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的三月多風,這一天卻難得的風和日麗。
紀曉棠就坐在紀二太太屋中的大炕上,炕上鋪了大紅的氈條,過琉璃窗灑滿了半鋪大炕。長生就被放在日,正揮舞著小手自己玩的開心。
雖還沒有滿月,但是長生壯,已經長的圓滾滾,出來的小手胖乎乎的都是。
紀曉棠坐在長生旁邊,一會拿起撥浪鼓逗逗長生,一會就放下撥浪鼓,做手裡的針線。那是個繡了一半的小肚兜,大紅的綢,上面繡了子戲蓮,針腳細,花樣鮮亮,正是給小長生繡了,準備天暖了之後穿的。
紀二太太坐月子,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半躺在那裡,瞧瞧長生,再瞧瞧紀曉棠,眼睛裡全都是笑意。
“二姑娘來了。”這個時候,就有小丫頭在門口稟報道。
紀二太太忙就擡起頭來,臉上更添喜悅之。
“快請二姑娘進來。”紀二太太就吩咐道。
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領了紀曉蕓進來。
“這屋子裡熱,快了外面的裳吧。”紀二太太眉開眼笑地看著紀曉蕓,“到炕上來,跟你妹妹和弟弟一坐著。”
紀曉蕓沒有吭聲,略猶豫了一下,才讓丫頭服侍著到炕上坐了。
紀二太太見紀曉蕓來心裡就十分高興,怕紀曉蕓拘謹,就故意引著紀曉蕓說話。
“怎麼有空過來?老太太在做什麼?”紀二太太問紀曉蕓。
“祖母昨天夜裡走了困,剛纔躺下睡了。我就過來瞧瞧。”紀曉蕓說著話,眼睛就瞄向長生。
“要不要抱抱你弟弟?”紀二太太瞧見了,立刻就道。
紀曉蕓沒點頭,可也沒搖頭,看的眼神卻是願意的。
紀二太太親自抱起長生來,遞到紀曉蕓的懷裡,一面仔細地教紀曉蕓該怎麼抱這麼小的孩子。
紀曉蕓就小心翼翼地抱了長生。
長生並不認生,被紀曉蕓抱在懷裡也不哭,只睜大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紀曉蕓。
“長生的眼睛長的像姐姐呢。”紀二太太就道。
“沒我的眼睛大。”紀曉蕓終於說出一句話來。
“是啊。”紀二太太仔細瞧瞧紀曉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事,就笑了。“你生下來的時候,一張臉小小的,等睜開了眼睛,這臉上啊,就顯了一雙眼睛了。你們姊妹三個,你的眼睛最大。”
紀曉蕓垂著眼簾,半晌才擡起眼睛來,就飛快地看了紀二太太一眼。
“我的眼睛跟孃的不像。”
“你的眼睛比孃的漂亮,像你外祖母呢。”紀二太太就笑道。
“外祖母……”紀曉蕓喃喃地道。
“等天熱了,想不想去你外祖父家住些日子?”紀二太太忙就又熱切地道。
紀曉蕓就避開了紀二太太的目。
“……要在家裡陪著祖母。要聽祖母的哩。”
紀二太太就有些失,不過很快就遮掩了失的神,又和紀曉蕓說起剛出生的事來。
“祖母說,我生下來很瘦小,就跟個小貓似的?”紀曉蕓問紀二太太。
紀二太太的神就有些黯然。
“是的。”紀二太太懷著紀曉蕓的時候,紀二老爺進京去趕考。那段日子,紀二太太過的很不順心。紀老太太幾乎每天都在找的茬。加上曉蕓是的第一胎,子就沒有調理好,曉蕓生下來就很瘦弱。
紀曉蕓看看紀曉棠,又看看長生,就將長生放下了,要看紀曉棠繡的肚兜。
“等過兩天,我也給長生繡一個。”紀曉蕓拿著肚兜翻來覆去的看,“管保比曉棠這個繡的好。”
紀二太太就看了一眼紀曉棠,紀曉棠臉上並沒有不虞之。
“是呢,曉蕓的針線比妹妹的好。”紀二太太就笑著道。
不過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紀曉蕓卻十分得意,臉上也帶了笑,還故意瞥了紀曉棠一眼。
紀曉棠扭頭去抱長生。
長生在紀曉棠懷裡就活潑了許多,著小手抓紀曉棠的下。紀曉棠也就由著他抓,小娃娃的手上本就沒多力,乎乎的,抓在臉上好玩的很。
