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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證詞》 第四章 窗中倩影

我把針管裝進證袋,隨手遞給林濤,說:「回去化驗看看這裏面是什麼東西。」

師父帶著我們重新又進了東側臥室,開始更仔細地勘查。

現場很簡單,從林濤那裏也得知並沒有發現有價值的指紋和足跡。一臺電話機散落在地上,已經完全損壞了。床頭上方的空調還在呼呼地往外吹著冷風,但是空調的葉板已經掉落在枕頭上,被小蔡枕在頭下。

我端來個板凳,站上去觀察空調。

「空調外下方有明顯的損傷痕跡。」我說,「應該是砸到這裏,塑料裂了,於是正在扇的葉板掉落在枕頭上。」

「那很可能是這個東西砸的。」大寶指著空調一旁地面上的電話機說。

「而且是先砸東西,人再躺到床上的。」師父指了指死者頭下方枕著的葉板說,「這個葉板提示了先後順序。」

我們紛紛點頭。

「我們一會兒會在電話機上仔細找找,」林濤說,「看有沒有可能發現新鮮而且有鑒定價值的指紋。」

師父蹲在地上拿起電話機,對林濤說:「關鍵是電話機的底座面。你想想,如果要把電話扔出去,就必然會有手指到底座。如果底座有新鮮指紋,那指紋的主人就有重大嫌疑。」

林濤點點頭,說:「我們馬上把電話機送去檢驗,估計兩個小時左右出結果。」

師父說:「好的,我們先去殯儀館。」

一路上,我都在想老孔的死狀。這個老頭四肢纖細,肚皮卻很大。關鍵是死者全,沒有看到一可以致命的損傷,也沒有明顯的窒息徵象。這個腦出的患者,不會是自然死亡吧?如果是自然死亡,小蔡為什麼不趕去找其他村民幫忙呢?把一個死人在家裏放一天,一個子怕是沒有那樣的膽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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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們就到了殯儀館。青鄉市公安局的孫法醫早已等候在解剖室門前。

青鄉的解剖室是全省領先的,可是沒等師父開口誇讚,孫法醫就滿懷歉疚地說:「前兩天解剖室的全新風系統壞了,現在排風和空調都不能使用,解剖室里現在像個蒸籠。」

我走進解剖室了下溫度,確實就像是鑽進一輛曬了一天、沒有的汽車一樣,腦袋裏嗡的一聲,於是趕退了出來。

師父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儘快找人修吧。看來我們今天只有天解剖了。」

「師父,咱們從誰開始?」我穿上悶熱的解剖服,找了個涼的地方站著。

「先看老孔吧,」師父說,「我一路上都在想這個老孔的死因。」

我暗自高興,原來自己和師父的思維居然已經如此高度統一了。

解剖很快開始。我們切開死者的頭皮,發現死者的顱骨了一塊,顱骨斷端的邊緣已經圓鈍,這應該是醫院進行的去骨瓣清除腦的手的。

了這一塊骨瓣,給開顱減了不麻煩。

老孔已經合的被我們打開,他的顱看起來很乾凈。

「可以排除是腦出複發死亡。」師父說,「頭是沒什麼問題。」

「頸部也沒問題,」我說,「而且沒有明顯的窒息徵象。」

「那……更像是……自然死亡啊。」大寶微弱的聲音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我看見大寶面蒼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往下落,忙問道:「大寶你沒事吧?」

大寶搖了搖頭,說:「有點兒中暑癥狀,一會兒就好。」說完,他走到一旁的樹蔭下待著去了。

師父回到正題,說:「我分析,這個小蔡應該是盡心照顧老頭的。」

「從哪裏能看得出來?」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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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猜的。」師父說,「如果公公和媳婦同一室,公公又沒有自理能力,媳婦能不見外地讓公公,只會是為了更方便地為公公吧。」

