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放學時，雨又下了起來，這岳安城的雨已經連綿了數月。

　遲榕穿得，好友宋曉瑗勸等家中下人帶件外披來接。遲榕急，不以為然，同宋曉瑗告了回見，便撐起傘鉆出了廊外。

　一路疾行，了不，遲榕正想鉆回后院喝杯熱茶，便聽到正廳里傳來二叔遲克忠的吼聲：“吳家好大的來頭，我們遲家再不濟，也不至于如此！蔣先生，您請回吧，撕破臉皮，大家都不好看！”

　正說著，遲克忠便從廳里邁了出來，一抬頭，便對上了站在院子正中的遲榕。

　遲克忠一驚，當即低罵道：“你他娘的，趕給我滾回屋去！”

　遲榕不明所以，一個下人接了遲二爺的眼，急急拉著小姐要往后院去，卻忽被一年輕男子住：“且慢！”

　這人一灰西裝，還扣著一頂西洋短檐帽，他從廳里沖出來，三兩步便攔在了遲榕的前道：“這不是遲小姐嗎，亭亭玉立的，果然是大戶人家的派頭！”

　遲榕莫名其妙地看著男人，不由腹誹：現在衫又又皺，鞋也濺了泥水，是怎麼樣也稱不得“大家閨秀”的。

　這男人張口就來，倒顯出幾分輕浮。

　遲二爺臉都青了，眼里的能殺人，只對男人冷冷道：“蔣先生，我家阿榕還是個登不上臺面的小丫頭。”

　話音未落，他便又轉向遲榕：“阿榕，不像話，還不快回房寫作業！”

　遲榕心中了然，今日這般，定是來者不善，于是微微頷首，退了開去。

　正要把書包給下人，那姓蔣的男人卻搶先出手奪去了書包，一雙眼睛只笑得像彎月般：“二爺，遲小姐剛下學，這風大雨大的，就讓歇歇，功課晚點再做也不遲。”

　他重音道：“廳里說話唄，二位。”

　說著，這人便自作主張地回了正廳。

　遲二爺咬牙切齒，恨恨地跟了上去，剛踩上兩階石階，又轉過罵道：“小姑，你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這個時候回！”

　遲榕不耐，反駁道：“關我什麼事，你自己生意上的病，怎麼拿我撒氣！”

　遲二爺更怒，照著額頭便是一記彈指：“我好吃好喝的帶大你，你這丫頭卻沒學到老子半分明去！生意生意！什麼狗屁生意！他是吳家的人，要拿你做生意！”

　這落落的岳安城中，誰人會不知赫赫有名的吳氏皮革商行。城中凡皮貨制品，無論巨細，不分貴賤——尋常也好，貴婦人的貂皮大也罷，甚至是駐城帥府麾下兵團的軍品——哪個不是這岳安第一的皮革商行供的皮子？

　單是這岳安城，吳氏便如此了得，做這等大的買賣，更不要說外面那些南北往來、互通有無的生意了。此等富貴，著實不敢教人肖想。

　遲二爺冷然道：“聽說他們東家快死了，要娶你沖喜！”

　遲榕心頭一悸，卻還是跟著進了廳里。

　遲家不算大，卻是座古香古的老宅。

　正廳方方正正，通達明亮，是家中最軒敞的屋。

　可現在，這廳中卻塞滿了一壘壘蓋著紅綢的大木箱，遲榕需側側，才得以座。

　“現在都興婚姻自由，所以再怎麼說也得問問遲小姐本人的意思。”蔣先生笑道，手指了指滿屋蓋著喜帕的木箱子，“遲小姐，我們爺對您上心得很，這聘禮現在就給您過目。”

　他招來隨行的下人，作勢要將那一只只木箱子抬到遲榕眼前來。

　遲榕嚇得手心發了冷汗，不等開口，卻見遲二爺大手一，便將那下人止住，蹙眉道：“蔣先生，吳家的禮肯定是極好的，可我遲家不景，承不起這禮。”

　蔣先生皮笑不笑：“二爺，這禮是給小姐的，怎麼會承不起！之后我們爺還要再抬十倍的彩禮過來呢，到時候您再這麼板著臉，我就該被罵了。”

　遲二爺越聽越氣，一拍木幾，瓷杯便摔在了地上，熱茶潑得到都是。

　“蔣先生，這事談不了！就是打死我，我也做不了賣閨的事！”

　遲二爺雙眼赤紅，遲榕忙去他的背，可他卻仍是怒火沖天，越說越怒：“誰不知道你們爺高燒不退，就吊著最后那一口氣！名門大戶的兒你們搶不了，以為我們老遲家是平頭百姓起的家，所以好欺負！？你也別太囂張了，老子在岳安城當了幾十年的倒爺，給洋人做中介，也不是任你們拿的！”

　蔣先生不置可否地努了努，卻仍是一副無所謂的表。

　隨行的下人被遲二爺喝住，他索自己走上前打開了大木箱——里面赫然是一碼絳茶，其澤之溫潤，形制之古樸，定非俗。

　這寶亮過相，蔣先生便彎腰在箱一撈，再起時，手上正端著一把槍：“二爺何須驚慌，我們爺留洋回來，水土不適，便了些風寒。遲小姐嫁到吳家，只有福的份兒。”

　他又是一笑：

　“倒是這聘禮，抬進屋就沒有再抬出去的道理。”

　“卑鄙！”遲二爺一驚，卻先把遲榕擋在了后，遲榕只看得到他青筋畢的頸子和突突直跳的太。

　遲榕膽戰心驚，那槍口黑的，正瞄著二叔的心窩。

　雖抖了篩子，卻仍是不管不顧地從二叔后出來，對那姓蔣的男人道：“有話好好說，有事沖我來，別為難我二叔！”

　蔣先生嗤笑一聲，道：“我就是沖你來的啊。我們爺要娶你，又不是要娶你二叔。”

　遲榕又急又怕，直跺腳道：“你你你、管這個婚姻自由！？”

　蔣先生不言，只是轉了轉那槍口，這下子，的腦門兒了那虛瞄的靶心。

　遲榕嚇得雙眼閉，死死拽住二叔的胳膊，連連喊道：“我嫁！你說什麼時候嫁就什麼時候嫁！”

　“你看，這不就是婚姻自由嗎？”蔣先生笑嘻嘻地收了槍，還煞有所是的向遲二爺作了個輯，“喜帖我擱下啦，保證把遲小姐八抬大轎風風的抬回吳家！”

　說著，他便領著下人們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