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歷史
聖駕是九月初十回到暢春園的,曹顒自九月十一開始,就不得不恢復上書房的功課。大半年未見,不止十六阿哥長了個子,就是那些十來歲的皇孫阿哥都躥高了不。另外,還多出一個適齡的小阿哥來,那就是雍親王府的弘時阿哥。
雍親王胤禛是康熙十七年出生的,如今已經三十二歲,早已分府多年,妻妾也娶了不,子嗣上卻艱難,長子、次子先後夭折,眼下只有弘時這一個兒子。
弘時四十三年二月生人,此時年方六歲,是三月開始進上書房讀書的。人不大,但是卻分外懂規矩,行事不比那些年長的皇孫差。曹顒看到這個小人,不想起多年前的自己。這孩子說起來,與自己的命運倒是有些相似,只是自己是病死的,而這個小阿哥年後卻死得莫名其妙。有說是病死的,有說是自殺的,有說是其父雍正賜葯毒殺的,無論如何,都不是得了好結果。
十六阿哥個子高了,臉上稚氣漸漸褪去,已經有點年英武的模樣。他今年六月過的十五歲生日,彼時曹顒還特意派人從南邊給他送的賀禮。
那禮是西洋傳過來的件,算是當時的計算了,圓柱型對數計算尺,英國牧師奧卻德發明的。若是換作其他人,對那小孩玩般的木製品或者沒什麼興趣,但是因為十六自喜歡算學,就把那禮當寶貝一般。
課間休息,十六阿哥就到曹顒邊嘀咕上了,除了過問曹寅的病外,自然還有曹顒的母親李氏。提到李氏,十六阿哥突然想起一事,對曹顒低聲問道:「這次回南邊,你去了蘇州舅舅那邊沒有?」
曹顒聽他提到李家,有些好奇,點了點頭:「五月間隨母親去了一次,怎麼了?」
十六阿哥面帶不解:「那你看他們家眼下如何,是要大發達了,還是要大敗了?」
曹顒聽得蹊蹺:「為何這般說?我瞧著並不見與過去有什麼不同!如今兩位表兄都大了,有了差事,要說是發達了,倒也不算錯!」
十六阿哥輕輕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對勁。他們家往年雖然也往額娘這邊送禮,卻是沒有今年這般大手筆,連帶著我與哥哥都是一人一份厚禮呢!」
曹顒心底暗暗思索,臉上卻笑道:「或許是見十五爺與你都大了的緣故!」
十六阿哥瞥了曹顒一眼:「你別竟替他們家說好話,我雖在北面,卻也是聽說了的。那李家怕是抱上噶禮的了吧!他們勾搭起來,會不會對你家不利?這人也太淡薄了些,那噶禮可是對你家下過手的,李家怎麼能夠見你父親病了,就認敵為友?」
這些話不知是十六哪裏聽來的,如今就來替曹顒抱不平來。見曹顒只是笑而不語,十六阿哥想到他方才說的,李家的兒子有了差事的話,就開口道:「對了,你還不知道吧!怕是下個月,你也要去部里當差了!」
曹顒卻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信兒,不問道:「這是哪裏說起來的?我還真是不知道!」
十六阿哥剛要詳說,師傅來了,忙低聲對曹顒道:「一會兒下學我仔細告訴你!」
好不容易熬到午初,曹顒與十六阿哥出了上書房,剛想要再繼續談方才的話題,就見一個小太監顛顛的跑過來,恭敬地說道:「奴才張瑞給十六爺、曹爺請安,我們爺請兩位過去呢!」
「十三哥?倒是大半年沒看到他,正是想他呢!」十六阿哥笑著拍了拍曹顒的肩膀:「既然是十三哥喚咱們,那咱們就趕過去瞧瞧。我這肚子可正著,若是能夠就酒吃就更好了!」話雖如此,向曹顒的眼神卻帶著幾分詢問。
曹顒輕輕地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知十三阿哥相喚是什麼緣故。他只知道今年草原隨扈的皇子中沒有十三阿哥,聽說是因風的緣故在京城療養,心下不免擔心十三阿哥病加重。