我點點頭,說:「是啊,畢竟是夏天。而且這個老孔上沒有一點兒皮、膿瘡,這個對於長期臥床的人很難做到。應該是時刻保持了清潔。」

「說不準真的是自然死亡。」師父說。

正說著,天空忽然烏雲佈,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下來。我們趕推進了悶熱的解剖室,孫法醫張羅著一旁負責照相的民警幫忙打開窗戶。

「看來不是自然死亡啊。」師父笑著說,「你看老天都有意見了,都興風布雨了。」

我被師父說得後背一陣冷汗:「師父,我們要講科學,不能封建迷信。」

師父哈哈大笑,說:「我看你們那麼嚴肅,大寶嚴肅得都中暑了,說來樂和樂和。」

大雨落下,空氣立即涼爽了很多,我站到窗口邊,大風刮在後背的覺。大寶的蒼白面也隨著這涼風緩和了許多。

可是當師父的手刀刀尖劃開老孔腹部的那一霎,我們全都驚呆了。

隨著刀下的皮向兩側分開,躍眼簾的竟然是滿腹的黃。沒有臟,沒有小腸,眼前的黃目驚心,更腥臭撲鼻。一點兒都不誇張,滿腹都是……彷彿糞便一樣的東西。

「這……這是什麼……」我抬起肘鼻子,說,「難不臟腐敗?」

師父轉臉看了看我,說:「你見過臟腐敗這個樣子的?」

「我也沒見過這樣子的腹腔,」我搖了搖頭說,「難不是一肚子大便?」

師父說:「的確見,不過現在搞清楚了,我們直接打開了死者的胃。」

「胃?」我知道人的胃是韌的,且位於腹腔的正後側,一般是不會輕易被手刀劃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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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師父用止鉗夾出一層薄薄的組織說,「你看,這就是死者的胃。」

「明白了。」我說,「死者胃裏有大量質,把胃撐到了極限,和腹壁在一起,所以我們一刀就把胃給劃開了。」

師父說:「是的,胃的食糜應該保持食原有澤,但是死者的胃裏卻是糞便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您說是日積月累攢下來這麼多食糜,」大寶問,「然後食糜消化腐敗糞便?」

「是的。」師父沿著死者的腸系把小腸剪下、捋直,說,「你看,這裏有一腸套疊。」

「腸套疊會導致腸大部分梗阻。」我說,「說明死者每天吃下去的多,但拉出來的,日積月累,胃就被越撐越大。」

「可惜他腦出后不會說話,」師父說,「別人喂,他就只能吃。」

「不張不就好了?」大寶說。

「就怕是有好心人辦了壞事。」師父指了指躺在一旁的小蔡,說,「你們忘了那支注了嗎?」

「哦,」我突然想起了那支大號注,「怕老頭吃不飽,所以用注灌服。老頭只要張了一下,就停不下來了,只能繼續吞咽。」

「等注里的殘留檢驗出來就明白了。」師父說。

「因為死者的胃不斷增大,迫了腹腔里的重要管和臟,導致各臟不足,最終迫到了一定程度,功能衰竭導致了死亡。」我說,「所以看起來像是自然死亡。」

大寶說:「那個,原來撐死是這麼個死亡機理啊,之前我都不清楚。不過,師父的封建迷信還真的應驗了。」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覺到彷彿有什麼人正在看著我。

3

「注里的是米湯,雜質是米粒碎片。」劉支隊這時走進了解剖室,說,「另外,現場的電話機底座真的發現了四指連指的指紋,經鑒定,和注上發現的指紋一致,都可以確定是小蔡的。」

「嗯,我覺得也應該是這樣。」師父說,「剛才檢驗所見,死者系長期被注灌服食,但由於腸套疊不能正常排便,導致過度胃擴張、迫腹腔靜脈管,不足而功能衰竭死亡。」

聽師父呼啦啦說了一大串,劉支隊向上翻著眼睛,顯然是反應不過來。

「撐死的。」我補充道。

劉支隊恍然大悟,點點頭說:「原來兇手是小蔡。」

應該是無意的。」師父說,「從老孔的看,他生前的應該一直保持清潔狀態,沒有生什麼褥瘡。說明小蔡是盡心儘力照顧他的,不應該有殺死他的機。可能只是因為小蔡不懂得一些常識,所以不小心弄死了的公公。」

