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辰長年在北疆, 與楚元逸相的時間并不多,過去只聽靜樂偶爾提過,說楚元逸不擅武藝, 更喜讀書, 如今看來, 這哪里是不擅, 就是毫無天份吧。
楚元辰搖了搖頭, 雖說有自己在, 楚元逸就算不上戰場也無妨, 也終歸不能這般懈怠。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楚元辰給自己也拿了個包子,翻上馬,說道:“回京。”
他一聲令下,馬車跟著開起來, 一如來園子時一樣, 一眾侍衛拱衛著馬車而行,只不過現在多了一個楚元辰。
昔歸和侍衛沒有進園子,都已經吃過些東西, 靜樂就讓蘭嬤嬤也一同用膳。
馬車開得又快又穩,等到用過膳,盛兮的疲憊和酒意就涌了上來, 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靜樂就哄著閉上眼睛睡一會兒。
依言打了個盹,一睜眼, 馬車就到京城了。
回來的還算及時,城門還未關,馬車一直把盛兮送到了盛府前, 這才回王府。
姐弟二人從角門進了府,往儀門的方向走去。
已近黃昏,天空中還留著一片晚霞,整片天空都映著淡淡的霞。
秋風帶涼意拂面而來,把盛兮的困倦也吹散了一些,整個人也神了許多。
“姐。”這時,盛琰開口了,他有些遲疑地說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盛兮挑了下眉,看著他。
這小子從來就是大大咧咧的,見他這般糾結。
盛琰眉頭蹙在了一起,支支吾吾道:“姐,要是我有一個朋友可能做錯了事,我又不小心發現了……”
本來他沒打算說,在私底下說人是非,尤其還是朋友,實在有些不講義氣。但是,剛剛回京的時候,他纏著楚元辰與他說不軍中的事,楚元辰那一句“為將者不能考慮自己的喜怒,你的一個決定會影響到很多人的生或死”,讓他陡然意識到,這世上,是與非,可能不是講不講義氣,就能一言以蔽之的。
“是阿誠的事嗎?”盛兮知道阿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
盛琰搖了搖頭:“不是阿誠。”
盛兮瞇了瞇眼睛,明白了:“是楚元逸?”
盛琰點了下頭,告訴自己說:是姐猜到的,可不是自己告狀的!
盛兮沉道,“琰哥兒,你先告訴我,我再來決定要不要告訴郡主。”
盛琰一向最聽盛兮的話了,乖乖說道:“方才去園子的時候,郡主問楚元逸有沒有見過江家人。楚元逸說沒有。但其實他見過。”
盛兮一挑眉梢,確認道:“他見過?”
話既然已經說出口,盛琰干脆就一口氣說道:“我三天前從王府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楚元逸一個人去了一條小巷子,我本來想住他的,結果,小巷子里還有一個老婦人,楚元逸喊祖母。”
楚家老王妃早就過世,這聲“祖母”得肯定是江家人。
盛琰近來一直出王府,自然是知道靜樂郡主已經休夫了,但他畢竟不太了解江家和鎮北王府到底發生過什麼,楚元逸又是那人祖母,他也就沒放在心上,自己先走了。直到今天聽郡主在問楚元逸有沒有見過江家人,才又想起這件事。
他親耳聽到,楚元逸說“沒有”,楚元逸騙了郡主。
盛琰自己其實也騙過盛興安,騙過劉氏,騙過他姨娘,但是他從來沒有騙過盛兮,因為他姐是真心待他的,就像郡主真心待楚元逸一樣。對真心待他的人,盛琰覺得不應該說謊。
尤其后來,他還聽到郡主很鄭重地叮囑了楚元逸不要理會江家人。
盛琰面上大大咧咧,其實心思還是敏銳,他意識到,江家人可能有大問題,而且楚元逸肯定也知道。可既便這樣,楚元逸也沒有向郡主說實話。
盛琰把話說完,整個人都輕松了:“姐,江家人是不是不好,所以郡主不讓楚元逸去見他們啊。”他其實也沒想知道江家到底是什麼況,就隨口一問,也不用盛兮回答,又自顧自地說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是不是不太好?”
