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應酬
臘月十五,曹寅與曹顒父子回到京城。算算回南的行程,曹寅在京城最多只能逗留一兩日。曹家在京的親朋故舊不,總要有幾家需要親自拜訪的,因此曹寅就同走馬燈似的應酬開來。
京中有不存了些心思的人一直都關注著曹家態,曹家人拿著康熙的手書去務府領葯的消息就宛如昭告了曹寅的回京,那些人得了信兒便紛紛登門,或拜會或下帖宴請,更有甚者,直接上門提親——比如馬連道。
馬連道來了曹家簡單幾句敘舊之詞,立時切正題,表示修秦晉之好。
曹家和馬家都是務府世家,確實算是相多年。也正因此,曹寅於馬連道其人秉十分清楚,其實本就未曾認真將對方納過聯姻範圍,加之四月里李氏來京,對馬家妻皆沒看上眼,當時就寫過書信給丈夫說他家不是良配,因此曹寅早已不再考慮他家。
馬連道後來寫與曹寅兩家聯姻的書信他並未接到,否則當時就會修書回絕了。而這次馬連道再提起,曹寅也沒兜圈子,當下就婉轉而明確地說了兩家姻緣並不適宜。
馬連道自然不甘,又費了些個口舌。曹寅還是客客氣氣的回絕,末了又將康熙那金口玉言要恩旨指婚之詞也說了,言下之意讓他知難而退。
果然,此言一出,馬連道立即蔫了,惋惜之溢於言表。又客套了幾句,門外又報有人來訪,馬連道就起告辭了。
出了曹府,馬連道只覺得朔風凜冽,愁雲慘淡萬里凝。一路到家,他與夫人田氏說了詳,田氏聽說皇上要親自指婚,又是氣惱,又是沮喪,卻是連抱怨都不敢抱怨出聲的,只自己生悶氣。
枯坐半晌,田氏忽然想起了那做了三阿哥側福晉的侄,便如抓住救命草一般,一把揪過馬連道,急聲道:「雨英兒如今是三阿哥的側福晉了,待我去央了轉求宮裡的娘娘,在萬歲爺面前遞上話,將咱們兒指給曹家不就得了!」
馬連道苦笑道:「我的夫人!曹寅已是回絕了咱們提親的,咱們這般……」
田氏一瞪眼:「求人自我去求,不折你半分臉面!曹家不依又怎樣?他便是有一千個一萬個不依,萬歲爺親口指婚,他還敢抗旨不?!」
*
勇武伯爵府,客廳。
雖然萬吉哈與曹寅同在江寧為多年,但兩人一文一武,喜好風格全然不同,其實論不上什麼。然共同經歷過的歲月,還是有話可談的。
茶水上來,正是鐵觀音。萬吉哈就先贊了這茶一番,言說此茶一出自己再飲別的茶都沒了味道,連贊曹寅慧眼識好茶。
曹寅則是儒雅的微笑,滿口詩文引經論典,既謝了萬吉哈的贊,又包含自謙,且讓人聽了只覺得那些詞句恰到好,並不顯得晦或迂腐。
萬吉哈雖是武夫,卻也非無點墨之輩,聽懂了十之七八,也能相迎一兩句,只是遠不及曹寅這般出口章罷了。當下他滿臉堆笑,上又贊了曹寅好文采,心底卻暗道這麼說話自己非累死不可。於是,他就舍了這個話題,轉而談起江寧風景人,然後又嘆荏苒,因指著廳上相陪的永慶、永勝兄弟並曹顒道:「我在江寧任上時,他們還都是黃口小兒,如今一個個的也都能撐家業了,而吾等也老邁矣。」
曹寅也笑著點頭道正是,聽萬吉哈繼續稱讚曹顒小小年紀行事穩重,將來必是前程不可限量云云,雖然他上謙遜,向兒子的眼神中多了欣和驕傲。
萬吉哈又笑說曹顒與自己兩個兒子好,這老一輩兒的又在下一輩兒中延續下去了。如今在京里兩家算得是通好之家,他曹家父子不必客氣,曹顒有什麼事儘管來這邊府上,他一家必鼎力相助。
換了兩盞熱茶,曹家父子便起告辭。萬吉哈苦留飲宴,曹寅因還有幾家要拜訪,婉言謝絕。
