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探花在客棧里養病時遇刺,這樣的消息要是宣揚出去,不得又將是一次滿城轟,而且鑒於這個新科探花的特殊份,說不定又會惹出一場政壇地震,不知多員將為之丟罷職甚至掉腦袋。但還奇怪的是,當事人張大爺卻矢口否認自己遭到刺殺,只是對外宣稱為自己遇到歹徒打劫,那幾個蒙面人也只是想圖財搶劫,而不是冤家尋仇,仇家索命,甚至當著聞訊趕來調查現場的順天府尹劉澤深,張大爺都是這麼一口咬定的。
「探花郎,你確認那些人只是想室搶劫、圖財害命?」看看左右無人,順天府尹劉澤深便在張大爺耳邊低聲問道:「可客棧里的其他客人和錦衛都親耳聽到了,那些刺客親口承認,他們是來給一個姓王的員報仇的,這又如何解釋?」
「劉大人,打個比方,如果是你派人來刺殺我,你會不會讓你的刺客當眾喊出你的姓名?」張大爺低聲反問道。劉澤深打了一個寒戰,趕點頭道:「探花郎說得對,這件事太過蹊蹺,不排除是那幾個歹人故意嫁禍。」
「對啊,朝廷里姓王的員有多?我們又沒抓到刺客,問出幕後主使。」張大爺語帶威脅的說道:「如果晚生就這麼說自己是被一個王姓員派來的刺客刺殺,劉大人你也報上去,那麼這件事將在朝廷里掀起多大的風波?多員得丟,多員得掉腦袋?造了這樣的後果,莫說晚生無法承擔,就是劉大人你,恐怕也難以抗起來啊。」
劉澤深仔細一想,發現張大爺說得確實很有道理,現在朝廷里的黨爭正斗得如火如荼,這件事如果抖到朝廷上去,只怕立時就要掀起一場*,最後不管那一邊吃虧,也必然將遷怒於自己這個始作俑者之一,接下來再會有什麼後果報復,劉澤深已經不敢去想象了。想到這裡,劉澤深趕向張大爺道謝道:「多謝探花郎指點,世人常道探花郎忠義無雙,果然不假,這件事下就按室搶劫定案,至於鎮司那幾位錦衛大人,探花郎也請放心,下會想辦法勸說他們不要張揚。告辭。」
打發走了劉澤深,一直被張大爺眼制的熊瑚開始發飆了,沖張大爺問道:「你瘋了?那幾個分明就是刺客,還砍傷了張石頭,你怎麼偏偏說他們是室搶劫?」
「沒辦法,我不得不這麼說。」張大爺一聳肩膀,把熊瑚拉進懷裡,在耳邊解釋道:「我來到京城后,已經得罪了相當不的朝廷員,樹敵本來就不,這件事擺明了就是有人故意陷害王洽,我如果報上去,九千歲不得藉此大做文章,大殺無辜東林黨人——本來那些人死多我都不會心疼,但剩下的東林黨員只會各更恨我,更要想方設法破壞我做的每一件事,我再想救你爹只會難上加難。所以我左思右想還是決定算了,得饒人且饒人,沒必要牽連那些無辜了,就當給我未來的老泰山積一些功德,這樣救他還更容易一些。」
「呸,誰是你的未來老泰山?不要臉,什麼時候都不忘占我便宜。」熊瑚臉一紅,又低聲問道:「可是那些刺客怎麼辦?那四個刺客已經全跑了,如果他們又來找你麻煩怎麼辦?不要忘了,你不可能每次都這麼運氣好,有我在你邊保護你。」
「那你就每天晚上陪著我啊。」知道熊瑚脾氣的張大爺生生把這句話咽回去,又微笑道:「放心,我已經大概猜到那些人是誰了,只是還沒確定,如果讓我查清楚這件事真是他們乾的,我絕對饒不了他們!」
「是誰?」熊瑚追問道。張大爺本不想說,可又招架不住熊瑚的磨泡和溫言語的懇求,最終還是把當初在悅來客棧里發生的事告訴了熊瑚,並且告訴了熊瑚自己發現刺客口音是喬裝出來並不慎餡的經過。誰知道張大爺說完后,熊瑚竟然手來張大爺額頭,沒好氣的說道:「你發高燒還沒退吧?為了爭一個客棧房間的蒜皮小事,那個什麼陳文范的,至於派刺客來殺你麼?如果這都算理由,那麼你還如懷疑王洽是故布疑陣,故意讓刺客出他的名字。」
