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暗淡, 王府燈火幢幢。
書房外頭候著眾多侍衛,只覺得汗出如漿,見書房里的侍端著盤子出來, 上邊的糕點卻半點不見。
“里頭事還沒談完嗎?”王府侍衛抹了把汗, 王爺同姑娘從下午開始了書房談,就談到了晚上, 能跟姑娘談什麼正事?
幾個侍衛只覺得是姑娘在信安侯府了委屈的事。
“還早著呢, 姑娘可憐見的,攤上了那麼個糟心的爹, 半點不疼自個兒閨, 一腦只想著自己后頭生的那幾個......”
空氣悶熱, 卻說里頭的書房,玉照正在江都王的教導下寫信。
什麼信?自然是決絕信。
穆從羲著眉骨, 到如今仍是滿臉不可置信。
怪不得自己日日尋不見陛下,原來是跟自己外甥跑去了道觀里私會?
還每日下了朝就去觀里等著?陛下怎會如此不顧禮節廉恥?!
穆從羲仍是半信半疑。
再是生氣也要想辦法替這捅破天的外甥兜著這爛攤子,他聯想到日前的事兒, 立刻有了主意。
“你就寫你年紀小, 不更事,被人退了婚一時腦子不清醒氣不過去,做下這等糊涂事,如今才醒悟過來了。”
穆從羲是男子, 自然知道男自最怕聽到什麼話, 這話一出,若是真了, 必定更加氣憤,有點骨氣的都該散了。
陛下那等地位能忍得了這般?
江都王念一句,玉照寫一句, 如今都是渾渾噩噩,悔恨痛苦,滿腔的心事充斥著渾。
從林氏帶人強闖自己院里,到心心念念的父親更是變了后爹,如今自己真心喜歡的道長竟然從頭到尾徹徹底底都是騙自己!
玉照便是連呼吸都覺得甚是疲憊。
穆從羲見臉蒼白,一副生無可的模樣,以為是被嚇到了,安道:“你也莫慌,若是圣上,倒還容易解決,你不再與他見面便是。”
穆從羲若有所思的著下,聯想到前幾日他才求下的賜婚圣旨,他猜測那時趙玄還不清楚寶兒份,如今知不知道不好說了。
自家外甥的膽大妄為穆從羲清楚,誰招惹的誰還真說不定。
他臉上甚至帶著譏諷道,心不信陛下會看上寶兒,恐怕是見了寶兒這副脾氣子覺得有幾分好奇罷了。
“圣上此人我倒是有幾分了解,生嚴明守禮,不會做出強搶的事,你只信中好生跟他說清道明,想必他不會強求。說來也是可笑,他若是知道我是你舅舅,只恨不得繞道走,上次還縱容朝臣折騰我,見面又是一副古板模樣,瞧誰都覺得放,每年朝中因立不斷被貶謫的員比比皆是,他是恨不得人人都想他那般清心寡。“
穆從羲面帶假笑,“做出這種事,他如今只怕見我都沒臉面!”
玉照并不想聽舅舅說這些,如今不想聽關于那人的任何事。
“舅舅,然后呢?還要怎麼寫?”
穆從羲狐疑的看向玉照:“你二人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吧?”
玉照如何敢說,只騙他:“只牽了手,抱、抱了一下.......”
“牽了手?!抱了?!幾月不見我看你是想翻天去啊!如今你外祖母不在,我真揍你看你躲哪兒去!”穆從羲眼睛一瞪,狠狠一拍桌面,咆哮起來。
玉照往后退了兩步,眼睛立刻蓄滿兩包淚水。
穆從羲怕了,怕吵到自己耳朵。
道:“你認識的當真是圣上?他那個子豈會做出這等事?!你還是明日帶我去瞧瞧,我聽你說著,怎麼覺得不像他呢?莫不是名字一樣罷了。哪個道士仗著有幾分姿哄騙了你,本王要去宰了他!”
