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新路
珍珠會上白家二爺白德喜的那一句「十萬兩」委實幫了曹顒大忙,他座位周圍不珠商聽了都驚疑不定,既怕他出言相詐,又怕別家信了他的話寫高了標價自家落選,所以不人都咬著牙寫了高出自己心理價位的標價。
於是,在這場投標里,排名前十的最低一家也出到十一萬。
當魏信公佈這個中標的最低價格時,各家反應不一。沒中標的十六家自然都有些懊惱,因投機的、寫十萬帶個零頭的也大有人在;而中了標出價卻比最低價高的珠商,也有懊惱疼的。
最為氣結的就是楊明昌,他瞧了那托盤上的字,原想寫十五萬,卻怕不保靠,自己又加了一萬兩,寫的十六萬,結果比最低價整整高出五萬兩!他一邊疼,一邊詛咒鄭家兄妹狼心狗肺不幫他這個老父,心道左右珍珠方也到手了,回頭非要教訓下這對不孝子不可!
因全部是暗標作,方是分別出示在中標珠商面前,而且原始方子只有一份,各人都是自己親筆抄寫了一份。有求穩妥的,自然是將那方子背得牢牢的,當夜就撕毀,省得有泄的機會。
是否中標,大家都是只知自家不知別家,那中了標的更是毫不痕跡。接下來的兩天裏,魏信依照曹顒的主意,安排眾珠商在江寧遊玩飲宴兩日。眾珠商有著急走的就走了,大部分人還是多多帶著希以後長久合作的心態,留下來和魏信套了兩天近乎。
五月初八,送走最後一批珠商,魏信也得了空,向曹顒報賬。刨除七七八八的費用,整個珍珠會的收是一百四十三萬七千兩銀子。
這也大大出乎了曹顒預料,他原覺得七八十萬兩銀子就了不得了,自家珠場和茶園在經營個幾年債務就可還上,現下看來,債務轉眼就還清了。
無債一輕,曹顒看了魏信報上來的賬簿,長長地出了口氣,臉上多了些許笑意。那把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移走,接下來幾年裏,再攢些家底,自己就算是徹底沒有可擔心的。
魏信心裏也是十分得意的,盤算的東西更多:「公子可知,這場珍珠會裏六合錢莊共借貸了多銀子給珠商?」
曹顒笑道:「別賣關子,直說了吧!」
魏信湊過來,出一手比量了個八字:「整整八十萬兩。」
曹顒略有些驚奇,其實江南富庶,大富之家有百萬兩家產的比比皆是,但那些家產通常是由房產、田地古董件等許多不定產構的,家裏有現銀幾十萬兩的人家都不算太多。雖然六合錢莊號稱江寧第一錢莊,但從曹顒他們收集到的資料看來,六合錢莊的資本並不特別雄厚,要不然周遭這些宦早就開始打江家主意了。雖然韓江氏母族那邊有些場上的關係,但是若是家底實在雄厚,就憑那些關係也未必能夠擋住別人的貪婪之心?何況如今還是個年輕寡婦當家!
