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朝廷賜婚, 盛京都跟著熱鬧起來。
除了李宴,其余幾位皇子的年紀都還不到,如今只是訂婚走禮, 待要大婚還得等上兩三年景。
李宴的婚事便不能拖了。
他是皇帝陛下最親近的弟弟, 也是敏親王, 份尊貴,婚事自不能馬虎。
他的婚事,自是要姚珍珠親自持的。
皇室婚,比坊間的三書六禮還要復雜,婚之后還要上告祖宗, 更改玉碟, 總歸都很隆重。
雖說有宗人府和禮部,但姚珍珠卻也不能懶怠, 每一樣都親自過目,絕不含糊行事。
當時被冊封為皇后,是因禮部早就開始準備章程,禮服頭冠明面上是替陳輕稚準備,實際上都是按照姚珍珠的尺寸來做, 冊封時便一點都不慌倉促。
到了李宴這里,一切都要重新準備。
顧韻文每日都要去學教書,平日里沒多空閑,李宴則要重新修訂補完古籍,也很忙碌。
再一個, 小兩口自己的親事, 自然不能自己親自辦。
倒也只能辛苦作為長嫂的皇后娘娘和作為祖母的淑太妃以及顧大夫人。
如此忙忙碌碌, 一晃神便到了婚那一日。
禮部給敏王選的大婚吉日特別吉利, 剛好是八月十五, 月圓人團圓,人影對雙。
婚禮這日一早,敏王府和顧家便忙起來。
這一日是休沐,李宿不用上朝,同姚珍珠早早便回了長信宮,皆在乾元宮暫坐。
今日宮里也是喜氣洋洋,宮們都換上了紅的珠花,臉上都帶著笑意。
姚珍珠這幾日總是犯困,早晨起來便一直有些昏沉,到了乾元宮落座才好些。
李宿見又有些困倦,便道:“這幾日辛苦你了,待到宴弟的婚事忙完,就好好在園子里歇幾日,別再心這些瑣事了。”
從霽月園回長信宮也不過一刻有余,姚珍珠這會兒已經清醒過來,正在等尚宮局的權姑姑。
“哪里有那麼要,盛夏過去,秋日來臨,自是有些春困秋乏的。”
夫妻二人說了會兒話,權姑姑就到了。
八月過后,轉眼就要到秋日,秋日里的盛京秋高氣爽,卻也風急干燥,這幾日宮里都在備水,以防走水。
權姑姑一到,就開始同姚珍珠匯報近來的差事,說了有半刻,才把這幾日的要事都講完。
其實現在宮里真是沒什麼事,太妃們都在慈和宮那邊,太上皇不在宮中,李錦昶也已被廢,這些妃嬪娘娘們一個比一個老實,本就不會同尚宮局找茬。
再不濟,還有淑太妃娘娘坐鎮,容王如今正管著宗人府,誰也不敢不給淑太妃臉面。
宮里竟難得太平起來。
人,自然事就。
東西六宮全都關了門,要安置的東西不多,要發的份例也比以前要得多。
太上皇的嬪妃當時有許多都去了玉泉山莊,自然也帶走了大批宮人,留下來的宮黃門比以前了半數卻也依舊夠用。
宮里不需要伺候那麼多貴人了。
因為不算太忙,也因為皇后娘娘的信任,權姑姑整日里容煥發,當起差來自是神百倍,辦事都比以前利落不。
今日且把差事說完,便斂了眉宇間的喜氣,悄悄用余看了一眼坐在邊上讀書的皇帝陛下。
前些時候李宴整理出來不古籍,李宿今日才得了空閑,自要好好品讀。
他對旁人的目很敏,只要有人的眼敢落到他上,他立即就能知道,權姑姑這一眼也沒有逃過。
但大凡時候,只要對方目不是很過分,李宿都懶怠搭理。
權姑姑也只瞧了一眼,隨即便斂下眉眼,對姚珍珠低聲道:“娘娘,宮里還有一事。”
姚珍珠正在吃葡萄。
這葡萄是剛剛送宮中的,已經捂了,用冰一鎮,再吃時又甜又爽口。
姚珍珠不喜歡讓人伺候著自己吃東西,自己干凈手,一顆一顆慢慢吃。
權姑姑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見面上帶笑,心極好,才又道:“娘娘,魏宮年紀夠了,道要出宮,只是楚宮和沈宮就都不肯說了。”
姚珍珠略想了一下,才想起這三個人來。
當時去毓慶宮,是們四個一起去的,只是后來只剩下一個人而已。
楚拂曉沒住幾日就惹怒李宿,打傷養病去了,沈彩霓跟魏清韻則一直在皇覺寺,跟著貴妃娘娘修習。
如今李宿當了皇帝,們三人自然也都回了宮中,暫時被安置在長春宮后殿。
魏清韻是幾人中最清醒的一個,本就不想留在宮中,一開始便尋了淑太妃,同說自己想要出宮。
只年齡還不到,淑太妃便讓安心住些時候,待到了年齡便稟明皇后娘娘,恩準出宮還家。
這一住就是四個月,魏清韻子淡然,自是很篤定,也從不惹是生非,都是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但另外兩位宮便熱鬧了。
李宿登基為帝,封姚珍珠為皇后,其余后宮皆無。
當初尚宮局選出派去毓慶宮的四位司寢宮,除了姚珍珠,剩下的三位他連冊封都沒冊封。
幾乎已經忘了這三個人。
而姚珍珠因宮中事多,又要讀書識字,便也沒有立即安排。
這種忘,卻給了們妄想。
近來這幾日楚拂曉和沈彩霓更是鬧得烏煙瘴氣,權姑姑都親自出馬勸了兩回,見實在勸不住,這才拿到皇后娘娘面前說。
姚珍珠一開始聽到這三個人的名字也是微微一愣,隨即才反應過來到底說的是誰。
雖只是去年的事,也不過是才認識的人,卻恍如隔世,一時竟覺得是很久之前的舊相識了。
姚珍珠回憶起當時在毓慶宮的舊事,現在竟覺得頗為有趣。
偏過頭來,笑瞇瞇看向李宿。
李宿嘆了口氣,把書放到一邊,抬頭看向一臉逗趣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姚珍珠卻問:“陛下有何吩咐?”
