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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七十四、烈士暮年

?七十四、烈士暮年

之至姑孰的次日,陸續拜訪西府諸幕僚和子城諸將,在子城軍營,正遇冠軍將軍慕容垂和典軍中郎將慕容令父子,互道契闊,陳之道:「在下前日在建康拜會新興侯,問起賢父子,方知在姑孰,在下以為軍旅辛苦、風雲叵測,何如在建康坐清福?」

慕容垂、慕容令父子對視一眼,心下惕然,不敢接話,慕容垂岔開話題,問慕容欽忱近況和冀州風?.

慕容垂看著陳之、冉盛數十人離開子城軍營回姑孰,眉頭皺,久久不語——

慕容令道:「大人,這陳之似乎意有所指——」

慕容垂道:「你傍晚時去桓世子探問一下,是否我任豫州司馬之職生了變故?」

慕容令應道:「是。」

前年年底慕容暐、可足渾翼諸人至建康,慕容垂對這些故燕昏君庸臣是怒形於,尤恨慕容暐之母可足渾氏,當初若不是可足渾氏連結一些王公大臣想要謀害他,得他父子只有出逃,燕國又何至於滅亡得如此之快,二十萬大軍竟在鄴城下一夜潰敗,國祚就此終結,思之摧肝裂肺、痛心疾首——

追隨慕容垂叛逃的高弼私下勸告道:「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高世之略,遭值困厄,棲居外邦,今雖國家傾覆,安知其不為興運之始耶?愚謂國之舊人,大王宜恢江海之量,有以結其心,以立覆簣之基,九仞之功,勿以宿怨而捐棄之。」

燕故太史黃泓善觀天象,私下也對慕容垂說:「燕必中興,吳王勉之。」

慕容垂因為不容於燕,這才叛逃至晉國,本是為保全命計,並無顛覆晉國、重興大燕之念想,但聽了高弼、黃泓等人的慫恿鼓,難免就有了復國的心思,他也知道復國的艱難,現在居江左,邊都是漢人,很難有作為,他必須小心謹慎,等待時機,他察知桓溫世子桓熙與陳之有隙,照目下形勢,桓溫篡位是必然的,桓溫已老,桓熙將承繼大統,他若好桓熙,以他的才智,,更兼曲意奉承,必獲桓熙重用,然後伺機讓桓熙與陳之反目,陳之非茍且妥協之人,必舉冀州之眾反叛,那他就可以領兵征討陳之,他完全有自信能在戰場上獲勝,那時河北之地將重歸大燕所有,桓熙庸碌之輩,焉能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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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為司馬是慕容垂十年復國大計的第一步,他會盡心儘力輔佐桓熙,要讓桓熙視他為心腹,這第一步計劃眼看就要達,他近日就將隨桓熙啟程去陳郡,陳之卻在此時趕到,方才又說那樣的話,這讓慕容垂有有很不妙的預:陳之會扼殺他的復國計劃——

慕容垂細思陳之五年前出使北國直至今日的所作所為,越想越覺遍生寒,泱泱大燕幾乎就是陳之一手策劃覆滅的,陳之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深謀遠慮,有著他人難以企及的徹力,慕容垂覺得他的復國居心也已被陳之看,陳之定會勸阻桓溫用他為豫州司馬——

這樣一想,慕容垂的熱雄心就寂冷如灰燼,有一種揮拳擊空、無用勁的無奈,陳之是克制他天敵啊!

……

這日黃昏,慕容令至將軍府求見桓熙,慕容垂父子才智謀略眾所知聞,桓熙對慕容垂父子也是頗加結納,他父親桓溫給他定下的兩大輔佐他的肱之臣郗超和陳之,陳之不必說了,幾他仇敵,即是郗超也非可馴之人,反倒是慕容垂父子這些故燕降將更能為他所用——

慕容令見到桓熙,施令后問:「家君命小將請問桓刺史,何日啟程赴陳郡?」

桓熙道:「六月初即起行——令尊是否要回建康搬取家眷一道往陳郡?」

慕容令見桓熙這麼說,心下略定,說道:「小將今日在子城見到冀州陳刺史,陳刺史言語中似對小將父子猶有疑忌,不家君出任豫州司馬——」

桓熙不待慕容令說完,拍案怒喝:「陳之,他何敢幹預我豫州之事!」

慕容令小心翼翼道:「只恐陳刺史在大司馬面前進言干預——」

桓熙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強自保持風儀道:「賓徒侯率先歸附,忠心可嘉,我父豈會聽信陳之讒言,汝不必多慮,儘快準備行裝等候啟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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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令唯唯稱是而退。

桓熙待慕容令走後,便去見父親桓溫,父親一向對陳之言聽計從,陳之若要阻撓他徵辟慕容垂為司馬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這個陳之是他死敵啊,不但從他手裏奪去了鮮卑公主,現在還要阻撓他任用才智之士,陳之的居心可想而知了,就是擔心他有朝一日承繼大統后對其不利,所以現在是千方百計要阻止他壯大勢力,更想蠱他父親桓溫另立世子——

