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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裡桃花》 第十九章(4)

我醒過來時,晨大照。房中空無人影,只留那盞結魄燈規規矩矩置在床頭。

虧得床上一頂青幕帳的提點,我曉得現下睡的不是夜華的床,而是青樓中自己的床。唔,夜華辦事果然穩重。

兩個綠油油的青小仙娥過來服侍我收拾。其實也沒甚可收拾的,我周上下都很清爽,想來夜華早收拾過了。

今早我醒過來,見著這照進房中的大片晨,這大片晨中的滿眼油綠,心中前所未有的明白徹,又悟了。

有一個戲文段子是這麼說的,說一個家的小姐回鄉探親,路遇強人,要被這強人強上山頭做寨夫人。我其實很激賞這個強人,他一對宣花斧耍得很彩,比那就是子曰子曰的酸書生們不知強過幾重山去了。但這個家的小姐卻貞潔,很瞧不上耍斧頭的強人,寧死不屈。但就是這麼個貞潔不屈的良家小姐,在下一個段子裡卻跟翻牆的書生鑽了芙蓉帳,有了私。可見那些佳人小姐們也不是隨便和哪個人都能鑽芙蓉帳的。他們並不是做了這件事才茅塞頓開。在做這個事前,想必們已對各自的書生存了難言的心。

昨夜我同夜華做這件事,算來也是我引他在先。除了初初有些痛楚,到後來,我也覺得這個東西很有趣味。他抱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很圓滿。

如今看來,正同四哥所說,本上神我,越年齡的鴻,瞧上夜華了。

這個東西,果然不是你想不沾,就可以沾不上的。

唔,幸虧此前我覺得四海八荒沒一個準婚配的神仙能夠得上做夜華的側妃。

既然我同夜華兩相悅了,婚自然不能退。

我預備用完早膳後,趁著去扶英殿點結魄燈前,到夜華殿中瞧瞧他,順便同他提一提,他願意不願意為了我,做個繼任時不能立天後的天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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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覺得他自然該是願意的。

我春風得意地用過早膳,春風得意地路過扶英殿,春風得意地一路來到夜華的寢殿。

大約泰及否來,我吃了個閉門羹。守在殿前的兩個小仙娥道:“君上今日大早已回天宮了。”

夜華當太子當得不易,每日都有諸多文書待批。他這麼匆匆地來西海一趟,又匆匆地回去,大約是有什麼要事。

諒他是個稱職的太子,與那兩個小仙娥道了聲謝,頹廢地踱回扶英殿。

扶英殿中,施使疊雍睡著後,我謹慎地點燃結魄燈。

結魄燈在疊雍床頭燃了三日,我在疊雍床頭守了三日。水君的夫人每日都要著些僕婢來殿門前探頭探腦一番,生怕我將他這兒子弄死了。所幸一一被攔在門口的幾個水君心腹擋了回去。

殿中一眾的小仙娥也是如臨大敵,平日裡據說都是爭著搶著服侍疊雍,此番卻沒一個敢近床頭三尺,連走個路都是輕手輕腳,生怕靜一大就把結魄燈上的火苗子驚熄了。

坐在床邊上看疊雍睡覺確實沒什麼趣味,那結魄燈燃出的一些氣澤令我極恍惚,便令候在一側的小仙娥端了些堅果過來,剝剝核桃瓜子,穩穩心神。

三日守下來,疊雍床前積了不瓜子殼,我也熬得一雙眼通紅,且因一直盯著結魄燈,一閉眼,跟前就是一簇突突跳的火苗。

疊雍睡的這三日,睡得神清氣爽,醒來後神頭十足。他自覺六百多年來神頭從未像今日這般足過,激不能自已,吵著要去西海上頭遊一遊,見一見久違了六百多年沒再見過的景致。幸而他還通幾分人,曉得我這三天苦了,沒拉著我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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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淵的魂算是結好了,接下來便該籌備籌備去東海的瀛洲取神芝草。別的倒沒什麼可籌備的,力卻實在需積攢些。我一路回到青樓,囑咐小仙娥們閉大門,想了想再在房中加一道仙障,撲到床榻上便開始大睡。

