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姊妹

對於寶雅說要常來的話，曹顒只是聽聽，王府那邊自有規矩，就算再沒有長輩轄制，一個格格也不是能夠天天在外面溜達的。

寶雅見曹顒笑而不答，就知道他沒當真，也不多說，反而向曹頤，說：「三姐姐眉目之間，與嫂子七分相似，怪不得是同母姊妹呢！」說到這裡，有些覺得不對勁，轉過頭對曹顒道：「曹顒你是十五，三姐姐也是十五，原來是龍胎？」話問出口，自己跟著搖頭：「不對，不對，剛剛我問過三姐姐的，是臘月生的，比曹顒你小半年呢！」

曹顒沒想到寶雅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曹頤的臉則愈加蒼白，拈著棋子的手也開始微微抖。

寶雅見兄妹兩人都沉默不語，還不知自己說錯話，仍是面帶疑地問道：「若不是龍胎，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屋子裡氣氛有些抑，曹顒見妹妹臉不好，對這口無遮攔的小格格有些惱，但知道這小白向來是有口無心的，怕就是你怪罪，都不會想到自己哪裡錯了。

曹頤看了眼哥哥，又看了眼茫然不解的寶雅，忽然綻出一個極淡的笑容，認真道：「我本是二房庶，生母去得早，母親就接了我到大房這邊養，與哥哥並非龍胎。」

曹頤的話，像個大榔頭砸到曹顒的心上——這丫頭怎麼會知道這些？！是什麼時候知道的真相……？！

寶雅哪裡會顧及什麼嫡出庶出，只是聽曹頤說生母去得早，倒引起幾分同病相憐來。上前兩步，拉起曹頤的手，滿臉歉意道：「實在對不住，讓姐姐想起傷心事！我額娘去得也早，咱們都是沒娘疼的孩子，一般可憐呢！」說話間，眼圈已經紅了。

這月余，曹頤已不習慣這般與外人親近，手一，就要手出來，但見寶雅泫然泣的模樣，不又放鬆了神經，由著握著手，然並不贊的說辭，輕輕側過臉去，低聲道：「我不可憐，有母親與哥哥疼我！」

寶雅聽兒，猛地點了點頭，燦然一笑：「三姐姐說的極是！是寶雅失言了。寶雅也不是那可憐人，——阿瑪生前最疼我，就是阿瑪去了這幾年，也是有好哥哥好嫂子疼我呢！」

曹頤就寶雅又是笑又是淚的模樣，心中一，默默從袖口裡出塊帕子，輕輕給拭了。

曹顒滿肚子的疑問，但礙於當著寶雅之面，又不能問起，只好強著。

屋外傳來雜的腳步聲，聽說話聲，是紫晶回來了。

隨同紫晶進屋子的，還有寶雅的大丫鬟靈雀，是京城人，又是王府里長大的，對京城閨秀流行的服料子也有幾分見識，所以被紫晶請去幫忙。

見曹顒在，靈雀俯下子：「顒大爺安！」起後才發現寶雅面有淚痕，也不知什麼主子為的哪般，想勸又無從說起，只得站到主子後緘默其口，也不敢去瞧曹顒了。

寶雅剛剛因想起阿瑪額娘流淚，這會兒過勁兒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睛，跟曹顒兄妹客氣了兩句，就起告辭離開。

曹頤依規矩將寶雅送到二門，寶雅又笑著說了下次再來的話，方走了。瞧著寶雅孤單又倔強的背影，曹頤似有所思，默然站在原地良久，直到紫晶輕聲哄著讓回去，這才移步回房。

*

等到曹顒送客回來，就見曹頤歪在炕上，手裡擎著他的那塊玉佩，反覆挲，只低著頭不說話。

曹顒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萍兒，你方才……說的那番關於二房的話，……是從哪裡聽說的？」

曹頤半天不吭聲，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似是而非的說了句：「哥，我肚子了！」

曹頌也正好回院子換了服過來，聽到曹頤的話，便介面道：「我也了！」

曹頌進府後，就住在曹顒隔壁的槐院，因他年紀還小，沒那麼多避諱，就在曹顒院子里吃飯。

曹頌坐下來，不無惋惜的說道：「原本魯哥哥都被我說了，答應留在咱們家吃飯，飯後好與我試試手的，不想那個什麼格格的，非要回去，魯哥哥就跟著回去了！」轉而又有些忿忿然，「那個臭丫頭真箇討厭，爺又不是娘們，要什麼好皮囊！」

曹顒聽了不莞爾。

剛剛才前廳寶雅見了曹頌，知道是他是曹顒兄弟后，竟然口而出一句：「你可沒你哥哥長得好看！」

因曹顒初次見寶雅，寶雅也誇他相貌好來著，想來小姑娘就只注意這些，因此只一笑而過。

曹頌卻是氣得臉都青了，小拳頭握著，只是礙於規矩，又瞧對方是小孩兒，不好衝撞罷了。

他自視英雄了得的，拳腳功夫上的好手，如今卻被個小丫頭片子揪著說容貌，自然氣悶，一路上嘟囔了數次，這會兒想起來還覺得窩火，就憋不住罵上兩句。

曹頤並不曾注意他們說了些什麼，因見曹頌腰帶下掛著個件，亮閃閃，不由多看了兩眼。

曹頌罵了一氣，發現姐姐的目注視著他腰間那把剛剛從蘇赫魯那裡得來的蒙古刀，忙摘下來，雙手遞過去：「三姐姐你瞧瞧，這是真正的蒙古刀呢，魯哥哥給我的！」

曹頤接過去，歪著頭細細看了上面的裝飾件。

「三姐姐，這寶是不是很好？」曹頌亮著眼睛問道：「轉送給你好不好，瞧，上面的小石頭夠鮮亮！」

曹頤看著曹頌一本正經的，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將蒙古刀遞了回去：「你習武的，方能用上，我又哪裡用得著？」