“曉蕓,你也不小了,要不要跟曉棠一起,學著管家?”紀二太太就試探著問紀曉蕓。
還沒等紀曉蕓回答,外面就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是江來了。
紀曉棠聞言心中就是一。
“請江到前面小廳中稍坐,告訴我這就來。”紀曉棠想了想,就吩咐道。紀老太太正睡著,紀二太太坐月子,暫時都不好見客,紀曉棠如今管家,接待顧霞兒也很說得過去。
小丫頭忙就去傳話了。
紀曉棠將長生給紀二太太。
“姐姐陪著娘和長生,我去去就來。”紀曉棠說著話就穿戴了出去。
紀曉蕓的目隨著紀曉棠,久久都沒收回來。
“曉蕓,要不要和曉棠一樣學著管家?”紀二太太就又問。
“我、我試試。”紀曉蕓想了一會,才點了頭。
……
紀曉棠到了小廳中,顧霞兒忙就從座位上站起來。
“江請坐下說話。”紀曉棠走過去跟顧霞兒見了禮,兩人分賓主坐下。“老太太在睡著,我娘那裡暫時不能見客,怠慢了江,還請不要見怪。”
紀曉棠待顧霞兒十足的客氣。
“曉棠太客氣了。”顧霞兒就道,一面使眼給後服侍的兩個丫頭。
兩個丫頭就都默不作聲地退了下去。
紀曉棠見了,心中暗暗點頭。還記得過年的時候顧霞兒來,想要支開邊的丫頭都十分犯難,如今的形卻很不一樣。
看來顧霞兒已經在江家站穩了腳跟,且有了自己的心腹。
顧霞兒支開了跟隨的人,自然是有話要私下裡跟紀曉棠說。紀曉棠會意,也將屋子裡服侍的人支開,只留下錦兒和繡兒在門口服侍著。
“曉棠,我有話要跟你說。”顧霞兒顯得有些急切,但說到這卻又頓住了,“我要說的事,非常要,曉棠,要不要請、請二表哥、哦,你爹爹過來聽聽?”
“這倒不必。”紀曉棠看了一眼顧霞兒。
顧霞兒立刻就紅了臉。
“爹爹看著小叔讀書,吩咐了不讓人打攪。你說給我聽,若是需要我爹爹知道,我自然會去告訴。”
“是……,我也沒有想到,曉棠,還是請二表哥來聽聽,實在嚇人,江興龍喝醉了,說……挖墳……”顧霞兒著手裡的帕子,張地說道。
挖墳……,紀曉棠聽了這幾個字,心中也是一跳。略猶豫了一下,就擡手打住顧霞兒。
“我打發人去問問我爹爹,我爹爹未必會來。”紀曉棠就說道。
“好。”顧霞兒立刻就道。
紀曉棠打發了人去如意園,不過一會的工夫,紀二老爺就來了,同來的還有紀三老爺。
顧霞兒忙就起,紅著臉給兩人見禮。
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都沒說什麼,都在椅子上坐著,就示意紀曉棠繼續問顧霞兒。
“江請說吧。”紀曉棠就道。
顧霞兒似乎比剛纔還張些,又帶著些興。咬著脣,理了理思路,這纔開了口。
江興龍喝醉了酒,不要別人服侍,只要顧霞兒。顧霞兒服侍江興龍,聽到江興龍說了件駭人聽聞的事。
“他裡只含含糊糊地說什麼祖墳,是江家的,還說他變現在這個樣子,是遭了天譴。我聽他說的並不完全像是胡話,就慢慢地探問他,問出一些事來。……我嚇壞了,好不容易熬過了一晚,再不敢耽擱,就找了藉口來了。”
嚇的顧霞兒徹夜不能眠的事,在紀曉棠聽來卻並不新奇,只是證明了以往的推斷。
被人埋紀家祖墳的兩骨,確實是江慶善的爹孃。這件事,江慶善並沒有假手他人,而是親自帶著江興龍做的。
後來這兩骨被江慶善親手挫骨揚灰。爲了矇蔽紀家人,江慶善還故意趁著雷雨夜再次挖開自家的祖墳,並將兩從葬崗挖來的骨代替了自己爹孃的骨。
江興龍酒後吐真言,說他變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因爲這件事被上天和江家的祖先懲罰了。本來這懲罰應該也降落到江慶善的上。但是江慶善有名的命,就只好他的妻兒跟著倒黴。
江興龍殘,甄氏死。
江興龍還說,只有將他們做下的這件事搬正了,他才能夠好轉。江興龍的傷已經藥石無效,就認定只有鬼之力能夠在他上扭轉乾坤。
至於說怎樣纔算是將事搬正了?
