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笑了,卻沒有就著這一茬兒繼續講,而是道:“等過了五月,太子便要往萬年縣去,雖說不會他在那兒常駐,但最開始的時候,卻免不了辛苦些。”
“這方略是你提的,便隨他一道過去吧,年青一代已經長起來了,也該有屬於他們的舞臺,長安需要的是穩妥,但到了萬年縣,需要的卻是年輕人的激揚銳氣。”
他將手中茶盞擱下,神懷,看向喬毓時,目中是難掩的勉勵之:“朕同幾位宰相商量過了,給你一個右春坊中舍人的職,行事也便宜些。”
“中舍人?”
喬毓怔住了:“……?”
“對,,”皇帝道:“本朝廷之中雖有,但真正在宮外任職的,你還是第一個。”
“這世道原本就是不公平的,對男人來說是這樣,對人來說也是這樣。你說後世的人能頂半邊天,但那畢竟是後世,在大唐之前,卻並無先例,既然如此,朕便給你一個機會。”
皇帝目中難掩鋒芒,向道:“朕知道你本如何,也沒有想過要加以束縛,但是朕必須要提醒你,做右春坊中舍人,跟做秦國夫人是不一樣的。倘若你做的不好,出了錯,被人捉了痛腳,朕決計不會給你留麵,必然一擼到底,太子也是一樣,明白嗎?”
喬毓心敏達,舉一而反三,隻聽他這般言說,便猜度到了他心思,腔的那顆心髒不自的跳的快了起來。
正如皇帝所說,自古以來,並不是沒有過,但那都是在宮廷之,不為外人所見。
北齊陸令萱也曾以子之為侍中,位同宰輔,隻是此人暴戾弄權,後世人對頗為厭棄,北齊又隻有短短二十七年,還沒有來得及真正在史書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在擺在麵前的,是一個從前沒有出現過,以後或許也不會出現的機會。
如果做得好,展現出不比男人遜的才幹,日後或許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樣的人出現,再往後,人或許也能像男人一樣,堂堂正正的站在朝堂上,指點江山,宰執天下。
喬毓心了。
的呼吸不覺快了三分,目也如同黑夜中的篝火一般,閃耀人,定下心來,鄭重道:“我會做好的!
“人為,”常珪略微思忖,不知想起什麽來,眉宇間閃過一抹惋惜,搖頭歎道:“以功績論,武安大長公主也可封侯拜相的,還有……”
他忽的歎一口氣,起到喬毓前去,拍了拍的肩,勉勵道:“要珍惜這個機會,好好幹。”
喬毓在他的語氣中約察覺到了什麽,悄悄扭頭去看,便見皇帝與邢國公麵容上雖然仍舊帶著和煦笑意,神中卻有些傷懷。
心下一凜,神振道:“我會的!”
“好了,這沒你的事兒了,”皇帝盯著看了一會兒,輕輕道:“去找太子他們說說話吧。”
喬毓心裏既有了目標,自是躍躍試,聞言也不遲疑,向他一禮,大步離去。
殿中三人目送影遠去,最終消失在視線之中,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彼此對視幾眼,複又笑了。
……
喬毓出了顯德殿,便待往東宮去尋皇太子和秦王商量此事,隻是轉念一想,這時候他們怕是正同臣屬議政,自己貿然過去,反倒不。
至於昭和公主與晉王,這兩個小崽子昨晚醉的不輕,這會兒怕還沒醒,真過去了,也是對著床榻幹瞪眼。
“算了,”明亮的日照耀在喬毓臉上,有種說不出的生與明,想了想,向白道:“領著我在宮裏轉轉吧。”
白與立夏是從小就跟著的,每當聽說要出門走,心裏便不自的開始打: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這習慣延續了很多年,已經為條件反,故而喬毓隻是這麽一說,那兩人便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
白道:“聽說章太後傷的有些嚴重,半月之怕是起不了,想來今日不會再出門。”
立夏則道:“唐貴太妃最是惜容,磕傷了額頭,沒好之前,也不會出來轉悠。”
“那就沒事了,其餘人都是戰五渣,不必理會。”
最終,白拍板道:“走吧四娘,我們領著您四轉轉。”
“……”喬毓:“哼!”
出了顯德殿,再往西邊兒走,便是太極宮。
那是天子居,也是整座皇城中地勢最高之,抬眼去,便見宮闕巍峨,莊嚴肅穆,令人不得不慨自的渺小。
喬毓進宮幾次,到這兒來卻還是頭一回,隻是此是太上皇與章太後的老窩,饒是再覺好奇,也不會真的跑進去看看。
白看出心思來,安道:“沒事兒,等太上皇搬出去,四娘盡可以看個夠。”
“也是。”喬毓這麽一想,便覺得釋然了,目四轉,便瞥見遠方碧波浩,風景怡人,欣然道:“那是什麽地方?能去看看嗎?”
“那是北海池,”立夏笑著向介紹:“池邊有畫舫停泊,還有歌舞伎,四娘若是喜歡,便過去玩玩。”
喬毓興致道:“走走走。”
主仆幾人往北海池去,後仆從自然跟上,卻沒有注意到不遠樓閣之中那雙蒼老中略顯渾濁的眼睛。
“太上皇可瞧見了?妾聽人講,說秦國夫人與明德皇後年時生的一模一樣,可是真的?”
