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親眼看到王大姑娘的樣子, 但他們的描述就讓安琳瑯覺莫名心虛。
僵地站了一會兒,隨劉廚子去他的住拿酸菜。
三人去到劉廚子的住,除了床鋪下面那幾大壇子, 他在屋后頭的空地上也擺了小十個壇子。整整齊齊地擺在屋子后面,墻放。安琳瑯一看嚇一跳:“怎麼腌了這麼多?”
“這菜不值錢, 菜市口瓦市一文錢能買兩斤。”劉廚子私心里就拿安琳瑯當師傅孝敬, 腌點酸菜算什麼。
劉廚子腌的是芥菜, 就是傳統的酸菜最常用的品種。這種植一般兩季種植, 武原鎮百姓種植的東西里頭最多的就是芥菜和白菜。這東西去瓦市上一文錢兩三斤,確實是不值錢。但腌菜不是一個簡單的過程。要洗,要曬, 這其中的過程是需要人的力的。再說這年頭一斗鹽得二十文, 鹽還得拿錢買。
當然, 也不是花費多本的問題, 只是誰家的東西都不是白拿的。
安琳瑯看劉廚子悶聲不吭地將壇子往外搬,琢磨著該上去給劉廚子好好商量一下。拿酸菜可以,還是得給錢。錢給了,往后再問他拿酸菜也能名正言順。
“莫急, 這些我先給你搬到外頭去啊。”
安琳瑯一個風一吹就飄起來的小姑娘, 肯定搬不。相公看著也清瘦,聽說是個病秧子。這麼重的壇子劉廚子就不讓他們手, 一把子力氣就全給搬了,“牛車可在外頭?”
他走得飛快, 搬著大壇子就蹬蹬往外走。
“……等等,”安琳瑯跟著攆他都攆不上,劉廚子已經搬著一壇到外頭。原以為外頭沒車,剛出門就看到一輛車在。劉廚子跟那個車夫正抬著壇子往牛車上放:“……哎??”
“我的, ”周攻玉不知何時跟上來,“這斷食日忙起來沒工夫出來采買,估計要多搬幾壇回去。”
“……你啥時候的?”
周攻玉垂眸瞥了一眼,無辜道:“出門之前。”
安琳瑯:“……哦。”
來這一趟,搬了差不多十壇酸菜。能立即開壇就吃的,劉廚子給擺在前頭。需要放一放的,就擺后頭。酸菜搬好,安琳瑯便想著跟劉廚子商議一下錢的事兒。但剛一過去,劉廚子跟猜到要干什麼似的避開了。連說自己手頭還有事兒,轉頭就跑了。
安琳瑯:“……”
“無事,我給他屋里桌子上放了一錠銀子。”周攻玉讓車夫先將東西送到西風食肆。轉頭見安琳瑯的眉頭鎖,淡聲道:“他何時回屋都能瞧見。”
安琳瑯:“……”
這人跟有讀心似的,要不是沒什麼齷齪心思,不然怕是看到這人的眼睛都膽寒。
“想跟劉廚子商議供貨的事兒,那就個空將人請到食肆談。”周攻玉雖然沒正經做過生意,但有些事一通百通,“將合作的意向表示清楚,架勢擺到位,他也會正視這件事。”
安琳瑯外頭:“……說的很對,但是玉哥兒。”
“嗯?”周攻玉垂下頭。
“……你能不能別老猜我心思?”
周攻玉笑起來:“你不是說讓我跟著你干?”
“但也別猜得這麼明顯和準啊!汗都炸起來了!”全都被看穿的覺,真的是……
周攻玉眼里閃著細碎的笑意,點點頭:“我盡量。”
安琳瑯:“……”
酸菜已經送去食肆,安琳瑯琢磨著既然來王家這一趟,怎麼著也該去看看王大姑娘。甭管是不是茶甜點吃多青春痘,這姑娘可是西風食肆的大主顧。兩個月里帶著的那群小姐妹不知給食肆貢獻多營業額,安琳瑯自然是打心底的關心。
“你先回去吧。”若當真是青春痘,喝點中藥應該不難治,“我去瞧瞧王大姑娘。”
周攻玉垂眸凝視,畢竟是去見未出閣的姑娘家,他跟著確實不合適:“多久回來?”