穆從羲說罷出腰間長劍。
玉照不會懷疑自己的夢,知道十十那人絕對是皇帝錯不了,更不想那人死去,只想著自己而出,從此與京中再無關聯。
倒是主承認錯誤:“是我主的......你要打要殺也沖著我來吧,我也不想這樣的,我原是抱著一顆真心去的,他對我不差,更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我當時甚至還想你二人見面。”
說到此,玉照又覺得揪心。這一日,變故竟然發生了這麼多,所有的打算全沒了,夢里的痛苦絕恐慌,連日后要何去何從都沒了心思。
玉照完全不想生事,那人給的東西,唯一能代表份的估計也只有這枚玉扳指。
香囊口子十分小,平時還用線攙著,心急之下扯了線,口子開不了,小小的一個隙,玉照費了許久才拿出來。
通潔白的羊脂玉扳指,手生溫,似乎還帶著那人的溫度。
玉照失落的將扳指放在信紙上,一并遞去給了江都王。
他們兩人就當做是有緣無分吧。
穆從羲只覺得寶兒緒怪異,也被這離奇的事兒驚的沒做多想。
見了玉扳指之后更是確定了那人的份,因此對這想法也頗為贊,招惹上了圣上,圣上不怪罪,只怕日后寶兒也難以在京中立足。
此時離去正好,本來也是該走的。
“近來我事多,顧及不到你,信安侯府也終歸不是個安生之。明日你便隨護衛走吧,侍留在京中一段時間,過幾天再由你侍親自將信送給那位,對外只說是回去養病,其他事你不用管了。”
拿人心這塊,小江都王向來無師自通,先瞞著人走了的消息,等陛下知道了,也遲了。
他這是在賭那位對寶兒的義究竟有幾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是趙玄鐵了心要找出玉照,這片大齊沒有一是的容之地,便是自己攔著,也攔不過皇權。
陛下愿意這般勞師眾嗎?
當然不會,那就不是陛下了——
玉照聽完,用力揪了揪下的擺。
說起來,那人還是第一次真心實意喜歡的人。
對也不差,可惜,造化弄人。
怪貪生怕死。
得了,好聚好散,希睡一覺就都忘干凈了。
***
“姑娘,姑娘!醒醒!”
天還沒放亮,玉照被墜兒小聲喚醒。
穆從羲站立在外邊,一黑,深鎖眉頭。
那位......連暗衛都派來了。
穆從羲隔著窗,對睡眼惺忪的玉照道:“府外有暗衛,離得遠我也瞧不清到底有多。你猜陛下是什麼意思?若真是來監視你我?隔得這麼遠又能看到什麼?”
玉照被溺沒了的腦子這會兒終于活了,猜測:“許是不知曉我已經猜到了他的份,他將份掩藏的這般嚴嚴實實,半點不,又如何敢靠近你知曉?”
穆從羲贊許的看了一眼:“那他這般又派人盯著,估計是你是我外甥的事,他睡得不安穩了。”
玉照想了想,知道了舅舅的意思:“如今是一個時機,趁他們不敢靠近......”
“這群暗衛我識,名梅花衛,我有法子騙過他們,你什麼都別收拾了,換上婢的服,關津路引已經備好,立刻走!”
***
翌日早朝,朝中久不見梁王,說是告病,辭了上的職務,皇帝竟是立即準了。
一時間眾人人心惶惶,自前幾年宮變以來,得以幸存的皇族宗親都提著膽子做人。
陛下極已二十年,除當年宮變,廢黜賜死了諸多皇族,這些年對皇族倒是多有厚賞,并非刻薄寡意之君。
幾位皇族親王這才又風了起來。
如今這位梁王告病的事一出,圣上竟問也沒問一聲兄長的病,哪怕是做做樣子也好,竟然是直接準了,立即點了人補上梁王手里的位置。
排在朝堂不前不后一直低著頭靜默不言的侯自然不會自作多的以為這事兒同昨日長觀中的事聯系到一,只以為是旁的事,梁王胡作非為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栽跟頭是遲早的事。
只是這般巧,昨日長才哭訴告狀,今日梁王就......