言辭婉轉,語調輕,說話人正是唐貴太妃。
昨日那一摔將的額頭磕破了,著實狼狽,隻是心思巧,別匠心的在額間描繪出一朵赤芍藥,嫵中更顯嬈,眉宇間麗更盛三分。
太上皇自從瞧見喬毓,麵便有些鷙,目送與白等人往北海池去,神中鬱之不減反增,轉向唐貴太妃時,方才略微好些。
“確實很像。”他眼眸瞇起,冷哼道:“跟那個姐姐,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不隻是生的像,”唐貴太妃起到他後去,作輕的為他肩,狀若不經意的道:“妾聽說,秦國夫人這脾,也同明德皇後年輕時如出一轍。”
“喬家人,嗬。”
太上皇年過六旬,鬢發已然白了大半,臉上或深或淺的紋路更是難以遮掩,昔年戎馬倥傯時的拔形,似乎也在退位後迅速傴僂起來。
——對於他而言,權柄的丟失所造的傷害,遠比年華老去更重。
害得他落到這等境地的敵人有兩個。
第一個是他的長子,現在的皇帝;
第二個便是喬家,從老衛國公時起,便持之以恒與他作對的喬家。
從一開始,太上皇就看不慣老衛國公那假惺惺的勁兒,好像全天下就他一個好人,舉世皆濁我獨清似的。
而他最後悔的事,便是在喬家陳軍渭水之際,放走了被拘的長子,這兩方得以聯合,最終將他從皇帝寶座上掀了下去。
有這麽一層關係,他對於為二者聯合橋梁的喬妍極為厭惡,也就毫不奇怪了。
“裴安的兒子被打大理寺的監獄,他這是想做什麽?跟我撕破臉嗎?我淪落到這等境地,他竟然還不肯放過!”
太上皇不知想到什麽,神中閃過一抹猙獰:“急了,那就魚死網破,誰也別想有好果子吃!”
近幾年來,唐貴太妃伴駕頗多,對於太上皇的心思,約也能猜到幾分。#思#兔#網#
他老了,不像年輕人一樣,還有著激昂的鬥誌。
到了這會兒,他隻想跟兒子講和通好,保全自己的兒與舊部,安晚年。
所以在明德皇後死後,太上皇想著皇帝從自己的一幹心腹家中迎娶繼後,雙方融合,共同存續下去。
可是他忘了,從前他在位時,都沒法對這兒子如臂使指,現下都遜位了,憑什麽還能對他指手畫腳?
更別說蔣國公、申國公等人幾次三番與皇帝為難,結怨已深,這樣一個死結,哪裏是嫁一個兒進宮,便能消弭掉的。
隻是這一點,太上皇是不曾意識到的。
又或者說他其實已經意識到了,隻是出於最後僅存的那點兒尊嚴,他仍舊掩耳盜鈴,口稱逆子,裝出一副全然不將皇帝放在眼裏的樣子。
他始終不肯承認自己老了,不再是君臨天下的皇者,退位之後,更是近乎偏執的在意著宮人侍們對待他的態度,稍不順心,便大加責罵,這幾年來,太極宮杖斃的仆婢不知凡幾。
曾經的天子,居然隻能在這些地位低微的奴婢們上逞威風了。
唐貴太妃宮前有多期盼著天子的恩寵,現在就有多厭惡他這副鶴發皮、垂垂老矣的神態,隻是到了這會兒,已經沒有退路,隻能繼續留在這艘已經開始水的船上,最終與它一起沉默。
“蔣國公是太上皇肱骨之臣,世子更是臨海長公主的駙馬,聖上卻連半分舊都不念,直接將人給下獄了。”
垂下眼去,語氣輕,帶著不易察覺的蠱:“太上皇想聖上娶裴、章兩家的郎為繼後,自然是一番好意,聖上雖然沒有讚同,但不也沒反對?現在可倒好,這位喬四娘也不知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有在,繼後哪裏還得到別人?”
太上皇聽得眉頭一跳,他目厲,回過頭去看,猛地手,掐住了那截纖細漂亮的脖頸。
“那逆子打算立喬四娘做繼後?”
他瞇起眼來,徐徐道:“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別人都在傳呀,”唐貴太妃適時的顯出幾分驚慌,不過氣似的道:“皇太子與秦王、晉王對這個小姨母格外親近,幾次三番往喬家去探,聖上也頗中意,還準允隨時進宮,又跟明德皇後生的這麽像,等孝期一過,宮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不,不行!”太上皇斷然道:“喬家絕對不能再出第二個皇後了!”
倘若皇帝娶章家與裴家的郎為繼後,來日生下皇子,未嚐沒有一搏之機,但若是娶喬家為繼後,即便真出了什麽子,也是爛在喬家的鍋裏邊兒,別人想喝口湯,怕都要著脖子慢慢等。
太上皇思及此,目中倏然迸現出幾分殺機,不知想到什麽,忽然長歎一聲:“這座宮城早就被那逆子清理過幾遍,朕雖有心,卻也無能為力。”
“皇太子妃的人選已經確定,不能更改,要不,便將昭和嫁到裴家去……”
他鬆開唐貴太妃,喃喃自語不停,後者捂著脖頸,不由自主的咳了兩聲,忽然近前去,伏在了太上皇膝頭。
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好奇道:“如果說,喬四娘沒有嫁給聖上,那麽,聖上會娶裴家或者章家的郎為繼後嗎?”
太上皇目微:“你有什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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