今日曹寅是帶著曹顒與曹頤兩個同來的,曹頤去院探永佳去。萬吉哈只在永佳送曹頤出來時,讓兒給曹寅請了安。至於要聯姻之類的話,他一點兒沒提,甚至一口風都沒有出來。
永慶與永勝兄弟兩個,都是知道父母心思的。見父親如此,他們心下十分疑,但畢竟沒有僭越詢問父親的理兒。對於與曹家結親之事,兄弟倆看法大有不同。永慶因與曹顒親近,覺得他家世人品都算得上是妹妹的良配;永勝卻不以為然,在他心裡,妹妹便是配不得皇子,親王、郡王福晉也是當得的。
曹家父子走後,福惠郡主卻是迫不及待,回到房裡就問丈夫怎地不提婚事。
萬吉哈皺眉道:「夫人糊塗了?咱們守喪之中,怎能提婚事?」
福惠郡主立了眉:「便是不直說許親,也當提點一二,或是先把這事定下來。夜長夢多,誰知道一兩年間又有什麼變故?」
萬吉哈瞧了夫人一眼:「夫人別心急。夫人可曾想過,這時候若直言提親,被曹寅回絕,那便是再無鬆了。」
福惠郡主惱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永佳這樣的人品,與他家結親已經是屈就,他還會回絕?」
萬吉哈一笑:「我的夫人,你可知這兩日多人往曹府去?怕是提親的人把門檻都踏破嘍!」
福惠郡主揚了揚下,滿臉傲氣:「憑誰家,難道還能好過咱家去?」
「正因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才不屑和他們等同。便是提親提了,不也了那等人之流,又有什麼面?若是不,更沒臉面!」萬吉哈頓了頓,又道,「今日話已說盡,曹寅是個聰明人,聽到小輩兒之間好,他自會思度咱們兩家關係的。無論咱們永佳人品相貌,還是咱家家世份,都是上上選,曹寅算明白這帳,自然會過來提親。到時候要面子要裡子都有了,咱們兒也不會人小瞧了去,豈不齊?」
福惠郡主想了一會兒,確是如此,但仍有疑慮:「可若曹寅沒算明白賬,不來提親呢……」
萬吉哈搖了搖頭:「夫人真是認了死理兒了。曹家雖也是咱家的上上之選,天下卻也不是只一個曹家!他來提親自是好的,若不來,咱們永佳還嫁不出去了不?左右還在孝期,也不急在一時,只再慢慢尋訪吧。」
福惠郡主嘆了口氣,思量兒,終道:「不是我護短自誇,咱們佳丫頭自小樣樣都比旁人家的閨強上許多。天下只有男子配不上咱永佳,沒咱永佳配不上的。再怎麼樣,我也不會依隨便嫁了委屈的!如今好不容易有曹家是個匹配的,你我也都合心,若你說咱們提親沒得讓永佳矮了一分,那我就向宮裡見太後去,求老人家個恩典,你意下如何?」
*
城西,曹府。
曹頤的行李,已經都準備齊當了。張家的與香草母與小芹、小艾都是南邊人,並不習慣北面的冬寒,聽說能夠回去都帶著幾分喜氣。芳茶的傷養了半個月,好得差不多,只是人安靜了許多,知道姑娘要回南邊,也默默地收拾東西,別無他話。
春芽、夏芙、秋萱、冬芷四個,早就聽小芹、小艾贊過江寧的繁華與那邊府里的富貴,地也帶著幾分期盼。
實在是往來路途太遠,兆佳氏怕耽誤兒子課業前程,早早就在曹寅帶來的家書中講了,讓曹頌不必趕回去過年,等到明年冬再回去。曹頌是年,離家不過三兩個月,沒到想家的時候,自然也樂得留在京城這邊。只是有些捨不得曹頤,這幾日下學后也就馬上回府,到姐姐這邊說話。
倒是張嬤嬤,有兩個兒嫁在南邊,有些想念小外孫。不過,等曹頌攛掇隨著老爺回去時,又想起兆佳氏的代,便說什麼也不肯。曹頌暗暗翻白眼,卻也無可奈何。
