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衛稷并非不想陪妹妹玩個暢快,只是之前他正在東宮與幾個屬臣議事，誰知圓圓突然來了。

　不想讓妹妹掃興，于是丟下正在議的事出來。

　可人出來了,心卻還在‘事’上,正好他想到幾關鍵節點,才會匆匆離去。

　等衛稷回到東宮，方才參與議事的人都還在議事廳等著。

　他再度坐下，示意眾人繼續。

　“……云南邊陲擾不斷,多次向車里、孟定、耿馬幾地土司征收‘花馬禮’,征討緬國勢在必行,只是此地歷代都是瘴癘之地，蠻瘴之鄉,從北方調兵恐有水土不服之嫌，臣私以為還是從南方調兵力的好。”

　衛稷點了點頭,以指節扣了書案兩下，道：“可由廣州水師配合，借道暹羅，暹羅苦緬國侵擾已久，每年使節進京，總想求得父皇出兵，此番如其所愿，以暹羅兵為主,他們的兵悉當地氣候,再以水師兵為輔。至于云南當地，云貴總督……”

　衛稷在上面說,一旁負責掌記的太監，筆墨不停地快速記下太子殿下及數位屬臣的話語。

　其實主要是記錄太子的。

　這掌記太監并非明面職,而是衛稷挑了牢靠的心腹擔任，記錄議事容，也是方便他之后查補。

　另，東宮議事也并非朝堂議事，說白了也就是太子想做一件事，先由屬臣幕僚共計之，覺得妥當了以后，再拿到明面上去。

　“此事孤會先稟報父皇，看看父皇是什麼意見。”

　定下大致的況后，衛稷道。

　對此，一眾屬臣幕僚倒并不擔心，都清楚這不過是走個過場。

　若非陛下了對緬國用兵的心思，太子殿下也不會開始著手這件事。

　“殿下，還要做好準備，齊、敏幾位大人恐怕不會贊同。”

　實際上，一個朝堂上有主戰派，自然也有主和派。

　緬國三翻四次向大燕挑釁，期間提議出兵的大臣不在數，但也有一部分大臣是不贊同戰爭的。

　這一切早有端倪，如若這次把對緬國用兵的事拿到朝堂上，必然會面臨阻撓。

　“此一時非彼一時。”衛稷淡淡道。

　早先年礙于北面和西北兩地未定，大燕一直忍不發，如今兩地皆平，這幾年由于和北方的貿易以及海上貿易，大燕的國力蒸蒸日上，自然能騰出手來收拾緬國。

　為何此事要先議？

　就是你愿意的事，并不代表別人也愿意。

　這時候就需要一些手段，抑或是清除一些障礙，提前拿出章程，才方便接下來行事。

　見事已定，一眾屬臣幕僚魚貫退出了議事廳。

　只留下了詹事青大人。

　此人雖不居太子師一位，卻是教了太子有近十年，即為東宮的屬臣，同時又領著東閣大學士一職。

　“殿下能時刻不忘稟與陛下，此為智舉。”青著胡子贊道。

　當今陛下本就對太子有束縛，早早地就讓太子參政了，皇帝不在京，太子監國的次數也不在數。

　遠的不提，就好比今日太子領東宮屬臣幕僚共議對緬用兵之事。此乃朝廷大事，哪能東宮一班人馬私議，換做疑心病重的君王，定會覺得太子有覬覦皇位之嫌。

　實則此舉在東宮都是過明路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太子也從不避人，議事就是議事，陛下那也應該知曉，但太子能不忘定事之余向君王稟報，實為明智之舉。

　很多時候，有些人仗著得寵得勢，很容易就得意忘形，會做出許多超出自己份能做的事，以至于最后落得飲恨下場。

　縱觀史書，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甚至類似如此被廢的太子都不在數。

　太子和皇帝是父子的同時，也是君臣。

　此間分寸尤其難拿，但衛稷一直做得很好，讓青深欣。

　“這次選秀也算掃除了殿下后顧之憂，倒比老臣之前為殿下出的法子好。在此，老臣先恭喜殿下能覓得良配，得一位人品貴重的太子妃。”