“不會。”盛兮肯定地說道。
相信,郡主肯定已經跟楚元逸說過江庭做過些什麼,楚元逸再私底下去見江家人真得不太好,而且甚是是非不明。要是讓郡主知道指不定會有多傷心呢。
盛兮對楚元逸不是太,卻也知道,他的子實在有些,很容易人擺弄。
他姐都這麼說了,盛琰放心了。
盛兮又道:“這件事你當作不知道就是。”
盛琰應了一聲:“反正楚元逸也沒見到我。”
他說放下就放下,從來都不會多糾結。
天快要完全暗了,盛兮琢磨著現在去鎮北王府估計在宵前不回來,就決定明天再去。
于是,和盛琰一起去了正院。
他們剛從外面回來,是需要向劉氏問安的。
劉氏是三品淑人,今日沒有資格去園子,見盛兮和盛琰回來,心里有些懊惱兒子盛瑛的年紀實在太小了,不然這種場合哪里得到盛琰。
隨便問了兩句,就把盛琰打發了,然后對盛兮說道:“姐兒,下午時,我派去采買木材的管事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兩車黃花梨回來,你上次說喜歡江南的樣子,我也已經讓人在京城里找師傅了。”
盛兮福了福:“多謝母親。”
劉氏現在滿腦子就想早早把打發了嫁出去,殷勤地說道:“你過幾日要去鎮北王府的話,就問問郡主,什麼時有閑,我讓人去量量新房的尺寸。”接下來就該打家了。
盛兮含笑道:“還是辛苦母親親自給郡主遞帖子。”
劉氏訕笑了兩聲:“也是,是我考慮的不夠周道。”
“老爺。”
秋后,正院堂屋的湘妃竹簾就換了珠簾,開簾子,盛興安面微沉地走了進來。
他剛剛才回到京城,上還穿著服,一回府就直接過來了。
見過禮后,盛興安一坐下,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就鄭重地說道:“你近日多管束一下家里,沒事別出門。”
劉氏并不知發生了什麼,見他表凝重,心中有些惶惶,趕應了“是”,又忍不住問道:“那姐兒的家……”還要不要打?
盛興安剛剛在外頭已經聽到了一耳朵,不耐地說道:“這和姐兒的家有什麼關系,我是讓你出去惹事是非。”
劉氏:“……”
沒敢回,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是朝上出了什麼大事?”
盛興安沉重地搖了搖頭。
他哪里知道啊!
皇帝如今還在園子里頭沒有回來呢,也不知龍如何。
這朝上別說太子了,連個皇子都沒有,萬一皇帝有三長兩短,也就昭王跟皇帝脈更近,又同是先帝嫡子,只怕到時候,唯有昭王才能繼位了吧。
盛興安噙了一口茶,猶豫著要不要先去跟昭王示示好。
他這神態實在太明顯了,盛兮一看就知道他在琢磨著什麼,角彎了彎,提醒了一句說道:“父親,昭王素來不喜蕭督主。”
此話一出,盛興安的心里“嘩啦啦”地涼了一片。
盛兮說得晦,盛興安也聽得明白,昭王對蕭朔哪里是不喜這麼簡單,他從來都不滿皇帝重用蕭朔。尤其是建安伯府的事后,更是在皇帝面前,明狀暗狀的告了不,別的不說,昭王今天還當眾直指蕭朔“挾天子以令諸侯”!