“……不得半個時辰吧。”
他點點頭,先行一步。
安琳瑯于是問了張婆子,就跟去王大姑娘的住。
王大姑娘的院子就在前頭,走不到一炷香就到了。安琳瑯到的時候里頭靜悄悄的,張婆子去傳了個話。等了片刻,出來一個小丫鬟引著安琳瑯進去。
痘,確實是痘兒。又紅又腫地了滿臉。好些已經冒白頭。老實說,確實是有點嚴重。王大姑娘此時坐在窗邊,素來心寬的人一臉沮喪地在啃肘子。那圓乎乎的腮幫子還鼓著,材也眼可見地圓了一大圈。安琳瑯的汗又有點冒出來,雖然但是,就是心虛。
“琳瑯你來了?”看到安琳瑯,眼睛噌地一下亮起來。
安琳瑯目在臉上停留了片刻,雖然沒說話,王大姑娘的神垂喪下來。攔著安琳瑯的胳膊,把人拉到桌邊坐下來,哼哼唧唧的:“幾日前一覺睡起來臉上就冒疹子了。當時還不多,就額頭這一塊。結果幾日過去,整張臉都是。都不能見人,愁死了!”
瞥了一眼桌上的大肘子,安琳瑯有瞬間的失語。頓了頓,問:“……請大夫了嗎?”
“大夫說沒事兒,”王大姑娘一屁做在椅子上,抓起那個肘子憤憤地啃了一口,“說是年輕人火氣旺盛,不撓破,過些時日自己會消退。給開了兩罐藥膏子。”
“……哦。”安琳瑯,“你今年多大?”
“十四。”
正宗的青春痘。這東西很多人都長過,王大姑娘吃的這般好,長痘一點不稀奇。安琳瑯看苦大仇深地啃肘子,實在想說這麼難過就別吃了。但眼看著那麼大一個肘子沒一會兒就被給啃得干干凈凈。到邊的話老老實實咽下去,“大夫沒勸你忌口?”
“哎?”手的王大姑娘僵了一下,心虛地別過臉。
……看來是有。
“小心臉上的痘消不掉,你就麻子臉了。”
“我就吃一回……”王大姑娘腦袋耷拉下來,垂頭喪氣的。
道理都懂,但是不給好吃的也太難過了。就因為臉上這東西,都已經好多天沒去西風食肆了。茶喝不著,甜點吃不到。家里母親還代后廚給的飯菜一律清淡油,吃了幾天沒滋沒味兒的吃食,覺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
安琳瑯是知道青春期長的時候,人人都能吃。就是自己也一口氣吃一大海碗面。但可是聽說過王姑娘要被去京城參與選秀的。先不說能不能選上,若是皮相出了事兒。路上運送他們的人都會狗眼看人低。當然,安琳瑯不確定宮里的人會不會如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捧高踩低,但人之常就是如此。
“我就是來看看你,知曉你沒事就好。”青春痘不是大問題,安琳瑯上輩子也長過。長青春痘的年歲不大,反復折騰了半年就自己消退了。后來也沒留疤。
“食肆里還有事,我這就走了。”
王大姑娘被關在家里好幾天,難得來了個人看。眼地看著安琳瑯:“這就走了?”
“嗯,”安琳瑯對這小姑娘有好的,“等你好了,再給你做新鮮的吃食。”
得了安琳瑯一個承諾,王大姑娘又笑起來。不用丫鬟送,纏著安琳瑯的胳膊親自送去院門外。兩人剛走到門口,迎頭撞上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這小姑娘年歲不大,倒是個人坯子。那眼睛水靈靈漉漉的,看人一眼仿佛能看到人心坎里。
瞧見王大姑娘送人出來,蹬蹬地就跑過來:“姐姐,你院子來客人了?”
王大姑娘漸漸收起了臉上燦爛的笑,矜持地點點頭。手在小姑娘腦袋上了一把,也沒說什麼話:“嗯。你怎麼來了?”
