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撐著傘出了門。下著雨的紅房子小區而清冷, 那些紅磚被雨淋之後更深,五月的樹木蔥鬱,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小區的街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 偶爾路過一個,也是行匆匆。
可能是天冷的緣故, 他到學校的時候,教室裡還空的, 人很。他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 正準備早讀, 忽然發現那一疊書裡頭,夾著一個的信筏。
憑借陶然多年經驗,他一看就知道是書了。他朝周圍看了一眼, 教室裡僅有的幾個人都在讀書,他就把那信筏打開,看了看開頭,果然被他猜中了。
只是書上沒有署名, 也不知道誰遞給他的。
他不打算給盛昱龍,因為覺得有點別扭,他要自己收著。
大概是習以為常, 那書的文筆也沒有什麼獨到之,他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塞進書裡面,然後開始讀英語, 漸漸地班裡的同學陸續都來了。
早讀,大家都是敞開了嚨喊的,有時候還會比誰的嗓門高。趙友中看到他們一個比一個響亮的讀書聲的時候會很高興,臉雖然沉著,但眼睛裡都是讚許。他的讚許激發了他們班早讀的熱,大家全都大聲朗讀,背英語的有,背語文的也有,政治地理什麼的也有,全靠自己安排。越是哄哄的越是有學習的激。甚至包括柳依依這樣平日裡文靜斂的漂亮生,早讀起來也是抑揚頓挫。天逐漸亮了起來,趙友中也來了,坐在講臺上看他的書,仿佛班裡這麼吵鬧他也不影響。
連綿的大雨衝散了五月的熱氣,很多人把掉的外套重新又穿了起來。梁東昨夜沒能睡好,所以起的就晚了一些。他上午有課,因此早飯都來不及吃就出了門。
車子剛出了小區,他就在小區門口看到了一個悉的影。
是余和平,打著傘站在小區門口,好像是在等人的學生,背著包,單影薄。
他愣了一下,將車子停了下來,打開車窗喊道:“和平!”
余和平抬起頭來,看見他,忙不迭地跑了過來:“我以為你不在家。”
“你來多久了,怎麼沒進去?”
“我看到有保安……”余和平拘謹地說。
“你跟他說一聲你找誰,他會讓你進的,上車吧。”
余和平坐到了副駕駛上。這是他頭一回坐副駕駛,以前這個位置都是屬於他母親的。
“你找我有事?”
余和平說:“沒有。”
“沒有你大老遠跑過來?”
余和平扭頭問梁東:“沒有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了麼?”
梁東就笑了,眼鏡泛著清晨清冷的,看著竟然有幾分疏離:“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這麼遠跑過來,我還以為你是有事找我。”
“你是要和我媽分手了麼?”余和平問。
梁東愣了一下,說:“你聽誰說的,你媽媽說的?”
“不是,我猜的。”余和平低頭說,“你要是和我媽分手了,我還能來找你麼?”
梁東笑了笑說:“當然可以,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你說話算話麼?”
梁東笑著出手來,了一下余和平漉漉的頭髮,問說:“打著傘,頭髮怎麼還了?”
不止頭髮了,上也了,低著頭,配著他瘦弱白淨的模樣,可憐兮兮的。余和平抬起頭來看他,眼睛裡的東西濃的化不開。
余和平長了一雙有故事的眼,眉尾驕矜,卻偏偏給人很可憐的覺。梁東是正直而善良的人,很容易被這樣的眼睛打,便說:“我和你媽媽之間是出了點問題,但還沒有到你想的那麼嚴重。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我們會自己理,你好好學你的習,別的都不要多想。”
“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九了,年了。”余和平說。
梁東就又笑了,說:“你就是九十九,在我跟你媽媽面前也是個孩子。我現在要去上課,你是留在我家裡,還是跟我去學校?”
余和平說:“我要跟著你。”
梁東就帶他去上課。余和平坐在最後一排聽梁東講了兩節課,梁東講課的時候他就趴在書桌上看,梁東偶爾與他的眼睛對視,突然到了裡頭不同尋常的熱。
梁東是年男人,並且是有一定閱歷的年男人,心思也細,余和平對他的不可言說的意,他就是在那兩堂課上察覺出來的。余和平眼睛裡的既抑又骨,看他的眼神偶爾放肆,偶爾又很躲避,很矛盾。
他後來發現余和平本就是一個充滿了矛盾的人,他有時候很脆弱,上充滿了消極的,絕的緒,好像一個快要淹死的人,等你去救他。有時候又很野,坦直白,神經質的不安分,毫無恥地勾引人。他想,到底是什麼樣的長經歷造就了這樣的余和平,既能梨花帶雨,仿佛世上最無助的人就是他,又能搖擺著他的,在地上爬。
余和平偶爾看向窗外,窗外是被雨淋的衰敗的花,有些落在草地上,有些還掛在枝頭,他覺得很。一切的事對他都有吸引力,他喜歡講臺上紳士瀟灑的梁東,也喜歡這樣的大學生活。
人生真是不公平,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可以過那麼安穩好的生活,有那麼明燦爛的未來,他卻一樣都不能擁有,他這樣家庭出的孩子,如果沒有特別的際遇,注定會是怎麼爬都爬不起來的一生,然後生一個怎麼爬都爬不起來的孩子,世代往複,做這個社會的底層人。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總有一部分要做底層人,底層人也有底層人的活法。可他有一顆不安分的心,被梁東的出現勾起,便再也不能平息。
“你怎麼老盯著我看?”他問余和平。
余和平紅著臉說:“我覺得你講的真好。”
“都能聽得懂麼?”
余和平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但我就是覺得你很厲害。”
梁東笑著帶他去吃午飯。
十一點,食堂才剛開,吃飯的人很。梁東帶他去了教師餐廳,路上見了同事,問:“梁老師,這小帥哥是誰啊?”
梁東笑了笑,說:“我朋友的孩子。”
那人便用眼睛去打量余和平,余和平似乎有些自卑,眼神很閃躲,甚至都不知道跟對方打個招呼。梁東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你要吃什麼,自己點。”
余和平點了一份番茄炒蛋,配一個紫菜湯。梁東卻是點的兩葷一素,然後把挑給了余和平一些。他挑一塊過去,余和平就用筷子夾了吃了一塊,好像在等他投喂。
這期間余和平也不說話,只是低頭吃飯,白皙的耳朵掛著紅暈,不複在課堂上的那種肆意,平心而論,比一般的男生要扭一些,像個麗脆弱的瓷娃娃。
余和平長的很麗。
不是陶然的那種青春男生的俊秀,而是偏向於中化的好看,但也不是漂亮,漂亮應該是的,自信的,甜的。余和平的長相和余歡是一個路子的,風流,對於知識分子來說又不至於野的讓人招架不住。他是天生的同,好像投胎生錯了別,從骨子裡就有對男人的,被征服和領導的,而他偏偏一直孤獨,沒有依靠,因此對於有一個能夠依靠的男人這件事,有著近乎變態的。
對於梁東來說,可悲可歎的地方在於,他早早地看到了余和平眼裡的,但卻沒有閃躲,而是試圖改變他,滿足他,直到最後發現余和平壑難平,想要已經晚了。
這似乎是注定的結果。盛昱龍這樣有些糙的男人,的時候反倒試圖做一個又浪漫的好人。梁東這樣溫和的知識分子,骨子裡卻做英雄。
“你救我,你不救我我就不能活了。”余和平溜溜地趴在地上,哀求他。
他不能見死不救,終於被余和平拖漩渦之中,永墜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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