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是江家大甄氏的生日,江慶善想要好好辦辦,請紀家闔府過去赴席聽戲。
“你媳婦子好些了?”紀老太太就問。如果甄氏還像前些天說的那樣病重將死,江慶善不會這樣大張旗鼓地給辦生日,還要請紀家人都過去。
“託了老祖母的福氣。媳婦這兩天終於好了一些,能夠坐起來了。要不是郎中囑咐還不能出門,就要親自來給老祖母,叔叔嬸子們磕頭。”
“吃的哪位郎中的藥?”紀二太太就問了一句。甄氏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如今好了,開方子的郎中就很了不得。
“並不是縣城的郎中,是位遊方的有道仙長賜下的一付仙藥。”江慶善就打了一個突兒,隨即笑著道。“可惜仙長留下了仙藥,就不告而別。不然,就想要請到府上來,拜見拜見老祖母。”
“哦。”聽了江慶善這樣說,不只是紀二太太,就是紀老太太也有些憾。但是人已經走了,也就沒有辦法。
“……讓我多多上付老祖母,請老祖母一定要去。……格外定了熱鬧的戲文,都是老祖母喜歡的……”江慶善忙又說道。
江慶善的意思,甄氏難得好轉,正要借這個生日好好慶祝慶祝,同時也驅散驅散晦氣。
每年江慶善和甄氏的生辰,江家都會上門請紀家人赴宴。紀老太太本來就不喜歡出門,年紀漸長,出去的就更了。但是甄氏的生辰,紀老太太偶爾會去。不去,江慶善和甄氏會過來磕頭。
紀府其他的人,都會去坐一坐。
這是紀家給江家額外的面。
今年沒有什麼意外,依舊要按著往年的例子來。
江慶善卻比往年都多了些喜氣,還連著給紀老太太磕頭,執意要請紀老太太去赴席。
“我早就說要去看看你媳婦,自從病了,就再沒見過面……”紀老太太就被說的了心。
江慶善喜出外。
“能得老祖母去,那就更好了。老祖母的福氣大。媳婦得老祖母下降,只怕病當即就好了。”
說得紀老太太眉開眼笑。
事就這樣定下來,四月十九日,紀家人都去江家赴席。
江慶善帶著江興龍歡歡喜喜地走了,紀老太太的屋子裡也是一片喜氣。
紀曉棠面上一片平淡,心中卻起了波瀾。
這個日子,還是來了。隆慶五年四月十九,甄氏三十二歲的生日,是紀曉棠當時沒有在意,之後回憶起來卻再也不會忘記的一個日子。
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日子,對於江家和紀家都是如此。此刻歡歡喜喜的江家和紀家人都不會想到。江家在這一天,喜事變喪事。這一天,同時也是紀家敗落的起點。
屋裡幾個人,紀三老爺最先覺察到了紀曉棠的異樣。
“曉棠……”紀三老爺藉故走過來,一面用目向紀曉棠詢問。
“小叔,我找你有話說。”紀曉棠左右看了看,就低聲說道。
“好。”紀三老爺看出紀曉棠必定是有要的事,當下不敢怠慢。
“……二哥,我有幾不懂的地方,要請曉棠幫我解一解。”紀三老爺就走到紀二老爺跟前,說是念書時遇到了問題,要請紀曉棠幫忙。
紀三老爺雖不再在四書五經上下功夫,但卻主讀起一些關於實務的書。遇到什麼問題他只喜歡問紀曉棠。若是紀曉棠也解不來,纔會去找紀二老爺。
“別帶著你侄胡鬧。”紀二老爺習以爲常,就點了頭,又隨意地囑咐了一句。
“哪能呢。”紀三老爺笑,又在紀老太太跟前說了一聲,這纔跟紀曉棠從屋子裡出來。
兩人就往藏書閣來。藏書閣已經了紀曉棠和紀三老爺商量要事的專用所了。
“曉棠,有什麼要事?”剛一坐下,紀三老爺就急著問道。
“小叔,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紀曉棠想了想,就問紀三老爺。
“什麼事?”紀三老爺見紀曉棠如此鄭重其事,就知道事關重大。
“十九那天,小叔不要出門。江家的宴席,小叔不要去。”
“我倒是也並不想去,只是你爹爹那裡怕是不肯答應,”去不去江家赴席,紀三老爺心裡並不十分在意。依著他自己的心意,更願意留在家裡帶著衆小廝習武。
可是紀曉棠這麼鄭重其事地提出要求,紀三老爺反而有些了心思。
“曉棠,你爲什麼不讓我去?你是擔心我到他家,又被他們父子引去做敗家的事?”紀三老爺問紀曉棠。
如果僅僅是敗家,那倒好了。
紀曉棠就沒吭聲。
“曉棠,你還是信不過小叔。”紀三老爺就道。
紀曉棠並不反駁。
在紀三老爺看來,紀曉棠不反駁,就是默認了對他的不信任。紀二老爺隨意的囑咐也好,紀曉棠現在的態度也好,無不昭顯著一件事。
他們都不信紀三老爺真的浪子回頭了,還在擔心紀三老爺走上從前的路。
“曉棠,你……,等我做給你看。”紀三老爺告訴紀曉棠,甄氏生日那一天,他要去江家。他倒要看看,江家父子會給他設什麼圈套。他要讓紀曉棠看看,他絕不是個意志力薄弱的廢。
紀三老爺還試圖說服紀曉棠。
“他們要設套子給我鑽,躲過了這一次,難道就沒有下一次?我不去他們家,他們就不會往咱們家來?曉棠,你別攔著我。我一定要去,用行給你證明。”紀三老爺握著拳頭。
紀三老爺的反應,正跟紀曉棠所預料的一模一樣。
江家父子要算計紀三老爺,靠躲是不的。
紀曉棠用了激將法,要的就是紀三老爺這個態度。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在事關重大,一一毫都錯不得。
“小叔說的也有道理。”紀曉棠這才慢慢地說。“我相信小叔。小叔要去,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曉棠你儘管說?”紀三老爺就道。
“江興龍上次捱了小叔的板子,這些天一直被江慶善在家裡養傷。這次趁著他孃的生日,他肯定不會老實。依小叔猜測,他會做什麼?”