　衛稷只笑不語。

　化被為主，主挑選數位與朝堂牽扯不深的貴，占據自己高位嬪妃的名額，確實能掃除群臣一直糾纏之患。

　可此言剛出，就被父皇晦質疑，他也顧忌母后，將此法束之高閣不用。

　但這些事是不能告訴老師的。

　朝參政多年，衛稷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帶著弟弟妹妹闖紫宸殿質問父皇的小，他長大了，眼界寬了，見識多了，肩上的擔子沉了，自然知道父皇為了后宮只母后一人，付出了多心力。

　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對抗了整個朝廷，乃至整個世俗的綱常倫理。

　往嚴重里說，有搖了皇權統治之嫌。

　所以此舉只能迂回行之，只能意會，不能挑明。若挑明則必糾其本，而本是這幾千來儒家思想，是程朱理學，是整個士大夫系，是構建了整個皇權系乃至道德禮教的三綱五常……

　甚至是老師，他也一直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拖著不大婚。

　老師以為他顧忌外戚，殊不知……

　如今母后的選秀之策，確實也是一個法門，可良配？

　何為良配？

　像父皇母后那樣？

　從小到大，衛稷親眼目睹父母之間的深厚，心中也有羨慕，可恰恰也是因為明白，才知道能做到這樣有多難。

　相知相許，兩相悅，說起來容易。

　他可能見？

　罷了罷了，還是想想對緬國用兵的事。

　思緒的短暫游離，并未困擾衛稷，待青走了后，他便起去了紫宸殿。

　.

　福兒正在看尚宮局呈上來的冊子。

　厚厚的一本冊子，記錄了三百多個秀的資料。

　翻了幾頁，就被那麻麻的字打敗了，打算等尚宮局那邊再篩選一后，再看。

　“懷安公主和燕國公主呢？”

　夢竹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兩位公主拉著太子殿下和兩位皇子去西苑了。”

　“他們去西苑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

　西苑有秀。

　福兒太清楚兒的格了，有些啼笑皆非：“這丫頭，就是個閑不住的。讓鬧騰鬧騰也好，也免得太子日只顧忙朝政，卻對子不上心，這樣哪能尋得一個合自己心意的人。”

　主仆二人正說著，圓圓和琰瑤來了。

　“不是說去西苑了？你大哥呢？”

　圓圓氣哼哼的：“大哥早就跑了，說是東宮有什麼事，我和小姑姑還有二哥三哥游了會兒船，也沒意思，就回來了。”

　“游船？看到秀沒？”

　“母后，你咋知道我們是去看秀了？”圓圓瞪大眼睛。

　福兒嗔笑：“你還有母后不知道的事？”

　圓圓忙扮乖巧，依偎到母后邊來。

　“母后，人家這樣不也是替大哥心，他一天到晚只顧得忙朝政，哪能尋到一個微又長相麗的嫂嫂，兒是想提前替他把把關。”

　圓圓撒時，琰瑤已經在福兒的示意下，去了邊坐下。

　兩人一起看圓圓胡謅。

　“你還給你大哥把關，你不給大哥搗蛋就是好的。”福兒點了點的鼻子，“既然去看秀，看出個子丑寅卯沒？”

　聞言，圓圓頓時垮了臉。

　“沒，那些秀們都沒出來。不過母后，兒倒是看到一個秀，竟然跑出來吃，還吃了一整只烤……”

　說到那個秀，圓圓興致來了。

　“不信你問小姑姑。”

　琰瑤點點頭，道：“那個秀確實很特別。”

　“而且，大哥還說了，那個秀長得不錯。”圓圓又道。

　“你大哥說那個秀長得不錯？”

　這倒真讓福兒覺得驚奇了。

　無他，大郎小時候活潑可，長大一點了懂禮識義，待人接也彬彬有禮。

　對誰都彬彬有禮！

　結果就是除了在家人面前，還能看到他的一些緒外，常人幾乎難以悉他的緒。

　衛傅總說大郎頗有他當年之風，實際上讓福兒來看，衛傅可不如大郎定力好，至當年經常把衛傅氣得失態失儀，大郎就沒有失儀的時候。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人能說出一個秀長得不錯，可謂是破天荒了。

　“對，就是大哥親口說的！”

　圓圓罔顧了太子走神，以及強迫太子去看的事實，說得那斬釘絕鐵。

　“好吧，娘知道了。一會兒我讓人去打聽打聽，看是哪個秀。”

　.

