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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膽小懦弱、優寡斷、沉迷安穩？”

　福兒走進來, 氣勢洶洶。

　小喜子見勢不對，忙把房門關了上，他人卻沒有進來, 而是扭頭出去了, 似乎去找什麼人。

　“難道要像你這樣，只管上下皮子一磕, 什麼都不管不顧，才不是懦夫？衛璠, 你也這麼大的人了,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 真若挑起戰火, 打起仗來，且不提輸贏, 首先遭殃的會是誰？”

　衛璠沒防備福兒會突然冒出來，還這麼氣勢洶洶地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打斷了他的話，也是打斷了他的激憤的緒。

　所以他有點發愣。

　“會是誰？”

　“百姓！”

　福兒難得如此鄭重。

　“你離開皇宮多年，不像當年那樣不知民間疾苦。一將功萬骨枯，只要朝廷，不管什麼原因, 遭殃的一定是百姓的道理，你肯定不會不懂！”

　衛璠懂不懂不知道，但老爺子懂。

　可能這個原因說出來會讓人嘲笑，老爺子滿腔抱負，空有一絕世武藝，卻甘于歸于田園, 歸于平淡, 何嘗不是因為百姓。

　不忍去破壞他們來之不易的安穩。

　因為爺, 因為衛傅，所以福兒也懂。

　“反這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若是容易，今天你不用跑到這里來，發泄你的無能和怒火……

　“……你做任何決定時，難道不想想跟隨你的那些人，他們都是因為信任你，才會跟隨你。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背后代表的是一個個無辜的家庭，為了一己之私，牽扯千萬人的安穩，難道就不該猶豫？”

　“不要覺得就你苦大仇深！這天下苦大仇深的人多了！也不要覺得你面前這個人，就真如你說的那樣‘圣眷優渥’，為所為。”

　福兒指了指衛傅，對衛璠道：“在你沒遇到我們之前，你哥下過地種過田，寒冬臘月頂著風雪奔波數座深山，差點沒被野吃了，就為了賺幾兩銀子養家。

　“他貢院門前擺過攤，好不容易考中舉人，進京趕考卻面臨被人落卷，而這個落他卷的人不是別人，正是……

　“沒有人可以理所應當高位，能擁有這一切，都付出過無數努力。你一樣，他也一樣！不要只看得見自己的苦難，就看不見別人的，別人不說，只是不像你那麼稚！”

　衛璠本一句都還不上，就被福兒罵了個狗淋頭。

　直到衛傅走到福兒邊，拉了一下，才停下。

　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衛琦也來了。

　是小喜子把他來的。

　衛璠看了看衛傅，又看了看衛琦。

　“老五，難道你也這麼想？”

　衛琦皺著眉，想了想道：“其實嫂子說得有道理。”

　“難道你不恨？”

　恨？

　他當然也恨過。

　就在他躺在去流放的車里，覺傷勢一點點惡化下來，就在母妃臨走時，以為他昏迷了，其實他還有些神智，母妃對他說了一些話。

　怎可能不恨？

　可是那些恨……

　衛琦看了看福兒。

　腦中浮現了當年在黑山村跟斗的歲月，還有王家那些人……

　記

　有一種人，總有一種魔力，能讓人忘卻仇恨，珍惜當下。

　看了看衛璠被仇恨充斥的臉龐，衛琦腦中不知為何浮現福兒曾說他是個二傻子，腦子不夠用的場景。

　其實腦子不夠用，也不是沒好。

　“你不要問我這些，我的意見也不重要，我聽我哥的。”他說反就反，他說不反就不反。

　衛璠慘笑：“你們都是一伙的……”

　福兒斥道：“廢話，我們當然是一伙兒的！”

　不是一伙兒的，能當一家人？

　“好！好！好！道不同不相為謀！”

　悲涼地丟下此話，衛璠轉，當場就想離去。

　剛沖到門口，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這就走啊，不留下吃飯？”

　是福兒的聲音。

　衛璠滿腹悲愴、激憤，簡直被這個人弄不會了！

　剛才才把他罵得狗淋頭，現在竟然留他吃飯。可想歸這麼想，腳步還是不遲疑了一下。

　就這麼一下，福兒又說話了。

　“那麼老遠跑一趟，不吃個飯就走，多不像話。小五兒，你留著他，我去做飯。”

　下一刻，一支壯的手臂環住了衛璠的肩膀，鉗得他彈不得。

　“你就算想走，也等飯做好再走。等飯做好，你想走，沒人攔你。”

　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過守財奴做的飯了。

　自打守財奴生了圓圓后，做飯的次數就直線下降。

　.