那兩假冒的骨自然要移出江家的墳地,同時還要將江慶善爹孃的骨找回來,重新好生安葬。
安葬回江家的墳地還不管用,得將江家的列祖列宗們都移去紀家的福地安葬了,才能夠平息上天和江家祖先的怒火。
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雖沒說話,卻是越聽越皺了眉頭。
“他們父子倒是長了眼睛,知道我紀家的福地的好!”紀三老爺冷笑道。
“江興龍說,紀家的福地,原本是他江家的。”顧霞兒就小心地道,“我問他怎麼這麼說,他說是公公告訴他的。公公是小時候聽他祖父說的。”
“無稽之談。”紀二老爺冷哼了一聲。
“我也是這樣想。可看江興龍卻相信的。”顧霞兒就道。
“就這些?江興龍還說了別的嗎?”紀曉棠就問顧霞兒。
“就這些,他絮絮叨叨反反覆覆地說,像是魔怔了似的。”顧霞兒就搖了搖頭說道。還有一些話,顧霞兒實在無法開口。
江興龍是個廢人,顧霞兒親之後就發現了。這也是堅持想要離開江家的重要原因之一。
江興龍雖是個廢人,但是卻並不死心,總想著有一天能夠恢復。對於江興龍來說,別的都是小事,只有這一件,只唯一的大事。所以酒醉之後,他無意識地在顧霞兒面前說了出來。
“江家有人知道你聽了江興龍的這些話嗎?”紀曉棠又問。
顧霞兒就又搖搖頭,知道事重大,因此十分小心,並不敢讓人知道,甚至今天往紀家來,也是特意尋了個好藉口。
紀曉棠見顧霞兒篤定的很,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你做的很好。”紀曉棠說道。
顧霞兒就飛快地看了一眼紀二老爺。
紀二老爺卻並沒有看顧霞兒,似乎是在沉思。
顧霞兒有些失,卻並不敢流出些什麼來。
“你回去繼續打探,不過也要自己小心。這些事,也不要再告訴別人。舅老太爺和舅老太太那邊也不要說。”紀曉棠就道。
“我知道。”顧霞兒點頭,當然知道,這些事,是不能告訴顧老舅和江氏的。
紀曉棠的話,也相當是逐客令,但是顧霞兒心裡卻捨不得走。
“還有一件事。”顧霞兒就又說道。
“什麼事?”紀曉棠問。
“本來長生洗三那天我就想跟你說了,只是江巧兒一直跟著我,我怕疑心,沒有開……”顧霞兒就道。
在故意拖延時間,但卻不敢做的太明顯,甚至紀曉棠都沒發覺,只當是因爲張。
“前幾天,江家走了一個餵馬的僕傭。”
“嗯。”紀曉棠點點頭,示意顧霞兒繼續說。
紀二老爺這個時候就擡起頭來,看了顧霞兒一眼。
顧霞兒了手裡的帕子,說話就流暢了起來。
本來走了一個使的僕役,也並不算什麼大事,只是這個僕役逃走時還了一包的銀子。即便是這樣,往衙門裡去報了,四追拿就是了。
但是奇怪的是,江慶善並沒有報,還下了口令,不讓家裡下人提起。
表面上是如此,然而暗地裡,江慶善卻派出許多人手,要將這逃跑的僕役捉拿回來。
“我巧聽見公公說了幾句話,說是銀錢丟了沒關係,人不能丟。若是見到了人,拿不了活的,就拿死的。公公還說了,誰拿到人,就賞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江慶善爲了一個逃跑的使這樣大干戈,卻又瞞著外頭,不肯報,裡面必定大有文章。
“我覺得奇怪,就想來告訴……”顧霞兒忍不住又看了紀二老爺一眼。
紀二老爺此刻卻正皺著雙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正灑落在紀二老爺的臉上。
顧霞兒就有些癡了。
“告訴、告訴曉棠。”顧霞兒嚥了咽口水。
“那僕人什麼名字?”紀曉棠就問,“除了餵馬,他平時還擔著些什麼別的差事?”
“只聽說姓馬,大家都他馬五。除了餵馬,並不知道他做什麼。”顧霞兒掌家的時間還不長,還沒機會接到這些。“不過,我聽人說,馬五好像不是正經人出。平時常狗來殺了吃,也能殺豬殺馬。和他一起的僕人,據說都很怕他。”
“江慶善找了這馬五這些天,可有什麼線索了沒有?”紀曉棠想了想,就又問。
“我恍惚聽見一句,也不知道真不真。說是大概往府城去了。”顧霞兒就道。
紀曉棠又問了顧霞兒幾句,見實在再問不出什麼才作罷了。
“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沒有?”紀曉棠就打發了小丫頭往紀老太太的院子裡去。
小丫頭回來,說紀老太太醒了,紀曉棠就讓小丫頭陪了顧霞兒去見紀老太太。
“若是閒,就留下吃飯吧。”紀曉棠對顧霞兒道。
顧霞兒就歡歡喜喜地走了。
紀曉棠、紀二老爺和紀三老爺則圍坐一起,商量了起來。
“爹爹,咱們家的福地,跟江家有什麼牽連?”紀曉棠先就問了這個問題。
若是沒有一點兒起因,江慶善也不會對紀家的福地這樣執著。要知道,眼紅紀家福地的人不,其中不乏有權有勢的,但誰也不會生出搶奪爲己有的心思。
“這件事,你祖父跟我說過。”紀二老爺角出一冷笑。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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