桓熙一路往院去,一路咬牙切齒,沿途那些仆婢見到世子之般面容扭曲的樣子,都是心驚跳,避之不及。

桓溫在素帷低垂的方堂廣室理文書公案,桓溫近年力不濟,一應軍政要務的文書理皆委任袁宏和王珣,只有一些重要文書才自己審閱——

桓熙進素帷廣室,見李靜姝抱著桓玄也坐在一邊,略一遲疑,還是上前稟道:「爹爹,兒想下月初啟程赴陳郡,爹爹可有什麼要囑咐的?」

桓溫開口便道:「熙兒,慕容垂不能為豫州司馬,為父舉薦孫元之子孫珍為豫州司馬,孫元曾任故燕兗州刺史,在前年北伐時起兵相應,忠義可嘉,孫珍亦知兵,且年富力強,可以重用。」

桓熙一顆心如墜冰窖,隨即怨恨發,冷笑道:「這是不是陳之向爹爹建議的?爹爹對陳之就這般言聽計從嗎!」

桓溫聽兒子言語放肆,腰桿一,喝道:「你是這麼和我說話的嗎!」

桓溫積威甚重,桓熙叩頭道:「爹爹恕罪,兒亦是一時憤激,口不擇言,只是兒早已對慕容垂說過辟其為豫州司馬之事,今無故更改,既失降人之心,且匹夫猶不食言,況我貴為世子,請爹爹諒。」

桓溫腰板塌下來,他知道兒子與陳之有怨隙,這很讓他為難,陳之即便有忠心,奈何桓熙見已深,定然不會要陳之輔佐,君臣不和,必致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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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溫嘆了口氣,取案頭一封書帖遞給桓熙,桓熙俯首在地,沒有看到,未及時來接——

小桓玄從母親李靜姝懷裏掙立起來,從桓溫手裏接過信走到桓熙跟前,脆聲道:「大兄,爹爹讓你看的。」

桓熙抬起頭,接過信,聽得桓溫道:「這是郗嘉賓的信,你看看。」

桓熙展信一看,郗氏的書法自一家,但桓熙無心欣賞,只見郗超信中寫道:「——垂勇略過人,世豪東夏,頃以避禍而來,其心其止作冠軍將軍而已哉,譬如養鷹,飢則附人,每聞風飈之起,常有凌霄之志,正宜謹其絛籠,豈可解縱,任其所哉——」

桓熙心道:「為何陳之一來,郗超的信也就到了,定然是陳、郗二人在建康就謀劃好的,主謀者陳之也,可恨啊。」說道:「爹爹,郗侍郎毋乃危言聳聽,慕容垂若真有這般強悍,何以在鄴城被得無容之地,要逃到我大晉避難?」

桓溫沒心緒和桓熙爭論這些,說道:「不必多言,慕容垂是鮮卑人,有勇略,陳子重、郗嘉賓皆建議莫要使其領兵,凡事謹慎總是對的,豫州司馬何人做不得,何必非要慕容垂?好了,你退下吧。」

桓熙額頭青筋暴綻、左頰箭疤墳起,苦苦抑自己的狂怒,負氣重重磕了幾個頭,一聲不吭退出。

素帷無風飄,似為桓熙怨氣所激——

李靜姝抱起桓玄,低聲道:「將軍,世子極是怨憤啊。」

桓溫喟然長嘆,說道:「熙兒這樣的子,如何能當大任!」

李靜姝不失時機地道:「將軍有六子,豈無選擇的餘地。」

桓溫瞥了李靜姝母子一眼,笑了笑,說道:「傾傾若早十年為我生子,豈不是好。」

李靜姝道:「玄兒聰慧,將軍好生栽培,十年後不也材了。」

桓溫苦笑道:「五年前,杜子恭、陳之皆雲我還有十年之壽,當時我覺得十年足矣,可以從容佈置很多事,戎馬倥傯,轉眼五年已過去,還是有很多不如意之事,最可慮的就是熙兒與陳之的怨隙,此事若不能妥善解決,我死不瞑目。」

李靜姝輕笑一聲,說道:「將軍若擔心陳之不能為世子所用,那就將其貶斥或者乾脆除掉。」說這話時,李靜姝用手捂住小桓玄的耳朵,不讓他聽。

桓溫道:「你倒是果決,陳之負時譽之,北伐功勞第一,更是謝氏、陸氏的佳婿,他並無過錯,害之則失時,吾不為也。」

李靜姝道:「那將軍就要考慮世子之事了,世子如此偏激,只恐不能承繼將軍基業。」

桓溫明白李靜姝的心思,李靜姝想讓他立桓玄為世子,可桓玄只有三歲,毫無基啊,廢立世子自古就是致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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