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位卻很禮貌很坦然地坐定到了主人位的食床上,輕搖羽扇,對高岳說道,「筵席才到三分一的時候,郎君便如此匆忙要離去嗎?外面已宵,不妨郎君便留宿在此,酒和床榻早已備好,就是不知郎君喜歡的是平康坊中南曲的,還是這座邸舍里的胡姬呢?」
「晚生最興趣的,還是尊主人的份。」
「好說,真人面前不得說假。某實則是西市小海池的蕭乂,這位牙人是我的手下,不怪兩位胡姬說之前從未見過。」
哦,居然是蕭乂,亦儒亦商亦道的傳奇人,怪不得這副打扮,絕對的長安城首富。
說完蕭乂笑笑,殷勤地招呼高學士重新坐下,我們今晚不醉不歡。
「高三鼓的名聲,某早有耳聞,可惜先前俗務纏,今日總算因緣得見,果然得償平生所願。」
就在高岳對這些假客套到不耐煩時,蕭乂著高岳上穿著的薄深和里青的汗衫,不由得眼圈發紅,長嘆口氣,擱下羽扇,「人生真的是稱心不如意,如意不稱心啊!」
吳彩鸞瞪圓眼睛,急忙說「蕭師這麼大的產業,居然還嘆息不如意,不稱心?」
但高岳卻冷眼看著這位蕭首富,大約知道下面他要開始表演了。
果然蕭乂繼續嘆口氣,說「我本來為了追逐什一之利,棄儒從商,現在雖然小有名氣,可再想棄商從儒,搏個彩的名聲,可就難了,正所謂工商雜類、無預士伍。」
接著,蕭乂激地搖著頭,用雙手著口,「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創辦了小海池,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當初就不會拿僅剩的二百錢去經商,而是拼盡所有,再去考一次春闈!」
得得得得,悉的即視,高岳急忙舉手,阻止了蕭乂深而激烈的裝X,不然他會按捺不住衝上去這位——還好你發家史薛瑤英早就告訴我了,但他也不願意把臺給徹底拆散了,便順著問下去,「蕭師何出此言?」
「唉,我唐的員有權,士子有筆,軍將有刀,我們商賈啊只剩錢,故而在各路人眼中,都是可啖之啊。」
哦,難不你區區個商人,還想掌權嗎?看來古今中外都一樣啊,商人依附權力賺取大量金錢,但很快又害怕權力會隨時吞噬掉自己,便金錢和權力相結合,都歸自己控,提出各種各樣忽悠人的口號和提案便不足為奇。
蕭乂見高岳一副贊同的模樣,就低聲繼續說下去,「估計薛莘若鍊師也告訴過你,我小海池的錢有蘭陵蕭氏的,也有博陵崔氏的,軍鎮那邊走的主要是安西行營、西川方鎮的路子。前些日子楊綰為相時,曾要全京城的權貴拆毀水磑,此事高郎君應該清楚。」
高岳頷首,說楊相為全京城的百姓著想,想緩解春旱時用水難的問題,不過可惜他死了。
說到這裏蕭乂憤憤然表立即浮起來,「楊相固然是一片好心,但他薨去后,朝中有人繼續拿他生前的政令做文章,要博陵崔氏的衛州房率先拆毀五座水磑,那麼憑什麼單單崔家拆掉?崔家拆掉他家的水磑還會不會拆?」
是的,高岳這時想起來,當時在國子監時,那史中丞崔寬曾主答應楊綰,既要拆掉自家的月堂,又要拆掉自家的水磑,楊綰大為讚賞——其實楊綰的本意是先拿崔氏「開刀」,隨後順理章要其他權貴陸續將林立的水磑全都拆毀,來恢復長安城諸水系的運力和灌溉。可還沒來得實行楊綰就薨去,所以自然有人抓住這個把柄,單獨要求崔家拆掉月堂和水磑。
「不知幕後的人是?」
蕭乂聽到此,冷笑聲,「當然是親仁坊的汾王府,誰不知道郭子儀兒子尚的昇平公主,擁有白渠兩座脂磑還不知足,對崔氏的水磑覬覦已久,和郭家的目的,便是先買通史臺發毒言彈劾,拿楊相的令做文章,然後威崔家將水磑低價轉讓給,是當今聖主的,這水磑只能保得住......」
原來如此,看來這蕭乂盤踞在小海池,卻是蕭氏和崔氏的金錢代理人,想必這些水磑他也有利權在,不然不會如此苦惱。
而他之所以來找自己,一是看中自己撾鼓時的天不怕地不怕,二怕是那薛瑤英暗中寫信串聯的,想給自己個出頭的機遇。
「敢問蕭師,這五座水磑每年的產出?」
蕭乂明人不說暗話,直接告訴他,「每座水磑每年都有一千五百貫的利益,可抵個中書侍郎。就這水磑,崔寧、崔寬兄弟每年得大頭四千貫,其餘還要留些給我,此外部分還會用來維持西川節度使在京進奏院的運轉。」
唐,中書侍郎的月俸為一百貫,加上雜項大約一百二十貫,蕭乂此言不虛。
聽到此言,高岳眼睛轉了轉:現在我也求金錢,是薛瑤英借貸來的那一百貫,和小海池櫃坊里寄存的四百來貫,我自己一個人生活雖是足矣,但還不足以讓我運營進士和韜棚的,此外還有種種其他運營的花銷。
在此前,讓我先試探試探這個蕭乂的誠意。
於是高岳笑起來,對蕭乂說「此事易辦。」
蕭乂大喜,然後他揮手那牙儈和胡姬全都退下,吳彩鸞還蹲在食床上大吃大喝,高岳便讓把食盆帶著,去旁邊房間慢慢去吃。
眾人都離去后,蕭乂端出個小烏木匣子來,接著打開蓋子,高岳覺得一片耀眼:裏面赫然擺著兩枚馬蹄金。
「這些值六十貫錢,請郎君笑納,務必不吝賜教。」
去,區區六十貫就想把我給打發了?想得。
高岳搖搖頭,接著說「高某平日行事,不為個人,只為國子監和韜棚的存續考慮。如果蕭師有意結識我這個朋友,這兩枚馬蹄金晚生分文不收,不過蕭師的水磑可能以後要多個頭。」
「哎,是我不對。這馬蹄金高學士要收的,至於水磑多個頭也無妨,只要能在崔使相和崔中丞兄弟倆的接範圍即可。」
高岳見條件也了,便低聲對蕭乂說,「拆兩座,賣一座,留兩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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