侯面上不帶了些意外,梁王的倒霉他有幾分喜不自勝,抬頭看了龍椅上的帝王,這一眼險些將他嚇出一聲冷汗。
皇帝不知何時,沉默的看著自己方向,眼微闔著,看不清緒,只覺得泛著冷意。
侯頓時心驚膽戰,立刻回憶起近日可有犯錯之舉?可有徇私之舉?可是被人參了?
這種心驚膽戰持續到退朝,見江都王被留下了單獨往紫宸殿說話,侯心中不推測,昨日長跑出了府去了舅舅府上,一直未歸,莫不是穆從羲狀告的梁王殿下?順便也將自己給參了一道?
什麼時候狀告的?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他刻意走在最后,靠近江都王探問他:“王爺可知陛下要找王爺什麼事?是否是梁王的事?”
朝中人見此都磨磨蹭蹭不打算那麼快退下去,支起耳朵聽。
江都王見此眼都沒抬,只裝作沒聽見。
侯頗有些進退維谷,直覺過會兒江都王進去定會給他上眼藥,他訕訕笑著,慈父一般:“昨日長的事,有勞王爺轉圜.......”
江都王見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梁王的事,可不是我轉圜的。”
見同僚紛紛袍袖遮,甚至有好事者跟不懂的人解釋二人間不為人知的關系,侯只覺得面上無,拿袖子遮住半張臉,滿臉通紅:“若是那孩子無事,早日回府住著,父親祖母尚在,哪有住去舅舅府上的道理,是吧?王爺?”
江都王了上這件不甚舒服的袖,沒心思與這蠢如豬狗的人扯皮。
打算直接走,侯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穆從羲見此眉眼搐:“侯爺這是來雜耍的?這是朝堂之上,怕本王手?”
周圍朝臣早知這對的恩怨,往日見信安侯總是一副老神在在萬般皆在預料之中的模樣,如今見到江都王像老鼠見了貓,竟然膽怯至此,不笑出聲來。
江都王言笑晏晏,瞧著舉止清朗,往后殿去往紫宸殿,卻還記得回頭朗聲罵他,人生的好看,罵人都人忍不住側目。
“爛了肝的蠢東西,跟你家那毒婦狼狽為,外頭慫窩里橫。你且等著,今日本王是沒空收拾你們,且掰著手指頭數數看還有幾日好日子。”
。。。。。。
“陛下,江都王到了。”外邊侍通稟。
趙玄有一下沒一下的逗弄著一只綠皮鸚鵡,心思瞧著不在此間,聞言展眉道:“他進來。”
那只綠皮鸚鵡里一時不停,尖起來:“陛下!江都王來了!江都王來了!”
“江都王來了!”
過了會兒殿門兩側侍掀了簾子,江都王提步殿。
他一進門就低頭給趙玄請安,半點不出稔的神,只因這般,才人不著心思。
那只聒噪的鸚鵡又開始,這會兒學著趙玄的語氣,冷冷道:“他進來!他進來!”
趙玄拍了下面前的鳥籠,鳥兒跟個人一般,似乎知曉了圣上被它吵得不耐煩了,沒敢繼續發。
場面終于安靜了下來,沒了鸚鵡在中間緩和氣氛,兩人相顧無言,不知說些什麼。
一室冷清中只聽到趙玄溫和的聲音。
“快給江都王賜座。”
李近麟連忙指揮著兩個小侍抬過來一座紫檀木椅,江都王端著不坐,說:“臣不敢,軍中才犯了事,如今尚是戴罪之,臣還是站著吧。”
趙玄面上溫和,半點不像上次會面那般,疾言厲。
他面含笑意,眼眸深沉,沖穆從羲道:“宮中新得了一只鸚鵡,通人,活潑的很,聽說叢羲往年喜好養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