等到了阿哥所,見到與去年那個連走路都需要柱拐杖截然不同的、神采飛揚的十三阿哥,曹顒與十六阿哥也都很驚詫。十六阿哥對這位哥哥是很親近的,忙瞪大了眼睛問道:「十三哥這是痊癒了?四月間看著還沒大好!」
十三阿哥心好得也是不行:「我就知道,昨兒小十六回京,今兒小曹定要來上書房的!」說到這裏,指了指廳上的凳子,兩人坐了。
等兩人坐下,十三阿哥沖曹顒笑了笑:「你能回京來,可見你父親也大好了,這半年我卻是與太醫院的混得了,若是有需要的藥材就同我說!」
「謝十三爺惦記,家父已經痊癒了!」曹顒抱拳回道。
十三阿哥點了點頭,對曹顒道:「那就好,這半年我雖然養病,也約約聽到些江南的風聲,卻是糟糟的,我還真擔心你父親還病著,你被陷到那邊回不來!」
這聽著卻是實心實意,曹顒心裏暖暖的,笑著說:「瞧十三爺說的,我不過是回去侍疾,就算那邊再鬧騰,又有我什麼事?」
十三阿哥微微皺眉道:「就算你不想摻和,別人還由你不?六月間噶禮與張伯行鬧得不可開時,京城還真有人打你家的主意!那個江南狼山總兵卸任時,有人『好心』要點你去補缺,理由還很充分,因你是獨子,方便你盡孝。」
曹顒牽了牽角,對方還真是「好心」。那原狼山總兵是噶禮的人,若是真有人在京城這邊做了手腳,讓曹顒補了那個缺,不僅要得罪噶禮,怕是巡張伯行還要誤會曹家與噶禮同流合污了。
雖然曹顒很想知道那人是誰,但是看十三阿哥的意思,不像要繼續再說的意思,就沒有問。但他心裏卻明白一點,十三阿哥一個養病的阿哥,若是沒有外邊的消息,應該不會知道這些個,難道是四阿哥說的?這次聖駕去草原,京城的留守阿哥中,就有四阿哥雍親王胤禛。
十六阿哥對政事雖然仍有些懵懂,但是也聽出那所謂的「好心」是反語,不冷哼一聲道:「讓他們鬧騰好了,有皇阿瑪在,他們還能玩出花來不?皇阿瑪還沒老糊塗,自然不會讓曹家吃虧。」
「嗯,小十六說得在理,不過是些個瘋狗罷了!雖然要防備些,但是也不要太當回事!」十三阿哥笑著說:「倒是我這病,卻是好得將利索了,這還要多謝你。我把那蛇油的方子拿到太醫院那邊,又讓他們給搗鼓出來『蛇毒丸』來。那個是服的,並著外敷的蛇油一起用了半年,這卻是好得差不多了!」
聽著「蛇毒丸」這個霸道名字,曹顒卻是有些不放心,這若是用蛇毒來攻毒的話,這毒素日積月累下來也是要人命的。
十三阿哥見曹顒帶著擔憂,道:「你別擔心,只是名字這般罷了,都是去了毒的!那幫太醫院的太醫更是謹慎呢,但凡有半點不妥當的地方,就是有效也是不敢讓我用的!」
曹顒笑著說:「妥當就好,那就恭喜十三爺了,這病雖不是急癥,卻實在是熬人,能夠好起來實在是幸甚!」
十三阿哥頗有地嘆了口氣:「是啊,經歷這些個,我方知道,這世上有個好子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扯淡!」
曹顒與十六阿哥都沒有接話,兩人卻是思量不同。
十六阿哥想的是,自小就知道除了太子,皇阿瑪最寵的就是這個十三哥,可是自打他摻和進去四十八年的廢太子風波中后,父子兩個的分就淡了下來。若不是圈養蜂夾道,十三哥怎麼會做下病來?這是前車之鑒啊,那些七八糟的事,自己一定要避得遠遠的,千萬別擔什麼干係。
曹顒卻在想,若是這十三爺的風眼下就好了,那還能夠如歷史上那般沉寂十多年嗎?歷史,到底變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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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葵院。
紫晶聽了人回稟程夢星帶了兩車花過來,便打發人找送花的管事結銀子,自己帶著兩個小丫鬟過來,見程夢星指點四個花匠將一簇簇花按照形狀移新砌好的花壇,便笑著請他到偏廳飲茶。
