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瑾瑜一愣，回頭跟付梓說:「……娘子，許是祖母有急事，我過去一趟，去去就回。」

付梓抬頭看見趙瑾瑜還在等回應，就輕輕的嗯了一聲。

趙瑾瑜開心的一笑，就出去了。

付梓被趙瑾瑜笑的樣子給震住了，有些愣神，心裡想，原來蓬蓽生輝是這個覺。

繁翠從門外進來，說到:「姑娘有件急事，蘇州的陳老闆來了，說元史家改了婚期……其他都好說，就是攢花飛翅的步搖冠，日程，可是近幾日定的多，庫里勻不出來了，付盛讓我來請示您，可有什麼法子？」

付梓回過神來，恢復了一貫涼薄的樣子:「現在工匠在做哪一家的？」

「臘月十八安慶坊李主簿家。」

付梓想了想：「算了，免得費些周章。」起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步搖冠，了冠底雕刻的蓮花瓣和冠頂的珍珠，猶豫了下遞給繁翠，「把這個給陳老闆拿去。」

繁翠有些吃驚，「姑娘，這是您自己大喜的冠，這隨便給別人不合適啊，要壞了您以後的福氣的。」

「沒事，生意好了我就有福氣了，其他都是假的，你回頭跟工匠講好，這批趕完了之後，再造一頂給我補回來就是了。」

「是」繁翠無奈，捧著冠出去了，稍後拿錦盒裝好，直接送到了陳老闆手裡。

付梓剛梳洗了要睡，趙瑾瑜回來了，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付梓嚇了一跳，沒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傻傻的站在那裡等趙瑾瑜說話。

趙瑾瑜隨手將旁邊的裡外屋的的隔斷錦帳解了下來。另一邊也被眼疾手快的婢子放開。

紅的錦賬緩緩撒開，趙瑾瑜和外屋的一切都看不見了，付梓看著綢帳頓時安心了不。

只聽屋外趙瑾瑜在婢子的服侍下寬，洗漱的聲音。

付梓穿著中，上榻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只得原樣站著等。

不一會兒，趙瑾瑜掀了錦賬進來，一白中，劍眉星目，玉面紅，烏黑的頭髮散了肩，更稱的他驚人。

付梓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蹦蹦狂跳，臉刷的紅了，不停地在心裡咒罵，我的親娘，原來紅禍水不分男！這嫁得的夫君長的比我都好看，我這當娘子的到底該哭還是該笑？！

這邊方寸大，對面的人卻渾然不覺，不聲的牽了付梓的手，引到榻上，只敢低著頭看著兩人握的手。

兩人別彆扭扭的蓋了被，平躺著……趙瑾瑜似乎有心事，過了許久，他翻了下，付梓繃了弦，結果他只是側躺著看著，問:「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一次離家出走了？」

付梓驚訝的看向他的聲音，黑暗裡模糊的可以看見他平靜的眼睛。到他平靜的呼吸，

付梓腦子裡各種猜測涌，許久，住自己緒的波，聲問:「怎麼了？有人跟你說過什麼嗎？」

趙瑾瑜說:「沒什麼，你能跟我講講嗎？」

付梓沉默了一會兒，長呼一口氣:「當然可以，事無不可對人言。當初我阿娘病逝，阿爺就將小妾葉氏扶了正。我阿娘在世時，對小妾多有刁難，去了之後，葉氏和兒陡然翻了，就將往日的怨氣都撒在了我上，我阿爺忙於生意，常年不在家，也管不了。那天，我妹妹付心瑤到我屋裡撕了我所有的畫，我將推倒了，去告狀，葉氏命人將我綁了，用藤條打我，摟著付心瑤在旁邊看戲。那時候我剛過十歲生日，被藤條的痛，哭的撕心裂肺，看見一旁們母和樂融融的樣子，更是想起我阿娘在世時的景，兩廂一對比，頓時覺得這暗無天日的日子實在是無法忍。於是我揣了自己碎片的畫，就逃家了。那天天氣沉沉的，很冷，我還沒走出城就下雨了……」

六年前

付梓走在街上，拉了自己服，試圖掩蓋上的藤條印子，但其實天沉，眼看就要下雨了，僅有的幾個行人也匆匆的往家趕，無人在意的窘迫。

雨水嘩啦啦的砸了下來，低著頭一陣猛跑，到一屋檐便停了下來。

沒想到同樣躲雨的還有一人，跟差不多高，是個男裝打扮的子，正著天上的雨水出神，上雪白的披風被雨水澆了些，像是銀灰的竹葉子點綴其中。

付梓著那人，側臉的廓十分好看，說不出的溫潤，和背景里的落雨湊在一起，像是誤凡間的仙子。一時竟有些癡了。

對面人覺察到了的目，回了一個善意的微笑。隨後又扭頭仔細看了一眼。小心的地問:「你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許是這樣濃的雨太朦朧，又或許是天地間只有水珠滴落的聲音太過人，又或許是給自己很安全很親近的覺。願意將自己無人說的話說與人聽。

