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際

不管何茂財多麼不舍，賣地的事已定局。萬畝良田，說著雖然好聽，但是曹顒並不怎麼留。有錢買地，傳給後代子孫，是這個時代人們的局限所致。

這些地，雖然能夠值十來萬兩銀子，但是每年莊子上的收益最好的年景也不過是六七千兩，若是趕上雨水不順，三四千兩銀子的時候也是有的。收益並不算厚，但是卻在京畿，哪天引起康熙的關注來，前面曹家「舉家還債」就了笑話。因此，曹顒來后才會覺得不對勁。

曹顒看著何茂財剜似的心疼，心中也是。來莊子前，他曾派人私下調查過何家的家底，倒不是他格多疑，而是奴大欺主、監守自盜的事聽得太多。

結果很是讓人意外，何家兩代人經營這個田莊，至今仍住著兩進的院子，名下沒有半畝良田。有人曾問過何茂財，為何不乘土地價格低時，買到自己名下一部分良田。何茂財回道：「這是老爺子再世時定下的規矩，怕我們做下人的，有了私心，疏忽了主家。」於是，一直到今日，何家只靠著曹家的月錢過活。

曹顒想了想道：「留下老祖宗最早陪嫁過來的十傾，再就近挑上等田留十傾，其他儘快賣了，價格低些也沒有關係，若是有人問起，就說主家急用銀錢。」

何茂財與原本房山那邊莊子的管事都認識，知道府里賣地還虧空之事，見小主人說得肯定，知道沒有轉圜餘地，悵悵地應下。

「留下的那十傾地，七傾劃到你名下，三傾劃到紫晶姑娘名下，這個手續要到衙門辦得齊全。」曹顒說道。

「大爺，府里正是急用銀錢的時候，老奴家這幾十年來也贊了些銀錢，這地就按市價折給老奴吧！」何茂財很是誠懇地說道。

曹顒搖了搖頭：「不至於此，財叔為本家勞半生，這點酬勞當收的。就是紫晶姑娘那三傾，也盡數托給財叔照看，往後的收益你與三七分。」

紫晶正好端著新蒸好的菜糰子進來，口說道：「奴婢要田做什麼，大爺還是不要費這個事了！」

曹顒想到以後，心有些沉重。不管怎樣，到目前為止，歷史的車仍按他後世所知那般轉。他心裡嘆了口氣，道：「既然老太君將你托給我，我總要為你安排周全。前幾日已經幫你籍，眼下再有了這三百畝地，往後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好有個依仗。」

「大爺真是的，若是大爺回南邊了，奴婢自然也沒有留在京里的道理！」紫晶笑著嗔怪道。以為曹顒所說的「不在」是回江寧，卻不知另有其意。

曹顒笑笑，對何茂財卻沒有改口，只是又代了，將來賣地的銀錢分做三份，兩份送到京中府邸的紫晶手中，一份留下來，等到無人注意時，悄悄將大小湯山那邊有地熱的荒山買下。

賣了良田買荒山，這不是敗家子兒嗎？何茂財聽了，痛心疾首，想要再勸。

曹顒忙開口堵住他的話：「財叔放心，那幾荒山的進項絕不比良田差。另外，買下荒山後，就開荒種桃樹吧！」

桃花林里泡溫泉，曹顒不有些想非非。

何茂財想要開口再說，曹顒已經擺擺手，打發他出去。老人家長吁短嘆半日，還是遵從曹顒的吩咐，盡心賣地去。

鄉下生活雖愜意，但還是略顯單調。曹顒住了三日後，就帶著紫晶等人回城了。

*

曹顒回府沒多久，得了信的德特黑與阿濟等人就趕了過來，鬧鬧哄哄的，都是嚷著做東要請客的。原來，康熙曾向傅爾丹詢問過曹顒當值的詳細況，知道他這什侍衛中既有德特黑這樣的彪悍勇士，又有納蘭容若的腹子，就發話盡數調到班當差。雖不像曹顒那樣在前，但是比外班比起來已經是強出太多。

曹顒懶得換服去外面，就吩咐廚房那邊置辦上等席面，在家裡招待這幾位同僚。這幾位雖為皇宮侍衛，但是昔日也過不權貴的氣，對曹顒的遭遇亦是憤憤難平。只有納蘭富森，愧疚中帶著幾分擔憂。

