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轎到了法寺後背的「開居」停下。門口早有團丁守護。狄公問里甲:「現場在哪裡?」
里甲答:「啟稟大人,作案在院左側的小軒里。小人這就帶路。」
狄公隨里甲徑奔院左側小軒。鮑寬、陶甘、喬泰、姚泰開及四名衙丁後面跟定。
狄公邊走又問:「你可過現場什麼東西?」
「沒有。這裡的小丫環來報案時,只道是王小姐。小人趕來,認識是鮑太太,早先曾見過。並未挪過一樣品。」
片刻到了那出事的小軒,果見兩名團丁守在門外。里甲道:「我臨去時,便命人看守,想來不至有人進來過現場。」
狄公讚許,命眾人門外守候刻。他先進去小軒四面上下仔細看了。乃命喬泰進來將合撲伏地的翻轉過來,著鮑寬辨認。
臉容可怕,腫脹的長舌吐出外,紫污瘀。鮑寬失聲喊,捂住臉面,再不敢細看。
狄公命傳首先發見兇案的小丫頭問話。
里甲將一個驚不已的小丫頭傳到跟前。
狄公問:「你什麼名字?」
小丫頭答:「奴才文竹。」
「你是如何發現這裡有人被殺的?」狄公和悅。
「奴才進來這小軒獻茶時,忽見王小姐蜷曲伏地。了幾聲不應,乃見脖頸上套了一條白巾,早已死了。」
「你可知道王小姐來此作甚。」狄公又問。
「王小姐來過幾回,會一男子。只是說話而已,從不躲避遮閃。——今日王小姐先來,誰想竟被人勒死。」小丫頭也覺傷。
「文竹,我再問你,這認識那男子麼?」
「不認識。這王小姐也是聽沈嬤嬤說的,其實從未接過話。」
狄公點頭。揮手示意文竹退下,傳沈嬤嬤問話。
須臾沈嬤嬤傳到小軒,報了姓氏、年齡。狄公便問:「沈嬤嬤,聽說你是這邸墅的總管?」
「回老爺話,是的。姚掌柜吩咐老媳婦看守這房子,照管四個姑娘。跟隨的還有幾個小丫頭,文竹便是其中一個。姚掌柜則一月來一二回,有時還帶幾位朋友來。」
「你是如何認識鮑夫人的?」狄公忽問。
「回老爺話,老媳婦剛才才知道這被害的原是鮑太太。以前只管稱王小姐。不然老媳婦怎敢放任倪先生與往來。」
「倪先生與往來,姚掌柜可知這事?」
沈嬤嬤畏疑地一眼姚泰開,怯生生道:「姚掌柜實不知此事。倪先生是有頭面的人,撒漫使錢,都得他許多好。又只稱是王小姐,誰願阻攔?再說他兩人會面,從不躲閃掩門,捧茶敘話而已,從未見有茍且之事。——老爺不信可去問問這裡的丫頭。他們會面就在這間小軒,且莫說睡的床,多一條板凳都沒有。他兩個就隔著茶幾對面坐著閑話,有時棄一局棋,吃些點心,便告辭了。」
「倪先生與鮑夫人來時可預先通報?」狄公又問。
「他們從不預先通知,想來就來,又總是各管各來。今日鮑太太早來一步,竟遭了暗算,而倪先生卻沒來,老媳婦也覺納悶。」
狄公道:「鮑夫人來這裡前後,沈嬤嬤可還見到別的客人來過這裡?」
「回老爺話,沒有。……噢,有個可憐的盲姑娘曾來過,稍先鮑太太一腳。」
「你說是一個盲姑娘?」狄公警覺。
「是的。這盲姑娘著素凈,說話文雅。老媳婦問可是常賣蛐蛐與姚掌柜的,答是。有一回我也親見姚掌柜在家等候哩。」
狄公問:「你告訴姚先生不在,那盲姑娘立即走了沒有?」
「沒有,還在門口與老媳婦閑聊了一會。又說還要去會一個友。老媳婦便領了出後門邊上走了。」
突然,里甲氣咻咻進來軒稟報。只見倪天濟被兩名衙丁挾了進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狄公喝問。
「這位倪先生剛坐一頂轎子到這裡,泰然自若徑往院走來。小人想正是嫌疑犯自投羅網,便將他拿下了。」
狄公了一眼倪天濟驚惶失措的窘狀,問道:「倪先生來這裡有何貴幹?」
「在下與一友在此約會,本應早到了,只是被兩位朋友拖住吃酒,誤了些時辰。誰知剛進門來,便被衙卒拘押,不知何故。」
「不知倪先生約會的友是哪一個?」狄公聲音和。
「且不說他的名字吧。都是姚先生這開居的常客。不知這裡出了什麼事,如此驚慌,勞狄老爺責駕。」
狄公捻須道:「倪先生也不要轉彎抹角了。鮑夫人杏枝在這裡小軒被人殺害了。」
倪天濟臉煞白,瞠目結舌,囁嚅半日吐不出一句話來。
鮑寬忽的衝進來嚷道:「那倪賊在哪裡?看我揭了他一層皮去。」
狄公揮手示意衙丁將倪天濟押到一別室,讓喬泰細問。鮑寬迎面攔定,不讓放行,舉手便打倪天濟。
狄公喝道:「鮑相公自重!本面前竟這般放肆!」
鮑寬乃醒悟,不覺赧言。低倒了頭,揪頓足。
狄公道:「鮑相公不必如此狼狽。本實與你說了吧,令閫是被人錯殺的。」
「錯殺的?」鮑寬抬起頭來,惘然著狄公。
「是的,歹人殺錯了人。歹人跟蹤追殺的原是那賣蟋蟀的盲姑娘。那盲姑娘先到一步,也先走一步。令閫與那盲姑娘十分相像,又背臉對窗,結果被歹人巾勒死。」
鮑寬聽罷,不覺呆了半晌。忽又道:「拙荊幾番與那盲姑娘買蟋蟀,想必認識。兇手正用作引線,來這裡殺人。」
「鮑相公先回府吧。倪先生的話與這裡沈嬤嬤、文竹的話也都聽見了。——令閫素嫻則,無一不貞。與倪先生約會,固大不妥,但絕無茍且之舉,並沒玷污你鮑府的名聲。」
兩個衙丁扶定鮑寬退下,坐轎回府第不題。
狄公轉到喬泰審倪天濟的右廂,見陶甘也在這裡。彼此只是促膝談心,知道這事倪天濟無辜。
喬泰見狄公進來,稟道:「兇手原來從屋頂下來。小軒的窗戶外有一株大樹,正可伏。我與倪先生適才去看了,果然新折斷幾枝椏。」
倪天濟雙眸失神,淚痕滿面。
狄公勸道:「儘管你與杏枝在先,但紅繩失系,不得已已了鮑夫人,也是運命。快將這段不幸事忘卻吧。與有夫之婦過往甚,沒有一個好結局的。」
倪天濟嘿然。
狄公命喬、陶兩人陪同倪天濟一起去街上吃頓酒飯,夜膳罷再來找他。——他則與姚泰開回去都督衙門,有話要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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