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祿山叛軍渡河進河之後，濮太守吳王李祗憑著自己爲李唐宗室以及信安王李禕之弟的名聲，拉起了一支義軍進行抵抗。由於濮在靈昌東面，直撲的叛軍最初沒有在他這邊投注太大的兵力，因此竟是被他死守住了濮

可跟著就是崔乾佑的那支叛軍兵進關中後，圍困長安失利大敗而回，史思明和蔡希德又相繼率大軍回河北，以應對安北大軍。發現河叛軍開始不似從前聲勢，李祗的麾下幕佐和其他將校便竭力勸說主帥兵發靈昌，和西路杜郭大軍以及北路安北兵馬呼應。

然而，這樣做的風險卻實在是太大。李祗比信安王李禕小十歲，當初這個爵位還是李禕一再謙辭讓給他的，倒是有些膽，可對於打仗完全不像兄長那樣遊刃有餘，故而竟是始終猶豫不決。直到固安公主派出兵馬前來聯絡，承諾自己進兵雍丘，邀李祗奪回靈昌。面對這麼一個請求，在麾下戰意激昂的況下，想到固安公主一介流尚且能夠如此勇，李祗終於答應了下來。

可兵出濮之後，一路的行軍卻頗爲緩慢，直到聽說固安公主一舉奪下雍丘，陳留和杜士儀和郭子儀兩路大軍已經近，他方纔真正下了決心，加快速度，先下衛南，而後直取州州治白馬。然而，守白馬的安守忠又哪裡是易與之輩，儘管義軍將士勇，可李祗麾下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將領，甫一鋒便吃了個小小的敗仗，接下來還是一個悉地理的鄉民獻計，用一場伏擊對安守忠還以，可終究銳氣已經失去，不得不退守衛南縣。

可才只過去區區兩天，李祗就面對了一個本沒預料到的最壞局面——叛軍主力四萬餘人氣勢洶洶往衛南撲來！

吳王李祗哪曾見過這樣的大陣仗，當時便想立刻退兵回濮，可這次用不著麾下幕佐將校勸諫，叛軍幾乎是隨著斥候的報信出現在了衛南四野，他不得不著頭皮下令死守。此時此刻，坐在衛南縣廨的書房中，耳聽得外間傳來的無數喊殺聲，他死死攥著手中一個卷軸，簡直五味雜陳。

李隆基讓人穿便走便道，歷盡千辛萬苦送來了這樣一份十萬火急的手諭，任命他爲招討元帥，節制杜士儀郭子儀等各路大軍，可現如今他都快沒命了，拿什麼去節制別人的兵馬？更何況，不經中書門下的制敕終究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東西。如果說杜士儀在收復長安之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只令麾下兵馬出擊平叛，自己坐鎮長安，死死制著天子，那也就罷了，可杜士儀分明是並不留爲右相，可堪和李林甫楊國忠比擬的地位，親自率軍平叛！

想他李祗當時振臂一呼，是爲了保家衛國，是爲了盡一個爲宗室子弟的責任，並不是因爲他有那麼大的野心！吳王一系自從他的祖父李恪開始，先是因爲謀反而被殺，而後又遭遇則天皇后武氏對李家宗室的瘋狂清洗和屠殺，如果沒有兄長的照拂庇護，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信安王李禕曾經節度朔方九年，赫然國之名將，他卻兜兜轉轉不是閒職就是州郡刺史太守，他並認爲才分別，理所應當。

現在這樣一份燙手的東西放在他手裡，城外又是鋪天蓋地的叛軍，他該怎麼辦？

“大王，衛南只怕守不住了！”

一箇中年人撞開門衝進了書房，見李祗神態晦暗地坐在那裡，彷彿本沒有聽到自己的話，他不暗歎了一口氣。他是濮司馬，時任濮太守的李祗幕佐，之所以會跟著舉起義旗的李祗，一是爲了心裡那份忠義，二是因爲李祗出宗室，是信安王李禕的弟弟。可是，這位李唐宗室固然有幾分骨氣，不肯屈從叛軍，可別說膽軍略談不上出類拔萃，甚至連中上都談不上，爲人事還有些優寡斷。

眼看就能夠過這場席捲了整個北方的大，可怎會料到叛軍對於他們這次兵臨靈昌的反應竟會這麼大！

“大王，大王？”

李祗終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看著面前的中年人，他強出一個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守不住就突圍吧！我親自斷後。”

當其他在堅守衛南這大半日中，或滿跡，或形容狼狽的文武得知李祗竟要親自率軍斷後，無論平日裡他們暗地裡如何評論這位大王，此時此刻都不在心裡生出了深深的敬意。畢竟，面對鋪天蓋地的叛軍，這樣的行徑無疑是送死！