這是同李宿鬧著玩,李宿自不會同生氣,反而也跟著笑起來。
夫妻二人就這般相視一笑,邊上的宮人都是沉默靜立,自是無人敢在這時候開口。
權姑姑雖伺候帝后不久,倒也知道這夫妻二人親厚,私下里也不怎麼避諱,皆是有什麼說什麼。
換句話說,同尋常夫妻也無兩樣。
宮里的事,朝里的事,兩人都是有商有量,真真正正現出了夫妻同心。
姚珍珠跟李宿笑了一會兒,才回過頭看權姑姑。
“楚拂曉年紀小,也生過一場病,如今可養好了?”
權姑姑道:“自是養好了的,瞧著可神,不過總是吵不贏深宮,每日都能被沈宮氣得吃不下飯。”
姚珍珠如此一想便明白了。
沈彩霓雖也有那攀龍附的心,但一直跟魏清韻在一起,也到底沒太多壞心思,聽到是楚拂曉去招惹沈彩霓,便能知道沈彩霓在故意氣。
幾個人里沈彩霓長得最,段最好,年紀也不算太大,又曾經是毓慶宮的老人,萬一將來還有飛黃騰達的那一日呢?
那沈彩霓不就把楚拂曉比下去了。
姚珍珠頷首道:“前些時候宮里事多,倒是忘了們的事,如此想來,倒是不好讓們再耽擱下去。”
們三人同普通宮不同,曾經都有過司寢宮的份,若是無名無分留在宮中,到底是害了們。
宮里事,姚珍珠自己便能做主。
沉思片刻,直接對權姑姑道:“姑姑,你且給們一人支二百兩銀子,撤銷其宮籍,派黃門送其還家吧。若是家中無人,便給安排到皇莊上做個管事姑姑,也好在宮中蹉跎歲月來得好。”
這安排,已是天恩了。
權姑姑心中,臉上卻努力維持住了笑容。
深深沖姚珍珠行過禮,道:“謝娘娘大恩。”
姚珍珠回頭看向李宿,同他相視一笑。
“們也能平安幸福。”
話說到這里,已經小半個時辰過去,權姑姑正待往外走,便聽到外面傳來唱誦聲。
吉時快到了,這是敏王宮謝恩。
皇子大婚之前,都會提前宮拜謝帝后賜婚,然后才會從長信宮朱雀門出宮,去迎娶自己的新娘子。
今日李宿和姚珍珠特地回宮,就是為了等李宴謝恩。
外面的唱誦聲一響,不過轉瞬工夫,李宴便來到乾元殿正殿之前。
貝有福又唱了一遍他的名諱,李宴才恭敬正殿。
他穿大紅吉服,頭戴朱玉冠,通皆氣派。走近看他,眉宇間有著說不出的喜氣,整個人瞧著都神不,自是意氣風發的新郎。
他平日里一貫冷著臉,話都不多說一句,兄嫂二人難得見他如此,姚珍珠抿笑,李宿倒是打趣:“今天怎麼都合不攏了?”
李宴人逢喜事神爽,也不管皇兄說什麼就直直跪下,流暢地行完謝恩大禮。
“謝陛下、娘娘賜婚,予臣弟金玉良緣,臣弟激不盡。”
姚珍珠便道:“新婚大喜、白頭偕老,起來吧。”
李宴被宮人攙扶起,定定站在帝后二人面前。
姚珍珠同李宿對視一眼,姚珍珠便看向李宴:“宴弟,當時同顧家大夫人詢親時,本宮就同保證過,你是李家的好男兒,一定會好好待自己的妻子,不會三心二意,不會讓傷心失。”
李宴都有些哽咽了,他拱手行禮,堅定說了句:“是。”
姚珍珠便道:“夫妻之事,最要的就是真誠,無論發生什麼,你都要記得實話實說,只如此,才能相互理解,相互扶持,恩不絕。”
李宴認真聽著他的話,眼眶都有些潤了。
他從小沒有母親,磕磕絆絆在宮里長大,什麼苦都吃過。
這位皇后娘娘不過比他大上幾個月,卻是長嫂如母,端是一副慈悲心腸。
這種關懷,怎麼可能不讓人?
李宿看了弟弟一眼,最終道:“去吧,去接你的新娘子,你給了承諾,便要一生一世待好,不要負了,可明白?”
李宴深吸口氣,努力把哽咽都咽下去。
“是,臣弟謹遵圣諭,此生定不相負。”
姚珍珠淡淡笑了:“這話你記得同新娘子再說一回。”
李宴從殿中出來,外面是一片晴燦燦的艷天。
火紅的太高高掛在天際,照耀著繁榮熱鬧的盛京城。
今日的天很藍,很亮,風卻很暖。
李宴翻上馬,一路疾馳出宮,奔向他的錦繡良緣而去。
大殿之中,帝后二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西紅微暖,相視一笑。
李宿牽起的手:“走,咱們吃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