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黑著，未待鳴，長安的城門外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大多是外地來的客商。道路兩側的火把燒的熱烈，將黑暗破出一片溫暖的場地，馬匹，車輛，駱駝，各服飾的人群在這亮之中，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突然從遠傳來一聲清脆的鐘聲，裊裊的由遠及近，到的耳旁只留餘音一點，讓人想起最奢華的宴會上奏起的編鐘雅樂，滌心靈。

眾人還未回神，鐘聲又再響起，此起彼伏，越來越洪亮，越來越近，像是神仙手將長安當做了六玄琴，隨手一掃，長安便由北到南依次醒了過來。

等待的眾人神一震，皆收攏自己手裏的什，整理了隊形，準備進城。

巨大的城門吱呀呀的緩開，兩對舉著火把的士兵從里列隊出來，火照在鎧甲上寒閃閃，在這秋日裏似乎冒著鐵的味道。

有幾個第一次來長安城的人見這架勢有些慌神，看著周邊人仍舊像嬉笑怒罵著互相聊著天進城，這才放下心來。

新的一天開始了。

城互市區一商鋪的門板鬆了松，被人搬掉了兩塊，出來一個年輕人，一青新布做的圓領袍，了眼睛看了看天。嗯，天發青，剛剛能看見門口招牌上的四個大字，添妝囍。

店夥計自顧自的點點頭，回屋拿來掛牌，掛在門側擺正，上了門板正準備走，被人拉住了。回頭一看，笑道:「哦，蘇州的陳老闆，您來了。」

陳老闆背著包袱不說話，拉著他的袖湊到掛牌那看字，只見上牌上寫著:主家有喜，謝客一天。

看清楚了字，陳老闆才開口：「怎麼回事？今天不做生意了？」

「是啊，今天我們姑娘出嫁，護國公的家的嫡次子，皇後娘娘的親弟弟，天大的喜事，管事說，姑娘給我們歇一天瞧熱鬧，晌午到百味居請吃中飯。陳老闆既然趕上了就一起去吧。」

陳老闆說著恭喜恭喜，一邊苦著臉說：「哎，我上次定的東西，人家改了婚期，急用。我是趕慢趕才來的，耽擱不得啊，不行你先給我將貨勻出來，這是單子，我還要趕回去。」

夥計為難的說：「你這也不是一兩簪子的事，我可做不了主，管事的都不在，我就是留在這看個鋪子……你跟我去，飯桌上見到管事再說。」

於是兩人一個歡快，一個懷著心事，東拉西扯的走了許久，才到了朱雀大街上。

誰知往日寬闊的朱雀街上兩旁已經滿了人，中間依舊車水馬龍，不時有人掀了簾子，從隙里看外面的熱鬧。有時家眷的黛眉紅從隙里一閃而過，緻的妝容驚艷了兩旁看熱鬧的人，不時的引起一陣，男人們問這是誰家的車馬，人則好奇的猜測，不知用的是誰家的胭脂水。

夥計非要拉著陳老闆到最前面。陳老闆事兒沒辦，實在沒心，上懨懨的說：「不是車隊還沒來麼，咱就在這吧。」

夥計是把他拉到邊，說：「哎呀，來了再就晚了，我家姑娘早些放出話來了，紅妝過街之時，會沿路撒錢，不只有銅板，運氣好了還能撿著金葉子和銀餃子呢！」

陳老闆一聽，眼睛一亮，嘆到:「我滴乖乖，付大娘子真是財大氣，這從付家到皇城邊，說二十里地，這一路撒，得白白浪費多金銀啊？」

夥計驕傲的仰著下不說話，臉上笑的更開心了。

此時旁邊兩個婦人閑聊，一個婦人小聲的問：「哎，不是說士農工商嗎？這怎麼國公爺家真會娶個商人家的子？」

另一個婦人說：「誰知道呢？不過這付家大姑娘不是一般的人，聽說付家一半家產都在名下經營著，首飾樣式都是畫的，前兩年就是因著，付家才將皇商的名額給爭下來……能到這般，說不得宮裏貴人並不把當普通商戶看呢？」

