心的皺紋稍一凝思便聚在一,那是熬夜擰心人百試不爽的證據。見阿桂的手背都凍得裂了,糙的手掌上厚厚一層老繭,乾隆又不一陣心疼。因問傅恆:「阿桂現在是副將銜兒?」傅恆還在凝神想阿桂的話,忙道:「是實缺參將,吏部、兵部議了副將銜,礙於資格,還不能升實缺副將。」乾隆道:「什麼資格?『資格』二字單指年歲宦齡的麼?考功司的人好好翻翻《說文解字》!用張廣泗就是用資格用壞了,盡打敗仗!給阿桂補實缺將軍。」

「喳!」傅恆忙答應,又對發愣的阿桂道:「怎麼還不謝恩?——這是特旨簡任,無需再經吏兵二部考議。這樣,阿桂將軍在古北口訓練新營,就更加名正言順了。」阿桂本一失意旗人,原是豪放不羈,兵兇戰危、死絕之地數年,已是歷練得深沉有度,盡自心中興,卻得半點不,伏頓首說道:「奴才在金川並沒有寸功建樹。請萬歲收回命,待練兵有,陣前立功后,再作恩賞,以為進步餘地。」

乾隆偏著腦袋思量有頃,大小金川煙瘴之地彙集大軍將近六萬,飽風餐宿之苦,見阿桂在帝闕之側驟升高位,確實會有人生怨之心。遂笑道:「朕一言既出,焉有收回之理?放心,朕心裡天公地道。訥親著進伯爵位,以下將士按甘苦勞績,分別本議敘。前敵將士各人再加一兩月例。這樣,就不至於把你放在風口兒上吹了。」又對傅恆道:「古北口練兵,大小金川用兵,諸凡軍事,要詳明寫信知會張廷玉和鄂爾泰,要詢問鄂爾泰病況,太醫院奏復。朕只下恩詔給訥親,你寫信給他談糧庫的事,要他火速轉移。還有徵書的事,告訴紀昀,只能勸導,不能來。給尹繼善劉統勛的信要多加勸分是分,恩是恩,不要他們涼了心。就這幾封信,又夠你忙一夜的了。」說完便擺手跪安,自己步出殿來。傅恆和阿桂還跪伏在地,聽乾隆在滴水檐下驚喜地一聲「好雪」,正要起,乾隆卻又踅了回來,要更,披鴨絨斗篷、蹬鹿皮油靴,對二人笑道:「你們都是忙人,朕可要討一個時辰的閑了。京師直隸報天,今天一定也下雪。傅恆還要再寫信——不,專擬一份明發廷諭,著直隸總督、巡、順天府尹,所有親民員都要下鄉去看,一是陳房陋舍,雪倒了的要安置,二是無力舉炊的還有無依無托的乞丐,要賑糧給柴炭。不許有凍殍、殍,要各道觀察巡視糾劾。就這些。」說罷親自挑簾出去,獨自尋幽探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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