這一睡竟睡了五六日。

待我睡醒後收了仙障,正打算去見見西海水君,向他告一個假,甫打開房門,兩個跪在門前的仙娥卻將我嚇了一跳。這兩個仙娥看來跪了不時辰,見著出門的我,面上雖呆著,口中已麻利道:“仙君可算醒了,折上神已在底下大廳裡候了仙君整整兩日。”

我一愣。

近日我是個香餑餑,誰都來找我。四哥夜華西海水君連同西海水君的那位夫人都暫不用說,是折,連著這一次,已是兩次來找我了。卻不知他這次找我,又是為的甚。

我走在前頭,兩個小仙娥爬起來踉踉蹌蹌跟在後頭。

我拐下樓梯,折正抬頭往這邊。見著我笑了笑,招手道:“過來坐。”

我蹭過去坐了,順便打發跟著的幾個仙娥都出去撥草,從桌上了個茶杯起來,倒了半杯水潤嗓子。

他從頭到腳掃我一遍,道:“瞧你這個形,墨淵的魂想是修繕好了。前日我煉功一顆丹藥,特地給你帶過來,興許你用得著。”

話罷將一顆瑩白的仙丹放在我的手中。

我將這顆仙丹拿到鼻頭聞了一聞,它地竟飄著兩神芝草的芳香。

我目瞪口呆:“這這這,這顆丹藥是折了你的修為來煉的?你,你曉得我想渡修為給墨淵?”又左右將他瞅瞅:“你去瀛洲取神芝草竟沒被那四兇傷著?”

他掩著袖子咳了兩聲,道:“哦?你竟想著要渡自的修為給墨淵?這個我卻沒想到,當年你獨自封印擎蒼時,周的仙力已折了好些,幸好我提早做功這顆丹藥,你若再渡些仙力給墨淵,剩下那一丁點兒修為怕太對不起上神這個名號了。”轉了轉手中的茶杯又道:“父神當初將我養大,這一份養育之恩無以為報,他留下的一雙孩子,小的沒了,大的既還在,我能幫便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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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話裡頭含的誼卻深重。我眼眶子潤了一潤,收起丹藥朝他道了聲謝。

他應承了這聲謝,卻沒說什麼,只歎了口氣。

我捧著丹藥默在一旁。

他抬起眼皮來覷了覷我,言又止了半晌,終堆出笑來,道:“我也該走了,你找一天疊雍神頭好的時候給他服了。他那子骨服這個丹也不曉得得起,你還是在一旁多照看些。”

我點頭稱是,目送他出了大廳。

疊雍近來的神頭無一日不好,西海水君的夫人很開心,西海水君也很開心,於是整個西海上下都開心。但疊雍的子骨天生不大強壯,服下這顆凝聚了折上萬年修為的十全大補丹,定要被補得月餘下不了床。本著一顆慈悲的菩薩心,我決定讓疊雍在下不了床之前先多蹦幾天。在他四蹦的這幾天裡,四哥的酒朋友蘇陌葉邀我喝了幾場酒。

疊雍逍遙了半月,半月後,我親自服侍他吞下了折送來的丹藥。疊雍子骨雖不濟,卻也不至於像我和折的那麼不濟。吞下這丹藥後,不過在床上暈乎了七天。

自他暈在床上以後,這七天裡頭,他娘親日日坐在他的床頭以淚洗面。雖然我也保證過他這癥狀不過是補過頭了,稍稍有些不住。但他娘親著我的一張臉仍舊飽含憤怒。

那一張臉我瞧不見也就算了,但因太著自己的兒子,害怕昏睡的疊雍一時出了什麼岔子找不著我,便央著西海水君來托我隨著一起日日守在疊雍的床榻跟前。我不好拂西海水君的面子,只得僵著臉應了。日日坐在床頭悲的兒子,我剝個核桃也能無限憂傷地瞪半日,剝了兩三回之後,便不再剝了,日子過得很淒涼。

第七天夜裡,補過頭的疊雍總算順過氣,醒了。此時房中只有我一人。他娘親前一刻本還守著他的,可因守了他七天見他仍沒醒過來,又不好實實在在遷怒於我,一時悲得岔了氣,也暈了,方才正被西海水君抬了出去。

我湊過去,打算瞧瞧那顆丹藥被他吸收得怎麼樣了。將將湊到床沿上,手卻被他一把握住。他神複雜,著我道:“我睡的這幾天,你一直在我旁邊守著?”