　外面發生的一切，范蓉蓉并不知道。

　吃完烤就回了酉字房，房中另外三人雖好奇如廁竟要這麼久，也沒有多想。

　無他，三人都在考慮接下來該如何表現自己的事。

　畢竟，能不能一朝飛上枝頭，可就全看這一個月了。

　接下來的幾日里，果然就如同消息里所言，宮里派了專門的人來教導們的規矩和禮儀。

　是幾個老嬤嬤。

　訓導嬤嬤很嚴厲，從走姿站姿坐姿到說話儀態，對們都有嚴格要求。

　當然，你若是不愿學，嬤嬤也不會管你，但你很快就會消失在眾人眼前。

　剛開始還有人不當回事，等轉天再來，好幾個眼的秀都不在了，問過管事宮后才知道，這些人不合格，被送回家去了。

　此事一出，所有秀都不繃了神兒，學習也越發刻苦。

　但這里面并不包括范蓉蓉。

　“蓉蓉我們去請教宋嬤嬤，你要不要去？”臨出門前，見范蓉蓉依舊躺在床上，茅玉兒想了想，回頭詢問道。

　“我就不去了。”

　茅玉兒還想說什麼，趙欣兒一把將拉了出去。

　等走遠了，趙欣兒才道：“你做什麼？每次嬤嬤教規矩，學的都不是很用心，別人都搶著站前面，卻總往后面藏，人家自己都不想努力，你就別心了。”

　“可……”

　茅玉兒其實明白趙欣兒的意思。

　四人中，范蓉蓉長得最好。

　而且范蓉蓉還不只在四人中長得最好，哪怕整個芬芳殿，一百多個秀里，都是拔尖兒的。

　人本就長得好，若再努力，哪還有們三人的事。

　可茅玉兒就想，范蓉蓉這個人脾氣不怪，人也大方。們的伙食不好，可找宮另要飯食要花銀子，三人都舍不得銀子，咬著牙吃著那些飯菜，范蓉蓉專門出銀子，要過兩只燒，分給們吃。

　還有平時要熱水什麼的，也是范蓉蓉出銀子的多，們跟著搭空。

　又怎麼好意思三人去請教嬤嬤，卻不范蓉蓉？

　實際上所謂的請教嬤嬤，也不是真有什麼事，就是表現自己的一種方式，顯得自己很用功。

　這些都是們跟其他房里的秀學來的。

　“行了，快走吧，就你多事！”

　……

　三人走后，范蓉蓉知道幾人沒有半個時辰是回不來了。

　從床上起了來，整了整衫，出了房門。

　管酉字房的宮已經對十分悉了，見來了，就從一旁廊下拿了個籃子出來，遞給兩個油紙包。

　范蓉蓉出一個笑，遞了塊銀子過去。

　看著銀子，酉字房宮很是糾結。

　這幾天下來，范秀已經給了很多銀子了，收到自己都不敢收，去問過彩玉姐姐，彩玉姐姐說范家有錢，只管收就是。

　可再是有錢，這子到底是來選秀，還是來吃的啊？

　哪個秀跟一樣？人家都去努力表現自己了，卻總是趁著這個空檔藏到外面吃獨食！

　見對方不接銀子，范蓉蓉挑了挑眉。

　不得不承認，此極，不過一個挑眉的舉，就讓管酉字房的宮看得不恍神。

　有些心復雜地接過銀子，想了想，道：“范秀也應該多多上進才是。”

　范蓉蓉本打算走，聞言又挑了挑眉。

　“怎麼上進？”

　這話倒把酉字房宮問得有些語塞。

　“你看看其他秀……”

　范蓉蓉笑了笑，眼中極快地閃過一嘲諷的芒，但很快又了下去，讓人瞧不出笑容里的意味。

　“謝謝您關心了，不過我年紀大了，選到最后肯定選不上，就不費那起子功夫了。我先走了，你忙。”

　宮愣在當場，直到對方背影快消失在眼前，才想起此的資料。

　要是沒記錯，此是芬芳殿里年紀最大的秀。

　二十歲。

　卡著選秀年紀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