程夢星幾個月來因用人手、工程銀錢等事見過紫晶幾面,知道在府中地位超然,忙抱腕謝過,問道:「煩勞姑娘了。可是有事?容程某瞧了這花放妥帖了再去。」
紫晶還了禮,道:「程先生客氣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不是要特特去廳上商議的。我家大爺上學前吩咐我們相請先生,說因前幾日家中瑣事忙,不得好好酬謝先生,恰莊上送來幾簍好螃蟹,今兒想請先生留下喝杯水酒。」
程夢星笑道:「卻是貴府客氣了。本不當辭,但因一早約了旁人,只好改日再來討饒,請貴府海涵。」
紫晶聽了他這般說,便不好再留,只客氣了兩句,吩咐小丫鬟奉茶過來,又有丫鬟打了水過來伺候程夢星洗手飲茶。
程夢星再次謝過,向盆里洗了手,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正瞧見一個花匠將品種擺錯了地方,忙放了茶盞下來,喊他道:「那邊給『滲金葵』留著的,這『金卷硃砂』往外擺。邊兒上再留兩寸寬的地方『慈雲點玉』。」
紫晶瞧著一回花,心下喜,不由贊道:「先生擺得好生雅緻,尤其這『背夕』,卻是難得。」
程夢星笑道:「原來姑娘也是懂花兒的。這花,說來也是巧,初九重,又逢隆福寺開廟,不好花都出來了。初十我走了大半日本不是為尋它,不想卻是上了,倒是意外之喜。只是剩的不多,都我買了來。」
紫晶笑道:「雖不多,卻是點睛之筆呢!我原瞧著這疊石佈置,還道先生會種蘭花。如今遍植花,卻別有一番秋韻。」
程夢星聽了,不由認真看了紫晶兩眼,深有遇知己之:「姑娘所言半點不錯!蘭花確是上上之選。其實程某也那蘭花,只是若在咱們南邊,院中的蘭花還養得,這北方秋冬太寒,好些的蘭花在外面是養不住的,到底還是這花耐霜寒。因這疊石,便沒改,只改了花池,好配這花。姑娘真是慧眼!」
紫晶因覺失言,忙道:「是我多了,先生見諒。」
程夢星擺了擺手:「姑娘何必自謙!」因他素來不拘小節,原就不曾因下人份小覷於紫晶,剛才聽說話也頗在行,便又就花壇幾設置問詢了紫晶意見。
紫晶卻不再多說,委婉地謙虛兩句,便告退說要往前面理帳,又道:「莊上的螃蟹甚好,先生既今日不得閑不能留下飲宴,便請先生一會兒帶些個回去,嘗嘗鮮罷!」
程夢星也不推辭,笑著拱手謝過。
待花壇佈置好,程夢星走時,一個管事果然提了兩大簍螃蟹,約有四五十斤,過來予他的隨從,就要裝到車上。
程夢星攔下笑道:「哪裏吃得了這麼多,貴府太客氣了,一簍就生了。」便要留下一簍。
那管事忙道:「紫晶姑娘代了,原就是備著席上請先生吃的,務必請先生收下。先生若不收,回頭大爺還得怪罪咱們做事不周。」
程夢星只得收了,又讓管家代為謝過曹顒並紫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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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兒與環兒見花壇收拾完了,都跑過來瞧。紫晶正往葵院取東西,見了們,不由笑道:「就知道貪玩,各自手上的差事都完了沒?都拾掇拾掇去,一會兒也該是大爺回來的時辰了。」
翠兒笑嘻嘻地說:「姐姐放心,咱們都是做好了的。」又道:「因這花好才來瞧。恕個罪說,去年表小姐也在院裏栽了幾株,瞅著就沒這個好。」
紫晶也往花壇邊站了會兒,點頭道:「這程先生真真大雅之人,這麼擺著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