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清晨出的門，日頭高升時便都又回到了石井衚衕。

謝元茂抱了謝翊先下了馬車，謝姝寧則跟著宋氏慢悠悠地起往下走。迎面吹來一陣風，謝姝寧只覺得渾一冷，意識卻清醒了不。通州的瘟疫已經嚴重到宮裏下旨要封了出京都的路，想必況已是十分嚴重。

謝宅所在的石井衚衕在京都北城，皇城在南城。沿著宮門出來，是朱雀大道。南城所居的皆是京里一等一的貴人，各自的府邸沿著皇城四周依次建造，鱗次櫛比。故而初來京都的人，不必問，便能知道哪家更加金貴些。越是靠近皇城的，份便越是尊崇。宅子一圈圈地圍著皇城，從宗親到各路異姓的王爵，嚴嚴實實佔據了泰半的地方。

北城則是大部分員所居之。

所以一進石井衚衕，謝姝寧便過馬車上的小窗發覺了不對勁。

各家門戶閉，竟全然無人出。這可不是什麼常見的景象。

宮裏發出了令，看來各家各戶也都已經收到消息了。而此時距離他們出門，不過才個把時辰。可見這一回，事況急。

然而不論如何想，卻是真的一丁點也不記得這回事了。

這番出乎意料之外的事，著實了手腳。

進了府，謝元茂同宋氏向長房老太太行禮告退。老太太面頗帶著幾分張，點點頭沖兩人道：「這些日子就不必出門了，普濟寺去不得，心意到了便是，佛祖皆瞭然。」

宋氏應了聲。

二夫人梁氏扶著腰，站在長房老太太側，忽然開口道：「聽說另一個歹毒的婆子，至今還未尋到人？」

眾人聞聲皆沉默了下來。過了會，謝元茂才解釋起來：「百尋不得，怕是已經跑了。」

「跑了？這偌大的宅子，這般多的人，竟會人平白跑了？真真是笑話！」二夫人蹙著眉，似對他這話極不滿，「老六，到底是你的孩子，你不心疼難道要旁人替你心疼不？也是這般大的人了，非那年郎不知事，你若連孩子都看顧不好，倒不如早早譴了他們回延陵去。」

這話說得極不好聽，語氣也帶著幾分刻薄。

可長房老太太也沒阻，一來說話慣常如此，二來懷著子，老太太歡喜還來不及，怎會願意說。

然而這麼一來，就苦了謝元茂了。

二夫人是嫂子，他不好頂，況且二夫人話雖難聽，說得卻也不錯，他只能慚愧地垂眸，接不上話來。

但見他不吭聲，二夫人又不滿意了，「你這是自知理虧還是本便不曾聽我說？正好，老三家要帶六丫頭去揚州，母親邊沒了人陪，你倒不如直接將一雙兒送來長房得了。」

謝元茂慌忙告罪，又道：「多謝二嫂點撥，弟弟知道了。」

見他一張臉都似要燒起來了，長房老太太這才出聲制止了還要再斥的二夫人，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事都已過去了，再說又有何用，徒增傷心而已，休說了！還有哪個說我沒人陪了，你們便都不算人了？」

二夫人嗔道：「您這說得是何話！」說完，這才止了話，一群人終於浩浩地往長房去。

待人走後，謝元茂抹了一把額上的細汗，慨不已：「二嫂的皮子，也不知二哥這些年是如何捱住的。」

謝姝寧聽著，心中不冷笑，二伯父是何人，素日裏還能怕了二伯母這幾句冷嘲熱諷不。況且二伯母是最心不過的，二伯父同是多年的夫妻，又怎會不知。

只可惜，這些話都不能當著謝元茂的面說，只得悻悻然歇了心思。

宋氏一路沉默著，不多時回了芝蘭齋，驀地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延陵的信怎還未有迴音？」

「怕是路上有事給耽擱了。」桂媽媽端了水上來，遲疑著道，「再者您不說了，如今路封了，怕是愈加艱難了。」

「不對，算算腳程，回信也該到了。」謝姝寧呷著茶盞中的水，抬起頭來話。

宋氏低頭的鼻子，「你這小傢伙也知什麼是腳程？」打趣完，重新正起來，「阿蠻都算得清的事，怎麼會錯。莫非延陵那本便不曾收到我們的信？」

說著，愈發心神不安起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謝姝寧同樣焦急著。

唯有謝翊年不懂事，什麼也不知，先前怕過了哭過了，如今也照舊吃吃喝喝，一回來便喊著累由丁香領著歇息去了。謝姝寧便陪著宋氏，靠在的胳膊上，斟酌著提點：「娘親，我們住在芝蘭齋里，若是信到了，誰給我們送過來？」

宋氏聞言，眼睛一亮，旋即飛快地又黯淡了下去，「我竟忘了這個！」

桂媽媽不解，疑道：「忘了什麼？」

「芝蘭齋地偏遠，若有信來了，必定是要先過陳氏的手。」宋氏解釋。

謝姝寧聽著，在心中暗自加了一句：陳氏是地頭蛇，近日又吃了虧，必定不肯甘心，在信件上手腳絕對是有可能的事。

與此同時，桂媽媽也聽明白了，不由出驚詫之來。

宋氏略想了想，便沉聲吩咐道：「悄悄去打探一下，近日外頭有沒有來過信。」

桂媽媽應了下去，晚些回來卻只是搖搖頭說，沒有。三房人口簡單，又只有謝元茂一個男丁，同外頭甚有聯絡，所以近些日子一封信也不曾有。

宋氏聞言，長舒了一口氣。謝姝寧的眼神卻忽然冷了下來，若單單隻說沒有收到延陵來的信，興許還能信，可要說一封信也沒有，卻是打死也不信的！以前世十幾年的了解，三老太太這麼多年來，一直同陳家聯繫不斷，幾乎每月都會有書信財帛往來，怎麼可能會一封也沒有？

可是這話要怎麼說？

登時急了起來，也怪這段日子心神不寧，竟是忘記了信件會落在陳氏跟三老太太這兩條毒蛇手中。可這事，一時間竟也沒有法子直說。

心焦不已地過了一日，只覺得渾憋悶，便決定帶著月白出芝蘭齋走走。這一回怕宋氏擔心，還帶上了宋氏邊的大丫鬟百合一道。三人四閑逛，走至一時，謝姝寧驀地皺了皺小鼻子，嘟噥道：「哪來的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