「看來倒是咱們小覷了。」曹顒搖了搖頭。
當初曹顒答應讓江家拿三萬兩「場費」攬下這筆為珠商貸款的生意,不過是順水推舟,卻也不無試試江家底的意思。之前簽訂的條條款款,可都是六合錢莊為這次珍珠會承擔擔保與風險的。沒想到他們的東家還真有幾分魄力,很是痛快地接了那份看似很不平等的條款。彼時,曹顒和魏信據得到的報分析,以為江家最多也就能拿出五六十萬兩現銀。
「八十萬兩。」魏信咂咂舌:「小的派人去打聽了,江家其他生意本沒影響,這八十萬兩竟是輕輕鬆鬆拿出來的!原來外面都傳他家百萬家產,如今小的看,現銀就百萬不止了。沒個一百五六十萬銀子,一個錢莊敢這麼拿出八十萬兩借貸?!」
曹顒見他目閃爍,滿是算計,不由戲言道:「你打的什麼主意?難道要去打劫他家?」
魏信搖頭道:「公子說笑了,小的便是有那賊心也沒賊膽。不過卻是有個別的道子,還是前些自己與公子提過的那個意思,想法子拿他們家的銀子盤咱們的生意。」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細細解釋給曹顒聽:「過些時日,外面的海船就該陸續到到廣東卸貨了,十三行也有講究囤貨的。原也不是什麼大把戲,不過是貨多價低的時候囤下,貨價高時候賣出去,賺個倒手的利錢。這固然瞧的是眼力,卻也是在拼家底。誰有銀子誰囤的多誰賺的就多,還得不怕銀子。這三四年,咱們的買賣本錢不多,這囤貨的生意並沒敢自己做,不過依附些大戶小打小鬧賺點零頭,若是現在咱們能挪來江家的銀子,小的保證能給您賺個盆滿缽溢!」
曹顒微微思索,問道:「囤貨,風險會不會太大?本錢住了不說,一旦行市不好,多貨都賠在裏頭。」
魏通道:「公子說的是。但廣東的囤貨和別不同,都是些洋貨,那些巧件什不提,不金銀鍛造,便是化了鑄些別的,也是值錢的。而且只要不是吃食料,放不腐、存不壞,若本地行市不好,轉運外地賣去,不過多搭些運費,也不會賠在手裏的。只是差一個本錢,要不怎麼想著江家的銀錢呢!」
曹顒想想也是這麼回事,一年運往廣東的洋貨數量都是有限的,沒那麼多貨源,就不會出現兌市場的況。而且,就算廣東本地供大於求,就整個中國而言,需求量仍遠遠大於供應量。到時候轉運出去不過是賺些罷了,賠本的可能確實很小。
如今,曹家雖然一舉得了百萬兩銀子,卻是要去還債的。若要做這生意,還得找江家這樣的。無論從資產數量上看,還是從家世背景上看,江家都是合適的合作夥伴,其實也不用欺他們,只需讓六合錢莊為他們提供低息貸款就可以。
曹顒也在心裏做了盤算。如今有了這珍珠會收的銀錢,曹家外債在基本上利索,三年珍珠園和茶園的利潤還是曹家的,有沒有必要涉足囤貨這個行業?是穩穩噹噹賺錢,還是冒些風險賺大錢?然而他很快想到李煦那邊,照李煦現下的做法,說不定沒幾年李家就先垮了。曹顒雖然沒興趣替李家謀劃,更無意於替李家買單,但是畢竟是至親,李家真有什麼,曹家也跟著倒霉,這不是輕易能摘出去的,到最後不得要破費,還是手裏多攥點銀子有備無患。
曹顒了太:「是條好路。但總有些風險,還得從長計議。這次珍珠會順利結束,理當開個慶功宴,就定在明兒吧,大家熱鬧一下。江家算是跟咱們合作的,請他們也來,到時候可以商議一下咱們這事。」
魏信點頭稱是,兩人又商量了怎麼做這席面,怎麼和江家談借貸。直到商量妥當了,方散了。
*
回到府中,曹顒將那些銀票分幾分,楊家的十五萬兩單獨拿了出來,這個是準備留著鄭家兄妹的。其他的還剩下一百二十八萬七千兩,留下一百二十萬的整數,其他的八萬七千兩也單拿出來,這個是留給魏信那邊。這次魏信回江寧,把廣東那邊生意的本錢利錢拿回不,還是應該補上些。其他的,曹顒仍用匣子裝了,去了開院。
開院正房裏,只有曹寅在,李氏去了西府探號稱生病的兆佳氏。
曹寅披著服坐在炕上,雖然仍很消瘦,但是臉卻紅潤了很多。著兒子遞過來的小匣子,他簡直有些不敢相信,竟然是滿滿一匣子銀票。他略看下去,決不是幾十萬能夠打住的。