「聽你這麼一說,」劉支隊說,「會不會是小蔡發現自己照顧的公公死了,因為疚,所以自殺了呢?」

「盡想些好事兒。」我說,「自產自銷②了,你們就可以不熬夜了是吧?」

劉支隊在一旁打了個哈哈。

此時孫法醫已經和實習的法醫一起把解剖床上的了小蔡。師父走過去按照從頭到腳的順序,對小蔡進行了表檢驗。

「瞼球結合點狀出,口青紫,面頰青紫,甲床紺青。」師父說,「窒息徵象明顯啊。」

「頸部有明顯的條狀皮下出。」我用止鉗指著死者的頸部,說,「基本上可以肯定是被扼頸致死。」

師父笑著對劉支隊說:「看來你的願破滅了。人有很多種死法,但扼頸致死這一種是自己做不到的。小蔡死於他殺。」

雖然已經基本明確了死因,但是師父還是帶著我們按照解剖程序剖驗了小蔡的稍微一,會部就有黃白流出。

我拿了紗布纏繞在止鉗上,取了死者的

「肯定是,而且量不。」我皺著眉頭說,「道口腫脹,傷明顯。這是一次非常暴的行為。」

「一會兒解剖完了,再送檢吧。」師父看大家都在忙著,於是說。

「高度懷疑是侵害啊。」大寶說,「死者是被扼頸致死,手腕有輕微的約束傷,有大量新鮮且有道損傷,後背肩胛部有的小片狀出。完全符合強殺人案件中死者的損傷特點。」

「可是師父說了,」我說,「小蔡為人謹慎,一般不會在半夜給陌生人開門的,小蔡又沒有什麼人。」

「這個案子,就要結合起來看了。」師父皺著眉頭說,「時間點很特殊,小蔡的死,是在老孔死亡后的第二天晚上。老孔是前天夜裏死的,小蔡發現老孔的死也應該是昨天白天,而昨天夜裏就遇襲了。不應該有這麼巧的事,兩件事應該有千萬縷的聯繫。」

「怎麼聯繫呢?」我覺腦子裏一團糨糊,「若是要聯繫起來,那麼只有丈夫才有可能。」

「是啊,丈夫。」大寶說,「為什麼不能是丈夫乾的呢?」

我雙手撐著解剖臺,又回憶了一下現場的況,說:「現在想起來,真很有可能是丈夫乾的。」

「那你說說看你的依據。」師父開始提問。

「一來,經過調查,孔威是個所謂的孝子,因為老頭住院都會打自己的妻。如果他發現自己的父親是被老婆喂飯喂死的,後果可想而知。」我說,「二來,我回想了一下現場況。現場是先有砸家電的過程,空調被砸壞,然後再扼頸殺人的,而且我覺得這個過程不會太長,因為空調葉板沒有被拿走,還在枕頭上。現在已經確定是小蔡用電話機砸那麼高的空調,一般都是夫妻之間吵架打架才會砸東西,如果是和外人搏鬥,用電話機抵抗,怎麼會砸到那麼高去?說白了,現場看就是夫妻吵架,小蔡用電話機砸了空調,然後被人按倒在床上掐死。那麼丈夫就有明顯的作案嫌疑。」

「那行為和道損傷怎麼解釋?」大寶問。

我說:「很正常,道損傷有生活反應,大量也沒有流失。說明死者是活著的時候被強,然後直接就被掐頸致死了。換句話說,行為結束后,死者並沒有位變,不然就流淌到別的地方了,不會有這麼多。至於損傷和服被撕扯壞,我覺得可以理解。孔威長期在外打工,缺乏生活,回來后被妻子這麼一氣,上去強也不是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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