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曉華的記憶，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他第一次到月影漫社報到，就看到一個長得十分秀氣的男孩，坐在桌後，正在用彩紙剪出一些舞臺用的裝飾。

當時文曉華還有點張，說：“呃，你好，我是文曉華，就是前幾天報名的。”

柯淺抬起頭，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說：“曉華，你好，歡迎你。你能加我們漫社實在太好了。”

特別特別客氣，笑容特別特別溫。文曉華從沒見過像他這樣待人客氣的人。

後來才知道，他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盡管是漫社的元老，但完全不像容曉楓、蔣學冉那樣有點架子。他總是特別地關心所有人，有什麼活兒他一定第一個任勞任怨去做。

他總是努力地討好所有人，希所有人都喜歡自己。

或許他天就是如此，但不知怎麼，時間久了，連格向來老實的文曉華，都覺得有點煩。對待柯淺也越發不那麼客氣起來。手上有什麼活兒幹不完，也開始差使他做。即使得了他什麼好，也只是不太在意地說聲謝謝。有時候都懶得道歉。

大家這樣的態度，柯淺並不是完全不在意。許多時候，文曉華也能看到他的落寞。他那麼戰戰兢兢，卻好像反而無法得到任何人最真摯的友誼。

也許人本賤吧。他賤，結果他們也賤。約間，文曉華聽說他是個孤兒，從小父母雙亡，爺爺一個人把他拉扯大。或許這個漂亮又孤獨的男孩，就漸漸養這樣的格吧？

是從去年柯淺畢業開始，大家察覺他那脆弱而卑微的格特點，越來越明顯的。

因為他沒有去上班。不是找不到，他本不去找。他一整天就窩在工作室裡，沉迷在那些漫，那些Cosplay裡。

誰都承認，他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的coser。可這玩意兒不能當飯吃啊。看他這樣墮落，大家更加瞧不起他。雖然在一個社團。

有一次，文曉華好心勸他：“阿淺，你還是去找個工作吧。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沒多錢，還把僅有的一些獎金、生活費，都拿來買那些昂貴又致的玩意兒，自己天天吃方便面。

當時柯淺怎麼說的？

他正擺弄著門口那些花草，抬頭笑看著文曉華。那笑容清風明月般溫：“不會的曉華，現在cosplay比賽和活的獎金越來越高，只要我們努力，就一定能活得不錯。這是我的夢想和好，我要以此為生。難道所有人循規蹈矩地上班、為房奴、車奴，我就不能有夢想嗎？只要自己喜歡，暫時過得窮一點又有什麼關系呢？”

當時文曉華聽了有些震，可回頭轉述給蔣學冉時，蔣學冉只輕蔑地笑：“神經病。你不覺得柯淺有點瘋狂嗎？不切實際，他上個月已經向陸季借過一次錢了。這個月小心可別問你借。”

文曉華又覺得蔣學冉說得有道理，於是心裡也越發看不起柯淺。

可柯淺說過的那句話，卻總是時不時響在他的腦海裡——

難道所有人循規蹈矩，我就不能有夢想嗎？

暫時過得窮一點，又有什麼關系呢？

是啊，又有什麼關系呢？

可大概連柯淺自己都沒想到，最後是意外之財，將他送上了死路吧。

——

明亮，像是能照亮這世間所有黑暗與迷茫。幾輛警車，停在距離漫產業園不遠的一片荒地裡。雜草叢生，黑水橫流。有刺鼻的臭味。

許笙和文曉華的眼睛都哭紅了，到底是畢業沒多久的孩子。

他們指認了現場。

那是一棵大樹，樹下的確有泥土翻新的痕跡。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挖掘。薄靳言等人站在外圍。

但最張的，是許笙和文曉華。他們迫切地想要知道，難道曾經埋在下面的那個人，真的不在了？

“為什麼會這樣？”安巖問，“為什麼柯淺對他們好，他們反而一直輕視？”

“他活得太唯唯諾諾。”方青說，“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反而被人看輕。”

這話頗有道理，簡瑤和安巖都點頭。

薄靳言哼了一聲，說：“是他們不夠善良，漠視了他人的好意。這不是他的錯，是他們的錯。”這裡的“他們”，指的自然是漫社其他人。

“但大多數人，不正是如此嗎？”簡瑤反問。

“即使大多數人這麼做，也是錯的。”薄靳言淡淡地說。

大家都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方青歎道：“沒有大惡，只有隨波逐流的小惡與偶善，這大概就是人吧。”

薄靳言看他一眼：“你偶爾也很有深度。”

方青笑了：“承蒙誇獎。”

隨著挖掘工一寸寸深，新鮮的泥土表層被挖開，漸漸出被掩蓋的端倪。

被幹涸的鮮染深褐的一角，一只看不清楚原本的鞋，一片翻開的人指甲……

薄靳言等人的神都變得肅穆。

而文曉華和許笙已面無人。文曉華的眼淚大滴大滴掉下，許笙手擋住自己的臉。

是啊，再回到那晚一次，依然目驚心。

之前的幾天，他們忽然接到柯淺的電話，他的語氣激得不行：“我們的工作室不用解散了！我拿到了一筆錢！很大的一筆錢！作為我們的創業基金！”

聽到“錢”這個字，所有人的心中難免怦然一。

第一次，在柯淺的召集下，大家聚集到一起。

“200萬！我們拿到了200萬。”柯淺坐在凳子上，整個人笑得開心又小心。

“哪兒來的錢啊？”蔣學冉笑著問。

柯淺看著他的臉答：“我……之前把我們工作室的資料、表演視頻，寄給了很多投資方。我還寫了很詳細的投資可行報告。終於，得到了回音。一個天使投資人，給了我們200萬。這筆錢作為啟資金，隨意我們支配。只要我們把工作室正式建起來，拿到更多獎金，說不定他會投更多的錢，幫我們把月影建國最影響力的漫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