「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認為我自己多疑了。」張大爺沉著答道:「可我聽得真真的,那個故意用京城口音喊話的刺客無意中說那句,千真萬確就是那個陳文范的隨從聲音——也就是那個打了張石頭一耳、又被我著磕頭賠罪的陳文范隨從,絕對錯不了。」說到這,張大爺又有些猶豫的說道:「而且還有一點,當時在悅來客棧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那個陳文范的眼神和骨子裡流出來的那種氣質,很象一個人。」
「象什麼人?」熊瑚追問道。張大爺也不臉紅,用食指一指自己鼻子,理直氣壯的說道:「象我!我擔心那個陳文范和我一樣的詐狡猾,一樣的睚眥必報,做事不擇手段。還有,他當時向我屈服得太快太乾脆,所以我才越來越懷疑他。」
「呸,說自己詐狡猾,還這麼理直氣壯,天下恐怕也就你一個這樣的厚臉皮了。」熊瑚又呸了一口,輕聲說道:「好吧,既然你這麼懷疑那個陳文范,那明天白天我陪你去一趟悅來客棧,如果真是那個陳文范派人乾的,我也絕饒不了他!」
…………
因為天太晚,張大爺主僕也不方便換客棧,只好將就著換了幾個房間繼續住下去,還好其後再也沒有發生什麼意外。到了第二天清晨,已經兩天三夜沒回國子監的陸萬齡怕被上司收拾,早早就告辭回了國子監報到,同樣兩天兩夜沒回家的熊瑚怕哥哥嫂嫂著急,便領著秀兒先回去過臉再回來,張大爺則把新僕人小鋪子派了出去,讓他到悅來客棧去訂一個房間——並且再三代得訂天字一號房或者天字三號房,順便再買兩套普通百姓夫妻穿的服,準備和熊瑚化裝夫妻到悅來客棧刺探消息。客棧的房間里,便只剩下了張大爺和張石頭這對活寶主僕。
「爺,現在沒其他人了,有一件事小的得讓你知道。」頭天晚上被刺客砍傷了胳膊的張石頭表苦,吞吞吐吐的說道:「我們進京以後,一直是用銀子開路,又買了一套大宅院,從臨清帶來的銀子可不多了,爺你要是再這麼花下去的話,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所以小的提醒爺一下,以後還是節約一點的好。」
「還剩多?」張大爺順口問道。張石頭垂頭喪氣的答道:「銀票和現銀加在一起,只剩兩千一百多兩,金葉子只剩五十多兩了,還有一些珠寶,最多也就值兩千多兩。」
「只剩這麼點了?我記得我們帶了起碼價值三萬兩白銀的金銀珠寶啊!」張大爺嚇了一跳。張石頭哭喪起臉,答道:「是帶了這麼多,可爺你也太能花了,別的不說,去拜見九千歲的時候,你是黃金就送了一百兩——那可是價值八千兩白銀啊!」
「糟糕,我怎麼把這條給忘了。」張大爺也苦起來,本來剩下的銀子還足夠張大爺在京城裡逍遙自在的生活幾年,可要想救熊廷弼,這點銀子可又是杯水車薪了,沒了銀子打點,別說張大爺只是魏忠賢的乾兒子了,就是魏忠賢的乾爹,朝廷里的員也不會買帳啊。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張大爺再是聰明再是詐,也不可能憑空的就變出銀子來,所以盤算來盤去,張大爺也只好暫時把這件事扔到一邊,嘆氣道:「唉,暫時別理銀子的事了,等先把刺客的事搞清楚再說吧。還好還有點時間,實在不行的話,拼著挨一頓臭罵,我們回一趟臨清,再從老爺子那裡弄幾萬兩銀子過來。」