「哎，我看不是，定是有些彎彎繞繞在裏頭，再怎麼能畫能賺錢，在家眼裏也只會是些謀生攬財的下賤營生，何況國舅家這樣的高門？」

另一人翻了翻白眼

「話不能這麼說，娶的又不是國公爺，是國公爺的子，不對老國公去世很久了。應該是現任國公的弟弟。那小郎君可是襲不了爵位也沒有功名的人。

「那又如何？誰敢不把那趙家小祖宗當回事？聖上和皇後娘娘，趙家老太太，國公爺，哪個不把他當心肝待？給他聘個貴不過一句話的事，更何況聽人說那趙瑾瑜，字明德，真真的人如其名，長相神仙似的不說，子還和善，誰見了都喜歡，想嫁他的家姑娘怕不是排出長安城了。」

遠的人群突然歡呼起來，原來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新郎著紅騎在高頭大馬上，遠遠的看不清長相，只覺得面如冠玉，紅齒白，哪哪都勻稱的恰如其分，連烏紗帽戴在他頭上似乎比都比旁人更要好看些。引得兩側的小姑娘媳婦們一陣驚呼，不自覺的想要上前看個清楚。早有士兵沿路護佑，遠遠的隔開人群，奏樂隊伍和儀仗隊伍依次排開，接著是八抬的大紅鸞花轎，後面的嫁妝牌面一個接著一個往外冒，似乎永遠不會完似的。人們正驚嘆這十里紅妝排了許多從未見過的套的首飾頭面，華的刺繡面料，大件的還有雕刻的屏風，形式甚是別緻好看的貴妃椅。每一件都人目不暇接，嘖嘖稱嘆。

突然遠歡聲雷，人群一陣此起彼伏。

剛剛還說這場婚禮定是有些彎彎繞繞的婦人高興的起來：「看來沿街撒錢的傳聞竟是真的？！啊，怎麼這麼慢，何時才能到這裏來？」

嫁妝隊伍尾，有兩個年輕人，甚是幹練，兩人各騎著馬，馬上都拴著簍子，簍子裏混著銅錢碎銀子金葉子一路撒一路喊:

「我家大娘子大喜，散錢請大家吃酒，利人市東街九連鋪添妝囍明日降價三，數量有限，大家趕早啊……散開些散開些，千萬不要傷著。」

簍子裏撒完了就到隨旁的馬車上再挖些出來，看著竟是藤筐摞著藤筐，好幾大筐子的銀錢。

人群陣陣驚呼，各種吉祥恭喜的話說著。

囍鋪的夥計和陳老闆終於等到撒錢的到的跟前，夥計剛想對著撒錢的人打聲招呼，旁邊那婦人就高聲喊，愣是蓋過了眾人的喧鬧聲:「祝大娘子萬福！早生貴子，富貴無極，小哥多撒點多撒點！！」