也有人試圖說服主帥改變心意，可往日耳子極的李祗卻彷彿吃了秤砣鐵了心，決計不肯改變主意，到最後更是聲俱厲地說道：“我若是跟隨爾等一塊退回濮，叛軍爲了擒獲我這個宗室親王，一定會力追擊。我斷後，他們便會一心想要生擒或者殺了我，你們便能多一條生路！”

只因爲李祗這一句話，軍中原本因爲叛軍圍城帶來的恐慌，漸漸被悲憤的緒所籠罩。上至將校，下至軍民，每一個人在檢查著自己簡陋裝備的同時，也不爲這位吳王一聲好。和此前長安保衛戰不同，濮和衛南本就沒有像樣的軍械庫可供軍民裝備自己，投軍的義士大多數都是自備兵，至於甲冑這種嚴格管控的違品，除非家中祖上從軍或是當過武將方纔會有。到了突圍的時辰，李禕放眼看去，就只見軍中駁雜，有甲冑在的十中無一。

而甘願隨同他留下斷後的五百義軍，則是大多數人都穿著甲冑。這是軍中其他將校拼湊出來的，每一個穿在上的人都知道，這不是爲了保住命，而是爲了在軍之中，能夠支撐的時間長一些，能夠多爲袍澤爭取到一些時間。而吳王李祗上的那一盔甲，恰是當初兄長李禕當年臨終前使人贈送給他的，樣式樸素，黯淡無的甲冑上遍佈各式各樣的細微傷痕，但每一個環扣都保養得很好，穿在上沉甸甸的。

李祗手持佩刀，用力朝空中一揮，一時軍中呼喊無數，城西門一時敞開，他在左右親衛家將護持下，用盡渾力氣出了一聲殺。

那一面李字大旗高高打起，再加上氣勢如虹的死士，一時叛軍中呼號不斷，就連中軍的安慶緒也得知了是李祗親自率軍出擊。眼見李歸仁獰笑一聲，親自帶著中軍銳前往圍剿，他忍不住低聲問邊的嚴莊道：“我們不是要火速退回河北道，以免郭子儀和杜士儀追殺過來嗎，爲何還要轉攻衛南？一個安守忠也足夠收拾李祗這老傢伙了！”

嚴莊眼神閃爍沒有答話，阿史那承慶卻淡淡地說道：“爲了士氣！自從崔乾佑、田乾真、孫孝哲從長安敗退回來之後，我大燕就迭遭敗績，甚至連河北都已經不穩。如果不能在衛南打一場勝仗，拿吳王李祗這個李唐親王開刀，那軍中士氣就再也提振不起來了！大王也應該清楚，加上安守忠手裡的五千兵馬，這裡總共超過四萬大軍，是我們最大的憑恃。如果軍心不振，回頭雖有這將近五萬人卻發揮不出實力，怎麼讓蔡希德和史思明他們擁護你？”

這樣的分析，安慶緒立刻完全聽明白了。阿史那承慶的言下之意是，這不但是重振軍心的一仗，而且是爲了對河北的叛軍將領宣示實力！

只憑一腔氣之勇的義軍死士們護著李祗在軍之中拼死衝殺，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會兒突圍的兵馬應該已經從衛南東門出發，往東邊撤退了，而他們要做的就是爭取時間。不過是短短一刻鐘的功夫，李祗邊的人就已經銳減到了不到三百，李祗自己亦是在軍之中被人傷了肩膀，可生平從沒吃過這麼大苦頭的他卻還是咬牙切齒忍了下來。懷裡的那張紙彷彿熱得發燙，讓他的前一刺痛。

“李祗老兒，你既然來送死，我就全你！”

前方那咆哮一般的聲音傳耳際，李祗再看周圍時，卻發現邊只剩下了凌的十幾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叛軍的攔截攻勢比之前更盛，轉瞬之間，最後一點兵馬也被分割撕裂，就猶如投池塘的小石子，再也泛不起半點水花來。知道接下來就是必死之局，李祗不慘笑了一聲，看了一眼手中那把淋淋的佩刀，他突然右手舉刀橫在了脖子上，左手卻不自地探了懷中。

他終究應該早些毀去這件東西，而不應該抱著一僥倖！如果讓叛軍得了……

生死當前，李祗猛地閉上了眼睛，右手狠狠往脖子上拉去。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突然只聽得叛軍之中彷彿起了一陣。他先是生出了幾分期冀，隨即意識到邊只剩下區區十餘人，縱使真的援兵趕到，也斷然堅持不到那時候。與其屆時落叛軍手中辱，他還是選擇了毅然決然地橫刀下切，可就是心思的微妙變化，他的手勁稍稍鬆了一些，而旁邊一個跟隨他幾十年的親隨見狀，更是起朝他撲了過來，一把將他撲下了馬。

主僕二人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李祗只覺得脖子上上無不劇痛，竟是就這麼腦袋一偏，直接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