他這話說得很是,我點了點頭道:“你可還有哪裡覺得不大好?”

他卻沒答我,只皺了皺眉道:“我聽說你是個斷袖?”

東海水君不錯,很不錯,這個八卦竟然已經傳到西海了。

但這種事向來越描越黑,我不變應萬變,出手來從容答道:“我聽說殿下你也是個斷袖。”

他眉一條,道:“不錯,我雖是個斷袖,但的並不是你這種模樣的。”

我探手過去替他診脈,敷衍道:“哦,你這模樣生得文弱,是不該我這個模樣的,要也是該夜華君那個模樣的。”

我認識的男神仙裡頭,就屬夜華長得最好,雖同墨淵差不離的面相,但因面上總是冷冷的,顯得十分派。疊雍生得文氣,又喜傷春悲秋,我便估他對自己的定位是個比較弱的定位,即便喜歡男子,也喜歡派些的男子,是以才有上的那一句敷衍。我不過隨口的一說,他一張臉卻瞬時通紅,慌忙將眼睛瞥向一旁。

我心中咯噔一聲,抖著手著他脈搏道:“你,你思慕的真是夜華君?”

他轉頭過來為難道:“這件事實在不能勉強,仙君你不解帶地照顧我,我很激你。若不是殿中的侍們同我說,我其實也沒察覺你的心意。我沒察覺你的心意之前,對你的殷勤照看十分心安理得,還因,還因你同君上的那個傳聞,在心頭存了些對你的疙瘩。不想造化弄人,如今卻我曉得了你真正的心意。我曉得了你這個心意,終歸又不能回應你,我覺得很傷,也覺得對你不起。”頓了頓,又無限憂愁地唏噓道:“這樣的事,我只在很久以前從蘇陌葉帶給我的戲文裡看過,卻沒想到戲文中的故事倒讓我們應了。”歎一番,再道:“仙君同君上的那一段,都是真的?君上他,他不抗拒斷袖,是麼?”

我愣了半天的神,才從疊雍描述的這段三角斷袖中回魂。角,咬著牙笑道:“他抗拒,我用盡了手段,他還是抗拒,所以我才轉而求其次,把念想轉到殿下你上來的。”

他一張通紅的臉一點一點白了。

我向來曉得夜華那張臉惹桃花,只是沒想到除了惹桃花,偶爾還能惹惹男桃花。四哥說得不錯,如今這個年頭,實在是個令人痛心疾首的年頭。唔,往後還是不要再讓夜華來西海得好。

疊雍的脈很穩,氣澤很平和。

但為了把穩,我覺得還是得再使個追魂探查探查他的仙氣是否如了我的願,在好好地護養著墨淵的魂。

疊雍上回吃了悶虧,卻毫沒學得明些,又栽在我的手刀上。因是第二次對著他使追魂,我一路沒什麼阻礙便得了他的元神。這一回我沒靠著大聖佛音的指引,一路順風順水地尋到了墨淵。

上回見著他時,只一縷微弱的仙氣護養著他。此番護養他的那片仙氣卻十分龐大洶湧,我本無法近他的。這樣強大的仙力,非幾萬年深的修為不能煉。看來墨淵的醒轉,已是指日可待。

可,可護養著墨淵的這片氣澤卻並不是折的。這樣洶湧又沉靜,斂又磅礴的氣澤……我心中一片冰涼,終於明白折送丹藥過來時的言又止,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去瀛洲取了神芝草,上卻沒半點的傷痕。不過因他從未去過瀛洲,從未招惹過那守仙草的兇罷了。他雖一向不大正經,卻從不說謊,從不占人的便宜。他那時大約想同我說,這丹藥其實是夜華煉的。那為什麼他要瞞住我,難不,難不……

我強穩住心志退出疊雍的元神,跌跌撞撞撲到旁的桌案上倒了杯茶水,水還沒灌下去卻吐出來兩口。方才神識波得狠了。

心中一陣突突地跳,我靠著桌腳跪倒下來,帶著茶盞碎了一地,疊雍著腦袋從床榻上坐起來,一呆,道:“你怎麼了?”

我勉強笑了笑,撐著桌子爬起來:“殿下的病已大好,無須小仙再調養了,勞煩殿下同水君說一聲,小仙有些急事,須先回桃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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