眾人皆哄堂大笑，散錢的付盛揮開臂膀狠狠地甩了兩大把出來，咣啷啷的銅板和刺眼的金銀撒了漫天都是，眾人又是歡呼，紛紛手低頭哄搶起來。

陳老闆一時忘了自己的憂慮，也跟著這熱鬧彎腰拾錢，剛直起腰來，夥計發現他的領落了一片金葉子，「呦，陳老闆，財從天降啊，恭喜恭喜。」順手拈下來遞給他。

「同喜同喜」，陳老闆看著夥計手裏只有幾個銅錢，又將金葉子遞給他，「給你吧。」

夥計哈哈一笑，捂著他的手拒不接：「陳老闆快收著吧，這都是福氣，放心，你的事我放在心上呢，總不會你難辦。」

護國公府的房裏，新娘子穿著一綠的婚服，上面金銀線的牡丹飛真是富貴又喜氣，可臉上半點喜也無，也沒，正心事重重的啃著手裏的小半糕餅。

繁翠從門口風，回來看到家姑娘這樣子，便說:「姑娘，別張，當初不是都盤算好了麼？」

付梓緩過神來，將手中的糕餅一口吞掉，眼睛轉了轉，說：「這不行，繁翠，有水果嗎？」

繁翠搖搖頭：「我去外頭找找。」說著風似的就出去了。

不一會兒就揣著幾個橘子回來，付梓趕接過來，剝了皮就往裏塞，鼓著腮幫子狠嚼一頓。

正這時外頭爺們們的喧鬧聲越來越近，付梓將手裏的橘皮扔給繁翠，拍掉自己上糕餅碎屑，站起來重坐了一次，務必將袍落的樣子，擺正段，將遮面的扇子重拿起來，連拿扇的手指姿勢都擺了擺，抬頭問：「行嗎？」

繁翠邊將橘皮塞進自己的袖筒里，邊笑著說：「著呢，放心吧。」

兩人都等著外頭的人進來，突然付梓齜著牙給繁翠看：「我牙上有東西嗎？」

繁翠趕搖頭。

門便被打開了。

一紅的趙瑾瑜被一大群人簇擁著進來。

一眼便看見新婦端莊的坐在床榻中央，頭上金攢花飛翅的步搖冠，一綠的嫁，襟上的富貴纏枝花紋一路而下，中間被四指寬的腰帶攔住，出的腰，腰帶也是一樣的花紋，寬大的袖子溫順的散在兩旁。最顯眼的就是擺上一整片的牡丹團搭在膝上，尾分明，栩栩如生，金線在燭閃著溫潤的暈。

手持團扇，手指修長勻稱，看著很靈巧，婚服與時下不同，大家都崇尚花團錦簇，重奢重繁。大多綠上會綉滿各式各樣細小的花紋，袖和前都不會留白，但的除了襟腰帶的花紋和那團金牡丹之外再也沒有紋飾，乾淨的綠讓人覺得有些簡單倉促，著涼薄的意味。

前面拜堂之時還不覺得，此時安安靜靜的坐著，那驕傲冷清的意味更明顯了。

大家嘈雜的聲音似乎頓時都了些。

突然有人在後面有人推了推他，「瑾瑜，你看你娘子果然與別家不一樣，這周氣質與你正好相映輝，快去啊，愣著幹什麼？」後的人都鬨笑起來。

趙瑾瑜順勢走到榻前，小心翼翼的坐在的旁邊，想仔細看看的樣子。

喜娘高喊:「卻扇！」

付梓垂著眼眸，放下扇子的同時，慢慢抬眼看對面新郎的樣子。

傳說中長安城裏最好看的年郎原來是這樣，面白如玉，毫無瑕疵，眼睛和臉頰有幾分子的，眉和鼻樑卻又筆直的著英氣，紅潤，線條優。攝人心魄的和乾淨通都恰如其分的合在一起。付梓對的事總是著迷的，他的眉眼的心裏頓時變了白紙上筆尖過的墨線，細細的勾勒完的弧度，每一筆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許是烏紗帽的稱的，又或許是燭的原因，覺得這年散發著一種溫暖的亮。神仙似的，像從畫里走出來的一般。

趙瑾瑜看著對面的子，面如圓月，黛眉遠山，櫻桃紅，一雙目眸微醺，雖與他先前在畫像上看過的清雋稍有不同，但抬眼間的嫵讓自己的心了一下，而且，的大紅口脂有些被吃掉了，出些潤的，不知道，還傻傻的看著自己，他便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結髮，合巹，撒貴子都在眾人的哄鬧聲中度過了。鬧房的人都散去之後，紅燭已經燒了大半。屋裏就只剩他們兩個坐在床榻旁邊。

趙瑾瑜總是微笑著看著付梓，左右端詳。看的有些張，反倒是不敢了。

過了好久趙瑾瑜才反應過來，說:「頭上的冠沉吧，我幫你取下來。」

隨即小心翼翼地將付心梓頭上的步搖冠慢慢取下來，放到屋中央的桌子上，付梓低著頭，看著趙瑾瑜從桌子邊往回走，張的攥了手。

突然門外有婢子喊:「小郎君，老夫人有事讓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