「怎麼會這樣多?」曹寅放下小匣子,驚詫地開口詢問。
曹顒回道:「商人趨利,若不是咱們要用錢,再抻抻他們的話,還不止這些。這裏是一百二十萬兩,父親,夠平虧空了吧?兒子問過曹方,今年春茶已經上市,剩下了二十多萬銀子,虧空那邊還剩下一百一十萬餘!」
曹寅點了點頭,長吁了口氣,著兒子,臉上也多了不欣。若是沒有兒子早年的籌劃,這三百萬兩銀子的虧空,就算是傾家產也難以還清。不過,卻也地存了愧疚,自己未能給兒子攢下家底,反而累得他為曹家虧空費盡心思。
曹顒想起去了蘇州的莊常,想起一事,抬頭問道:「父親,對於蘇州舅父那邊,您有何看法?」
曹顒也是想求個穩妥,眼前自家虧空馬上就能夠平了,但千萬別他人連累。李家如今與總督府結親,風頭漸盛,這樣下去難免取禍。且不說那噶禮與九阿哥是姻親,與太子那邊也是不乾不淨的聯繫;就說李煦如今的職責,康熙怎麼會願意他與督等人走得太近。他本來就充當上面的耳目,監察江南場的,這般將自己攪和進去,只會落得裏外不是人。
曹寅聽兒子提到李煦,眉頭微皺,想起前幾日李煦到訪之事。
那日,李煦來江寧,在參加總督府的壽宴前,曾先到過織造府探過曹寅。言談之中,出幾分自得來。曹寅以自家為例,再次開口提醒李煦注意虧空之事。
李煦卻沒有毫憂慮,當初是為萬歲爺南巡拉下的虧空,如今有鹽課的銀子補上,不是剛好嗎?反正都是皇家的差事,萬歲爺還會追究不?再說,之所以安排他與曹寅流兼管江南鹽課,不正是為了讓他們早日還上虧空。
其實,在李煦心中,對曹寅用自家銀錢還虧空之事,多有些不滿。總認為,這般做作,只會使得別人為難,落得眾口埋怨。這樣果然顯得曹家的忠心,卻讓其他人家難做!別人是賣不賣自家家產呢?又有幾家有曹家這般的家底,能夠說還就還上的?
這江南地界上,對萬歲爺忠心的奴才又不止曹寅一人。想他李煦,也是年伴駕,忠心了一輩子,然卻始終被曹寅了一頭。說起歲數來,他比曹寅還年長幾歲,窩在蘇州織造的位置也將盡二十年。曹家出了個鐵帽子王福晉,還要迎娶一個郡主,李家子哪裏有這般恩典?想到這些,李煦再聽曹寅的勸告,就越發覺得刺耳。——曹家守著幾茶園子,金山銀山一般,自然站著說話不腰疼。
李煦到底說了幾句負氣話,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曹寅將那日兩人見面的節,對曹顒說了,父子兩個也沒有其他法子。雖然他們的個都是不喜張揚,但是別人未必會願意如此。
曹顒仔細回憶了下後世所知,好像曹家在雍正朝獲罪的原因,有一條就是在李家抄家時,幫著私藏了財。若是以後李家真有那麼一天,過來人求母親,那母親怎會拒絕?不行,這簡直是患!就算自己萬一沒能逃過早夭的命運,但是為了母親的後半生,還是提前籌謀些為好。
思量了一會兒,曹顒提出自己的建議:「父親,外祖母膝下只有母親一個,又沒有其他骨,是不是也該接到咱們府上,讓我們儘儘孝!」
曹寅看了兒子一眼,明白他的用意,不有些皺眉,高聲喝道:「李家,到底是你的母族!」瞧兒子這安排,竟似做了最壞打算,以避免李家因為高氏太君的緣故牽連到曹家。雖然是為了保全家族,但是人這般淡薄,實在讓曹寅有些心寒。
曹顒心裏有些惱,但因曹寅不好,不願意跟他頂撞,仍很是平靜地看著父親,說道:「這天下哪裏有永不衰敗的世家?就算是昔日權頃朝野的索額圖與明珠,也保不了其家族長盛。江南場,勢力縱橫,像父親這般避其外,還免不了有人傾軋;而似舅父這般摻和,能夠有什麼樣的下場,難道父親想不到?若是保住曹家,就算是李家沒落了,我們可以給錢給地,安頓他們的家人生計。若是被牽連其中,那又有誰能夠對咱們施之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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