蕭朔能容得下昭王繼位?他又不是傻的。
“你說的對。”盛興安思忖著點了點頭。
要皇帝真有萬一,蕭朔只怕會寧愿從宗室里挑一個小孩子扶上去,都不會選昭王。
這朝上,沒有人能制得住蕭朔。
自打蕭朔合并東西兩廠后,除了司禮監,就連馬監如今也在他的手上,他一聲令下就立刻調五萬人馬的,要想制一個沒有實權的昭王再容易不過了。
去投靠昭王還不如投靠蕭朔,就是蕭朔肯定瞧不上自己。
盛興安嘆了口氣,暫歇了從龍的念頭。
他這邊是安份了,這一晚,對于大多數人來說,幾乎是個不眠之夜,或者輾轉反側,或是與謀士秉燭夜談。等到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每一個人的眼下都掛著深深的黑影,有的難掩,有的失魂落魄,更有的直打哈欠。
他們沒有等上多久,就有侍出來傳令說,今日罷朝。
在所有人目的視,林首輔終于鼓起勇氣問了一句:“敢問丘公公,皇上可還好?”
丘公公面容溫和地說道:“諸位大人放心,皇上一切安好,蕭督主命咱家來告訴諸位大人一聲,暫且罷朝七日,所有的折子,送至司禮監便可。”
“皇上龍無恙臣等就放心了。多謝公公。”
丘公公走了。
眾臣的心反而更難安,這罷朝七日,皇帝病得該有多重啊。
他們看看彼此,三三兩兩地走了出去,難掩沉重。
皇帝這突如其來的病,讓整個朝堂如有無數暗流在涌,眾人各懷心思,暗暗觀。
駕在午時終于浩浩地回了京,在軍的護衛下,龍輦被圍得嚴嚴實實,一紅麒麟袍的蕭朔策馬在龍輦一側,他眼的眼角上挑,俊無儔,讓人舍不得移開目。
盛兮的馬車在一旁避了避,等到圣駕走過,才繼續往前,先是拐到華上街買了新出爐的糕點,然后直奔鎮北王府。
來得急,盛兮沒來事先遞子,不過,一到王府,立刻就有人把迎了進去。
“郡主。”
盛兮大方方地進了堂屋,見過禮后,讓昔歸把糕點遞了上去。
“剛出爐的梅花,好吃極了!”
靜樂含笑道:“我嘗嘗。”
梅花做了梅花的形狀,表皮呈現出淡淡的,靜樂拈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這梅花又又香,皮口即化,也不顯油膩干,其間的包裹著的紅豆沙,吃在里綿香甜,也不膩口。
贊道:“確實不錯。配上玫瑰花茶就更好了。”
蘭嬤嬤笑地讓人上了玫瑰花茶,堂屋里很快就彌漫起了一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一塊梅花落肚,盛兮定了定神,示意蘭嬤嬤自己有話要說。
堂屋里的下人都全退下去后,就把盛琰告訴的話跟靜樂說了,又盡量把話說得婉轉。
靜樂緩緩地放下了手上的茶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盛兮今日會突然過來,已經讓靜樂有些意外,如今倒是知道了原因,就是心里像堵著什麼似的。
盛兮委婉地說道:“郡主。逸哥兒興許只是偶爾遇上……”
靜樂搖了搖頭:“他那人祖母!”的手地攥了起來,冷笑道,“楚元逸他這是背祖忘宗,連自己的祖母是誰都忘了嗎!”
楚家招贅,生下的孩子是要承繼和供奉楚家香火的。楚元辰和楚元逸的祖母理當是早已先去的鎮南王妃。
別說與江庭已經一刀兩斷,楚家與江家再無瓜葛,就算是在從前,楚元逸也絕不該這麼。
靜樂越想越氣,一團火從心口騰騰地躥了起來,憤怒讓氣息也隨之急促,眉頭更是地蹙在了一起。
見青白,手指微,盛兮心知不妙。
三并步作兩步到跟前,手指在腕上一搭,三息后,果斷地從袖袋里取出了針包,分別在左右關下了針,然后又是左右手的神門。
認即準且穩,四針下去,靜樂的氣息一下子就平穩了
“盛大姑娘。”蘭嬤嬤臉大變,又不敢打擾,直到這會兒才抖著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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