出去辦事的小鋪子很快就回來了,用假姓名給張大爺在悅來客棧訂到了天字三號房——也就是當初導致張大爺和陳文范起衝突的那個房間的隔壁,順便還買來了張大爺要的服和假鬍子。可熊瑚主僕卻一直到午時過後才重新面,而且還只是熊瑚一個人面。這下子張石頭不樂意了,趕問道:「熊小姐,秀兒姑娘怎麼沒和你一起來?我可都傷了,怎麼也不來照顧一下我?」
「別提秀兒了,我能跑出來就算不錯的了。」熊瑚大口大口著氣說道:「我和秀兒兩天兩夜沒回家,剛一回去,我的兩個哥哥就提大子我,還要罰我跪滿一天一夜,我怎麼解釋都沒用,把我給罵慘了。後來我沒辦法,只好乘哥哥們不注意,翻牆跑了出來,秀兒本來也想翻牆出來,可手腳太慢被我哥哥嫂嫂抓住了。」
「那糟了,秀兒肯定要挨打了。」張石頭一拍腦袋驚起來。張大爺極沒良心的翻翻白眼,哼道:「如果你真心疼的話,那你去熊家替你的秀兒解釋吧,反正你也知道地方。小鋪子,你留在這裡照顧你石頭哥。瑚瑚,你去隔壁房間換服和化裝,弄好我們就去悅來客棧。」
匆匆換上小鋪子買來的服,張大爺用油彩遮住小白臉,上假鬍子,很快就變了中年男子,再配合得天獨厚的土包子爺氣質,活就象一個從鄉里來的鄉下土財主了。熊瑚自然化裝了一個鄉下來的地主婆,和張大爺倒也算得上天造地設的一對。互相取笑了一通對方化裝的稽像后,兩人攜手出門,匆匆趕往悅來客棧打聽消息。但張大爺大病初癒,很是虛弱,走不多久便是氣吁吁,無奈之下雇車前往。
到得悅來客棧時,時間已是申時過後,天傍晚,客棧里人來人往還是熱鬧,張大爺暗一聲僥倖,趕讓熊瑚出面和店小二涉,出示訂房憑據並宣稱是來京城尋醫治病,順利住了天字三號房。進得房后,張大爺又要店小二準備一桌飯菜和兩壺燒酒,便要求無事不得干擾,店小二照辦。待這一切都安排好后,張大爺又從隨包裹里拿出兩個竹筒,遞了一個給熊瑚,熊瑚拿著竹筒疑問道:「這是幹什麼的?」
「這麼用。」張大爺招手把熊瑚到天字二號房的牆壁旁邊,將竹筒的一端到牆上,耳朵則到竹筒的另一端做傾聽狀。熊瑚依法而行,發現隔壁房間的聲音經過竹筒收集放大后,果然聽能得清清楚楚,熊瑚不由噗嗤一笑,賞給張大爺一個眼,嗔道:「搞這些狗的東西,天底下還真沒人能超過你。」
「如果說有誰全心全意對你好的話,那麼天底下也沒人能超過我。」張大爺乘機表功。熊瑚面一紅,又白了張大爺一眼,便要去搬椅子過來坐下慢慢探聽,張大爺趕阻止,低聲道:「別急,陳文范的房間隔壁住了旁人,他只怕會先派人過來探聽消息,我們先吃飯。」
張大爺果然料事如神,才過了那麼一小會的功夫,張大爺房間的窗戶外果然就有人影閃,張大爺忙向熊瑚使個眼,故意說些京城那個郎中最好的閑話,熊瑚會意,則瞎扯些那個郎中診金最便宜的話題。直到窗戶外面閃的人影消失,張大爺和熊瑚才飛快跑到牆壁旁邊,用土製聽診聽隔壁房間的靜。很快的,隔壁房間就傳來細微但又清晰的聲音,「主子,奴才打聽清楚了,隔壁房間住下的那對夫妻,是從通州鄉下來京城看病的,奴才聽了一會他們的話,應該沒錯,都是在聊些找郎中看病的事。而且那個男的腳步虛浮,確實是有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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