“爹說再過半個月,縣城就要來人了。”小姑娘說話脆生生的,“要我來看看姐姐是不是躲在屋里吃東西。”
王大姑娘穩重的表一僵,干脆利落地否認:“怎麼可能,放心,我有分寸。”
“哦。”小姑娘好奇地瞥向安琳瑯。
本是瞄,結果才抬頭就被安琳瑯逮了個正著。心里一虛,飛速低下頭。嗡嗡地說了聲‘我去跟阿爹說,’然后蹬蹬地就跑遠了。
人跑遠了,王大姑娘臉上又重現綻開了笑容,挽著安琳瑯繼續往大門走。
“我家里玉姨娘生的庶妹,乖的。”
說著話,瞥見安琳瑯的神,笑了一聲:“是奇怪長得那麼好看,我爹卻砸銀子送我去選秀嗎?”
安琳瑯也沒這麼覺得,就是有些詫異。
“我爹說了,別人長得再漂亮也沒用,有福又惹人疼的人是我。”王大姑娘兩只眼睛彎了月牙,哪怕滿臉痘也擋不住的燦爛好心,“我就是大富大貴的命。”
安琳瑯被逗笑了,點點頭:“是,你說得對。”
把人送出院子,安琳瑯就沒讓送了。后面的路認得,走后門走就行了。王大姑娘臉弄這樣心再寬也多有些不好意思見人。便也沒拒絕,扭頭回去了。
安琳瑯順著原路到后院兒,張婆子給開了門。話也沒說幾句,安琳瑯就出了王家。這會兒快晌午了,這天兒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下起了大雨。想著也不遠,就想跑幾步。誰知剛走幾步,瞇眼就看到巷子口一棵樹下周攻玉舉著一把傘筆直地站在那。
見安琳瑯出來,他舉著傘緩緩地走過來。
安琳瑯一手還擋在頭上皺著眉看他,這廝難道一直在外面等著?
也不是一直在外面等著,回去給牛車結了賬,拿了把傘折回來。
這鎮子上拐子多,專門拐婦人孩子。鎮上村里丟孩子,每年都發生那麼幾回。安琳瑯那副猴兒模樣早已經養好,雪白的皮子養出來,紅齒白扎人眼。一個人在外走的話,不得會被拐子盯上。另外,不知是否是他太敏。周攻玉總覺得安琳瑯邊晃悠了些鬼祟的人。
這只是他的覺,沒有切實地抓到過誰,也不好跟安琳瑯或方家人說。
此時將傘舉到安琳瑯頭頂,他淡聲道:“走吧。”
……行叭。安琳瑯本來還想去瓦市看看,下這麼大雨估計瓦市早早關門收攤了。兩人走得快,飛快地回到食肆。也確實是湊了巧,剛到后院。安琳瑯還沒來得及拭上的雨水,就聽到后院的門被敲得邦邦響。
小梨頂著雨已經沖過去開了門,門口是一個中年漢子。
穿著一短打,穿著草鞋,裳的膝蓋和口都打了補丁。突然的大雨他沒帶傘,淋得跟落湯似的。站在門口不敢進來,哆哆嗦嗦地問:“這里是西風食肆嗎?東家在嗎?”
安琳瑯剛好在走廊,揚聲讓小梨把人帶進來。
那中年漢子猶豫地進來,后還跟著兩個黑皮的年。三個人都淋了雨,站在走廊上的水眨眼的功夫就地了一灘。草鞋上都是厚厚的泥,一路走來,濺的都是泥點子。幾人眼睛不敢看,站著有些窘迫。眼看著一個仙似的姑娘走過來,做賊似的把頭給低下去。
“怎麼回事?”安琳瑯讓小梨回去那幾個拭巾過來給幾人。
那中年漢子了上的裂口,鼓起勇氣開口:“我們是李村人,這個是我大兒子驢蛋,這個是我二兒子黑蛋。我們往日是送菜送魚給方木匠家的。就是這些日子不見方木匠人,不知西風食肆還收不收菜?”
安琳瑯這才注意到敞開的后門口擺著好幾個大框。扁擔還擔在上面,眼看這父子三人小以下都是泥。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往日方老漢每隔半個月或者幾天都會跟鄉下漢子買一回食材。半個月是青菜蘿卜,幾天買一回的是魚。魚要吃新鮮的,都是他們下河去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