這大半個月來，曹頌聽說話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而攏共也沒這一句的字多，因覺得是好了，不由大喜，並不接回，滋滋的說道：「削個蘋果、吃個梨的，偶爾想自己手，用這個不是正好？還有啊，哥哥說過的，哪天給咱們做草原上的那種烤羊，用這個割著吃豈不應景！」

曹頤見曹頌不接，便將蒙古刀擱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這是別人送你的，就這般轉送給我也不妥當！」

曹頌忙擺手，又把刀推了過去：「沒關係的，魯哥哥最是豪爽，才不是那種小氣人。」

曹頤見曹頌急急的模樣，道：「那我也不收這個，太大了些。若是真要送我，哪天二弟從外頭買個小巧的給我就好！」

曹頌也是從小和曹頤一玩的，頗好，這些天因父母之事，總怕曹頤連帶著也不喜歡自己了，所以才想送這個蒙古刀哄開心，眼下見待自己如常，於是放下心來，樂呵呵的又說了些別的，一時之間，也沒有細想曹頤的神怎的就好了大半。

晚飯後，曹顒再次與曹頤提到二房的事時，卻仍是含混避開。曹顒看出不想提這個話題，就只好將滿肚子疑在心底。

次日一早，平郡王福晉派了人來曹府，將幾位弟弟妹妹都接了過去。因曹頤子弱，福晉就將留在那邊王府調理，卻被曹頤婉拒了——福晉還未出月子，諸事都不方便。

曹顒在上書房的假只有兩日，假滿后便又開始兩點一線的生活。他原本想要再寫摺子請假的，但其中手續繁雜，眼見著曹頤自打從平王府回來后一日日地好起來，臉上也多了些神采，他也就放下心來，只剩下些困。

最後曹顒實在忍不住，還是特意在某天下學後去了趟平郡王府，看了一下姐姐，並且詢問姐姐怎麼治癒了曹頤的心病。

曹佳氏聽了弟弟的問話大奇，原來得了曹府的信，只知道曹頤子有些不好，並不知道還有其他的不對。那日寶雅回來后，也只說三姐姐的子很是單薄，沒有其他的。

待到接了曹頤過來，見神之間有些恍惚，曹佳氏以為曹頤只是因曹順之事鬱鬱寡歡，不免又是開解一番。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小京能夠闖出這番大禍來，命運無常，哪裡又能夠歸罪到人頭上？若是非死腦筋認為是人的罪過，那也是曹顒的不是。誰讓他送妹妹什麼不好，偏偏送了這隻小狗呢！又略帶責怪地說了曹頤幾句，將自己弄得這般憔悴，實在對不住母親與曹顒兩個。家裡出了這樣的事，當兒的正是應該好好安父母的時候，怎麼能讓自己病倒，累得父母再跟著擔心？又告訴曹顒的京城的辛苦，讓打起神快快好起來，別讓哥哥再心。

隨後的半日，寶雅拉了曹頤到自己院子里下棋去了。至於兩人聊些什麼私房話，曹佳氏就不得而知。

曹顒聽了姐姐講的這些，依稀明白是怎麼回事。

曹頤原本是很焦慮不安的，怕因曹順的事家裡人怪罪，眼下就大家待一切如常，就踏實不。這小傢伙肯定又在反省自己的不是，認為自己不該消沉下去，惹得母親難過，害得哥哥心。就是這樣善良的姑娘，心得要命。

寶雅正如前些日子所說的，經常到訪，又常帶著曹頤與曹頌姐弟去京中各種閑逛。遇到好的館子，大家就直接在外頭吃了。曹頌本因寶雅挑他容貌，對寶雅有些不滿，後來見寶雅也是爽利人，便也不在意了。他現在倒很自在得，——十一月上旬才去上課，眼下正得閑。

雖然寶雅邊有王府侍衛跟隨，但曹顒可不指他們有什麼好手。他們所依仗的，不過是王府的份罷了，若是遇到不開眼的市井流氓，怕未必就能夠護得眾人周全。為防萬一，曹顒就拜託魏家兄弟暫時護衛弟弟妹妹出行。

小半個月下來，曹頤的面紅潤起來，上也不在那般單薄。曹顒看了，忍不住要檢討一下，是不是府里的伙食真不如外邊，私下裡和紫晶開玩笑的提了一回，紫晶倒啼笑皆非，只說禮記雲「心廣胖」，古人誠不欺我。

生活要是永遠平靜，那就不會有所謂的故事了，平靜終有被打破的一日。

這日，曹顒下了學，剛出東華門，就見到滿臉焦慮地小滿迎上來：「大爺，不好了，三小姐與二爺遇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