曹顒知道納蘭富森是因納蘭承平的緣故，外界不明真相，都以為曹顒是被納蘭承平拖累，被打個半死；而納蘭承平半點傷都沒的緣故，是因為他獨自逃。

酒過三巡，納蘭富森起，端起酒杯：「曹兄弟，累你至此，為兄實在愧疚，為兄厚替承平向你賠罪！」

曹顒忙起：「富森大哥這是做什麼？折殺兄弟了。外面的人儘是以訛傳訛，那些話豈能相信。當時我看得清清楚楚，承平兄有心上前救我，只是被幾個無賴隔開而已。」

納蘭富森見曹顒毫沒有怪罪，更是愧難安：「總歸是承平的錯，若是沒有他招惹貴山在前，怎會惹出後面這些事來。」

曹顒又是一番勸，化解納蘭富森心結。在座的其他人，見曹顒行事如此大度，心中暗暗嘆服。怨不得萬歲爺對曹顒青睞有加，這番行事怎能不讓人喜歡。

曹顒對納蘭承平沒有半埋怨，這確確實實是真心話。若是沒有納蘭承平多事，他也一時半會混不上前侍衛。雖然納蘭承平算計了他一把，但是挨了板子、又被革了侍衛職位、又落下個壞名聲，這懲罰已經夠重。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曹顒還真不忍心，想要派人送點好葯什麼的，想想還是不願多事。就算自己誠心誠意，有人會認為他心良善，有人會仍未他過於做作，既然會引來口舌，那還是什麼都不做就好。

曹顒回府後，馬俊來過幾次，永慶因祖父勇武伯穆泰病故留在伯爵府幫著父親料理喪事。

曹顒想起永慶當年在江寧說過的雙親偏疼弟弟的話，有些擔心永慶的境。如今，老伯爺去世，永慶之父萬吉哈襲了爵位，若還是不容這個長子怎麼辦？

馬俊見曹顒神，猜到他所擔憂，笑道：「你還當永慶是江寧那個弱冠年，哪裡就得到咱們這些朋友擔心？老伯爺既然心疼長孫，自然是早就為他籌劃好的。你進京后，始終未得消停，至今還沒見過咱們哪位嫂子。若是你知道是誰家千金，自然就不會再擔憂這些個。」

曹顒聽永慶提過，這門親事是老伯爺定下的，那娶的自然是門當戶對人家的小姐。

「豈止是門當戶對而已，說起來，是完家高攀了！」馬俊笑道：「是大臣一等公傅爾丹的外甥，永慶的阿瑪額娘即便看不上這個兒子，卻也是不敢得罪這個媳婦的！」

曹顒這段日子，曾見過傅爾丹幾次，沒想到他是永慶的姻親。

說完家高攀倒也不盡然，永慶之父眼下任鑲紅旗副都統，永慶的二叔羅察任兵部侍郎，羅察長為十四阿哥的嫡福晉。伯爵府，在京城算是排的上號的大戶人家。不過傅爾丹爵位更顯赫些，又是天子近臣，多有些顧忌罷了。

想到這些，曹顒有些憂，永慶雖然仍是高傲豪爽的格，但是每次與曹顒見面沒有不提十四阿哥的時候。他與十四阿哥年紀相仿，兩人是姻親，又都熱衷於兵事，往來比較切。可是，跟著這些阿哥混，又哪有幾個有好下場的。曹顒有心勸說，但是他與永慶雖為朋友，但兩人往時間畢竟短促，許多話還是有所顧忌。

不管是作為曹家的嫡子，還是永慶的朋友，曹顒去伯爵府拜祭都是理所應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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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是老伯爺頭七。曹顒約了馬俊，一起去伯爵府拜祭。曹顒這兩年高長得快，去年的服早就不能穿。幸好紫晶早就備好參加白事的服，給曹顒收拾得素素凈凈的。

曹顒與馬俊騎馬并行，小滿與幾個長隨騎馬帶著祭品，眾人往新街口的伯爵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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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街口，勇武伯爵府大門口。

剛襲了父祖爵位沒幾日的萬吉哈帶著次子永勝，站在門口送客。馬俊是常來常往的，曹顒卻是第一次登門。雖然萬吉哈在江寧見過他，但那時還是孩子，一時沒認出是曹顒。

「曹顒見過伯爺！」曹顒將馬韁給小滿，上前見禮道。

「哦，是曹世侄到了！」萬吉哈神有些關切，打量了曹顒一番：「老夫聽聞你前些日子的事，本打算過去瞧瞧你，又趕上喪事，就耽擱了！總算皇恩浩，賢侄康復如初，實在是大幸！」

萬吉哈的熱絡不僅讓曹顒意外，令馬俊與永勝也是嘖嘖稱奇。他們哪裡見過這樣慈的萬吉哈。就算在他寵的次子面前，萬吉哈也很假以。

萬吉哈卻自有一番思量，僅僅因曹顒挨打，萬歲爺就革了貴山、納蘭承平等人的爵位、職位，這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萬歲爺還罰了一個皇孫、訓斥了一個皇子。

眼下，康熙對曹家的恩寵已經延續到第三代曹顒上，這點是毋庸置疑的。曹顒，弱冠年，在京城沒有族人長輩依靠，萬吉哈若是能夠對他有所照拂，不僅賣了曹家人，在萬歲爺心中自然也會添分量。想到這些，萬吉哈著曹顒的神越發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