著雨幕:「難事？我這時覺得活著就是難事……你家缺奴婢嗎？我離家出走了，正打算給自己找個謀生之法。」

思索了下的話，吃驚的問:「你準備將自己賣了賤籍？」

「賤籍也好過在家繼母待。」

聽了，搖了搖頭，繼續看著雨幕里的世界:「你要想好好活著，就不能賤籍，一旦了賤籍，便是主人家的財產和貨，不由己，辛苦不說，想要翻就難了，境只能更不堪。」

「不堪就不堪了……死了也無所謂。」掏出懷裡的畫紙，用手抻平，上面的用工筆勾出的梅花瓣已經皺了一團。眼睛里的又暗淡了一分，手準備將畫扔到雨中。

將的手拽回來。將畫拿到手中仔細看了看，眼睛般的半瞇了起來:「我從未見過這樣畫梅花的，別緻，很好看……要是做首飾多好……你喜歡作畫？要是當了奴婢可就畫不了。」

「你不懂，做家裡頭被針對的那個人，有多難過。」

的子突然僵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麼事，半天都沒說話。

付梓突然有些後悔，轉頭問:「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裡呢？」

有些恍惚的說:「我有個哥哥，今天突然跟我說，要是不曾有我這個人就好了，他恨不得我去死。這是我從來都沒想到過的事。跟他分開后，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這兒了。」

剛剛還像個老大人似的勸回家的人，此刻變了迷茫無助的孩子。

付梓覺得自己甚見不得這傷心的樣子。試圖拉回來:「說了半天，你自己也是離家出走的那一個？」

頓了一下:「我還是要回去的，可沒打算將自己賣給誰。」

付梓覺得這實在可，一時忘了自己的痛苦，安:「你不要將你哥哥的話放在心上，許是一時氣急，哪家的姊妹兄弟之間沒有鬧彆扭的時候呢。」

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沒說話。

但是付梓懂了，吶吶的說:「我不一樣，我跟我妹妹之間沒有什麼親，是真的恨我。」

思索了一下，似乎覺得很冷，將斗篷裹的更了些。

「我想不明白，我哥哥與我從來沒有矛盾，家裡人對他期頗深，心培養他繼承家業，但他說我活著就是針對他……他咬牙切齒的樣子總是在我的眼前浮現……他恐怕是真的恨極了我，並不是一時的氣話。可悲的是，我一直不知道他是這樣恨我。」

付梓也被的悲涼染了，心中猜測，家定是沒有嫡子，庶子份低微，一面想繼承家業，一面又恨自己的份，所以將怨氣都撒在了嫡出妹妹的上，與倒是有些同病相憐。

兩人看著雨一直下，都默不作聲。

突然，付梓說:「若是以前，我也不曾想過妹妹會恨我這樣，彼時我還是家裡唯一的嫡，有強勢的母親護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那個妹妹和娘，每日就像是可有可無的人，也從不敢在我眼前出一丁點的不滿。母親去了，他們才敢出自己的心……也許，你哥哥也是藏著對你的許多不滿，只是沒有發作，今日怕是有什麼事讓他顧不得遮掩了。」

聽了的話陷了沉思，似乎在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半晌沒有說話。

「小郎君！」

突然遠有個小廝模樣的人帶著一隊人慌張地沖了過來，警惕的看了一眼旁邊的付梓，說到:「小郎君……大郎君回去說您不見了，全家人都急瘋了，您怎麼能將自己跑丟了呢？您有沒有事？」

「我沒事。」

「那咱快回去吧，大郎君還在家挨打呢。」

嗯了一聲，轉對付梓說:「快回去吧，你還小，日後總有長大的一天，到那時候好好嫁了人，日子就會好了，比將自己賣賤籍強太多了，千萬別犯傻。我走了，你也趕回家。」

說完跟著小廝走進了雨幕中，小廝撐著傘，不停地抱怨:「您看看這服都淋了，回去非冒不可，您就不能讓我們這些小的些心，咱……」一隊人急忙忙的離開，聲音也越來越遠。

只留付梓一個人在屋檐下，雨聲顯得越發的大而空曠，此時回頭一看，後是個破廟，約約有個乞丐的腳了一下，髒兮兮的，還有斑痕。

皺了下眉，衝進了雨幕中。

雨停了，付家門口安安靜靜的，敲了門進去，門口的家僮心虛的看著，往後退了兩步。

一路上的僕人見回來也是能避就避，默不吭聲的走到自己的房間，遠遠聽見的丫鬟繁翠在哭。

走進一看，原來門上掛了把鎖將鎖在了裡面，正在猶豫怎麼辦，一僕奔跑過來將鎖利索的打開，轉就跑開了。

付梓沒管，繁翠聽見門開了，奔出門來，見付梓落湯似的站著，嚎啕大哭道:「姑娘你可回來了，老天爺保佑啊，你要是沒了，等主君回來我還能活嗎？你跑什麼呀！你跑了不正合了夫人的意，都不讓我去找你你知道嗎？」

繁翠比大了五歲，此時像個老媽子一樣啰嗦埋怨，付梓苦笑了下:「你就不會說，姑娘我擔心死你了，你要是沒了我也不活了……總說怕我連累你，我聽了不高興。」

「我呸，誰不想活，傻子才不想活呢，今天您不高興我也要說。您是好命的，出生就錦玉食，即使現在沒了娘，也比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好上千萬倍，您就是前頭過的太順了，不得半分委屈。您看夫人們，先前在先夫人手底下的委屈不比你啊，人家怎麼就熬的住呢？只要忍過了這個坎，有先夫人的陪嫁財產在，日後嫁出去還不您自己個兒當家做主，那時日子就順了。您自己跑出去的結局哪能比上這個？被人賣了為奴為婢好還是打街上要飯好？這點道理您可得想清楚啊，千萬別使子害了自己！」

付梓想，繁翠平時不替自己扛災，都咬著牙忍，從來沒有抱怨過，這是頭一次對袒心聲，雖然語氣不好，但都是為著想。想到這裡頓時心酸不已，忍著淚說道:「你說的對，我以後要好好的，連帶著讓你也能過好，我們都好好的。嘶……疼……」

繁翠趕鬆了抓著的手，又氣又笑:「你跑的時候怎麼不知道疼？」隨即看到服下面紅的傷痕，又忍不住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