曹顒這邊,打心底是想回江寧過年的。不只是思念母親,還有些不放心曹寅的健康。老爺子往來奔波了一個月,還要再顛顛地趕回去,想起來就人不忍。然,這邊等聖駕回來,上書房的課業還要繼續。
早就打聽好了,過年只休五日,到大年初一就要繼續上課。短短半個月,想要往返江寧與京城,實在是笑話。因此,曹顒只好歇了心思,開始與紫晶商量起給母親準備的各禮還有部分年貨。除了這些,就是叔叔嬸嬸等人也要有所孝敬。眼下曹顒雖還沒親,但是畢竟是出來當差了,該準備的禮還是要準備的。另外,平王府的四阿哥福秀眼看就百天,曹顒是舅舅,賀禮也不了的。
四阿哥福秀,就是曹佳氏九月里添的兒子,在兄弟中排行第四,上面除了同母所出的大阿哥,還有兩個庶母兄弟。
訥爾蘇還不到二十,卻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曹顒不知該不該贊他能力夠強。
臘月十七,
曹佳氏穿戴整齊,帶著大阿哥福彭,隨同丈夫訥爾蘇一道回曹府探父親。福彭馬上就兩歲了,口齒漸漸清晰,繼承了阿瑪與額娘的好容貌,團似的,極是招人喜歡。原本曹佳氏還想抱著四阿哥福秀同往,到底被王府里的老嬤嬤們勸下。四阿哥才三個月,眼下又是臘月,若是見了風就不好。
寶雅不必像哥哥嫂子這般拘著份,早早地就過去曹府,找曹頤去了。想著與曹頤相伴這三個月,過得極是逍遙自在,明兒就要回南邊,想要再見上一面,又談何容易。眼看大家都大了,做親也不過一兩年的事,到時候天南海北,還不知會嫁到哪裡去。想到這些,一向開朗活潑的寶雅也忍不住添了幾分離愁。
曹府這邊,早得了福晉午後歸省的信兒。打從十五就開始張羅收拾,府里外外地飾一新。
因曹府這邊沒有年長的眷,只有曹頤還是未出閣的小妹子,平王福晉就聽琴與弄書帶著幾個嬤嬤提前過來,幫著紫晶置辦外酒席。
曹顒看著外外的人忙著一團,想著自己上次生病姐姐也回來過,卻不似這般規矩繁瑣。這古時候的禮,實在是說不清楚。這樣往來折騰一遭,不知是曹家敬著福晉兒,還是福晉敬著娘家父親。不過,就算是骨天倫,就算是過程再麻煩,這中間的禮節還是要守的。否則就是曹家不知禮,就是福晉怠慢娘家。
曹寅按照爵位品級,換上了藍蟒袍,外罩。曹顒也換了帶著綉豹補丁的禮服。其實,按照職,他應該穿武五品補服,不過因上有三品的輕車都尉爵,就可以穿三品服飾。就連曹頌,也換上了新裳,跟在大伯與哥哥邊,等著迎接福晉姐姐與郡王姐夫。
未初二刻,平王府的車駕到達曹府。自從康熙四十五齣嫁,父已經三年多未見,加上曹佳氏未嫁前,一向與父親最為親近,如今眼見父親如此老態,眼睛簌簌落下。若不是丈夫在旁勸,幾乎要悲聲痛哭。
曹寅見兒婿夫妻和,外孫兒乖巧可,甚是欣。眾人閑話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報,酒席已經預備好了。
平王福晉這次歸省,還有為父餞行之意。夫妻兩個,陪著父親吃了晚飯,又送上為曹寅與李氏準備的各奇珍禮品。直到戌初三刻(晚上七點四十五),夜漸深,夫妻兩個才告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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