　衛璠會走嗎？

　哪怕跟衛琦作對，他也不會走。

　衛璠一邊嚼著里的干炒排骨，一邊忿忿想。

　他表面上一臉怨憤，似乎十分不愿，但吃得毫不比別人。

　吃罷，他扔下筷子走了。

　從后門悄悄地離開了將軍府，一如他來時那樣。

　雖一頓飯改變不了什麼，但最起碼他走時，再不是滿臉怨憤。

　衛璠走后，福兒就和衛傅回了房。

　這期間，衛傅很黏福兒。

　洗個臉，他都得在旁邊跟著。

　直到兩人洗漱完上了炕，衛傅將抱在懷里，一切盡在不言中。

　半晌后，他才輕輕道：“謝謝你，福兒。”

　福兒裝傻：“你說是留衛璠吃飯？他老遠來一趟，不留頓飯，好像顯得我們很摳似的，我們現在也不用小氣一頓吃食。”

　“不止是因為這。”

　還因為竟能想他所想。沒人會喜歡被人指著鼻子說懦夫，只是有些話，甚至心中的那些復雜，連衛傅都沒理清楚，卻不由分說就沖出來護著他。

　那種覺，很好。

　還有，衛傅能明白福兒為何會留衛璠吃飯。

　衛璠那人本就偏激，很容易腦子一蒙就干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就如同當年，紅了眼，不惜以犯險都要設計他。

　人在懸崖邊上，眼看就要掉下去，也許只是后一聲輕微的呼喚，就能及時拉住這個人。

　這些日子，衛傅也想明白了，他當不了梟雄。

　就如同衛璠所說的那樣，他太心慈手，可恰恰是那后一聲聲呼喚，讓他心慈手，讓他時時刻刻拉了神經，知道自己肩負著什麼，不容行差踏錯一步。

　記福兒被衛傅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就想著他在漠西，若真起了什麼壞心思，挑起兩邊兵戈，到時候咱們這離漠西近，肯定要讓你帶兵去打他。何必呢，消停點吧。”

　“你說得對。”

　衛傅點了點頭，再度抱了。

　……

　與此同時，衛璠經過數次變裝，終于在城門關閉之前，出了冰城。

　弦月如刀，夜空如墨。

　衛璠騎在馬上。

　在他后，還有幾十個同樣騎著馬的騎士。

　他回頭看了冰城一眼。

　衛傅，你這家伙還真好運，什麼好東西都讓你見了。

　而后一甩馬韁，飛馳而去。

　.

　遠在數千里之外的黎皇后，并不知冰城這里發生的事。

　自打有孕的消息傳出后，每天都會有命婦宮道賀。皇后沒有避而不見，而是一如以往平時那樣召見了們。

　隨著這些命婦的宮道賀，也讓皇后是真有孕這個消息，得到了確認。

　一時間，眾生百態，難以言表。

　但總歸是好事，代表著江山后繼有人了。

　正巧再過一個多月，就是皇后的千秋節，就有大臣提議要不大辦一場，以茲慶賀。

　這事被龍大悅的正武帝準了。

　旨意一下，六局二十四司便開始做準備了。

　整個皇宮都洋溢在一片歡慶喜悅之中。

　“之前每年說要給你過壽辰，但你總是不愿，這次就當一并慶祝了，場面自然要辦大一些。這次幾個封疆大吏都會京，你想不想見傅兒，要不朕召他京？”

　正武帝說得似是隨意，皇后心里卻一個激靈，下意識了袖。

　他難道早知道的打算，還是……

　皇后認真地看了正武帝一眼，見他還在分神看著折子，才相信他應該就是隨口一句話，不是在試探。

　垂了垂眼：“召他京做甚？也免得尷尬。”

　正武帝抬目看了一眼：“尷尬什麼？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孫子孫？后面那三個小的，你還沒見過，要是真想了，就回來看看。”

　皇后狀似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那就聽陛下的。”

　之后皇后并未多留，留下帶來的湯，就離開了紫宸殿。

　待走后，正武帝丟下手里的折子，閉目靠進龍椅里。

　似乎在想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想。

　須臾，他睜開虎目道：“曹仁，把皇后帶來的湯端來。”

　曹仁一抖，下意識垂下頭。

　他去打開了一旁的食盒，將里面的湯端了出來。

　只是不知為何，在遞給正武帝時，他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