“江興龍那小子的脾氣,我最瞭解。”紀三老爺就笑,“他肯定會上他那一般狐朋狗友,荒唐上幾天不可。”
這個荒唐,無非就是吃喝嫖賭。
原先紀三老爺也是那般狐朋狗友中的一員,江興龍不敢帶他去嫖,每次的重頭戲,都是賭。
江興龍最的也是賭。
“一定會賭。我發誓再也不賭,不會因此破了誓言。”紀三老爺說道。
紀曉棠點點頭,紀三老爺說的都不錯。
“我相信小叔言出如山,不會再賭。我要小叔答應的不只是不賭。……我要小叔那天一直跟在我邊。”
“啊?”紀曉棠的這個要求,紀三老爺並沒有想到,不由得擡手了自己的頭。
跟在紀曉棠邊,就代表著要混在眷們羣中。對於紀三老爺來說,這就有些爲難了。
“小叔爲難嗎?”紀曉棠故意道,“僅僅這樣就覺得爲難,我又怎麼能相信小叔是跟那班人一刀兩斷了。”
“小叔答應我這件事,我才讓小叔去。”
紀三老爺一時沒有答應,而是琢磨了一下。
紀曉棠這樣的條件,難道僅僅是爲了考驗他?
“曉棠,你是不是知道,那天會發生什麼事?”紀三老爺問紀曉棠,是不是紀老太爺在夢中給了紀曉棠什麼提示,所以紀曉棠纔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並不知道。”紀曉棠說的是實話。
到目前爲止,有些事改變了,有些卻沒有。相信紀三老爺不會再賭,但是在這一天,不想冒險。
而且,也想知道,如果沒有了紀三老爺引發某些事,江慶善是不是還會對付紀家。
“但是,小叔,我希你能信我。”紀曉棠慢慢地說道。
“好。”紀三老爺想了想,就一口應承下來。他早就下定決心,與過去的自己一刀兩斷,也包括他過去結的那些狐朋狗友。而且,當天的眷中也不會有其他人,並不需要他特別避諱。
轉眼就到了四月十九這一天,江慶善帶著江興龍親自到紀家來迎紀老太太衆人。
紀家爲紀老太爺守了三年的孝,這還是第一次出門做客。
各房裡服侍的丫頭媳婦們都帶著歡喜。按著往年的慣例,江家必定給們都準備了席面,們也能樂上一天。
在紀家們是下人,到了江家,們卻是座上賓。
衆人收拾妥當,紀老太太帶著紀曉蕓坐了一輛馬車,紀二太太帶著紀曉棠坐了第二輛,隨後是五輛小馬車,是各房裡伺候的有面的丫頭媳婦們。程嬤嬤也被紀曉棠邀請,坐了一輛馬車前往。
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都騎馬,另有小廝婆子們步下圍隨,前呼後擁地就往石牌樓來。
江家父子在前面陪著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
街邊的行人都主讓出道來。紀家守孝三年,這樣的排場大家已經是很久沒有見過了,難免指指點點,各種歆羨議論。
有的歆羨紀家的家世排場,也有的羨慕江家。
在清遠縣,一介布,能夠請得紀家如此的,也就是江家了。
這是何等的面,何等的本事。
“今兒個天氣不錯,慶善和慶善媳婦這真是轉了運了。”紀二太太往馬車外瞧了一眼,笑著說道。
今天確實是個豔高照的好日子,和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江家是否真的轉了運?那件慘劇,還會發生嗎?
紀曉棠不知道,只知道,不論是誰,都休想再傷害和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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