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關係到汀州府上千應考士子,高明城也不敢把事鬧大,最後讓人拿了幾個帶頭鬧事的考生,將其下獄,其餘大多數考生則驅離了事。
等一羣灰頭土臉的考生從府衙離開,其中一些著被打得青紅相間的臉,兀自憤憤然嘀咕:“汀州知府喪天良,我與士子共存亡……還真他孃的順口……”
“還管他順不順口,劉公子他們都被府拿了,來之前都說了不能把事鬧大,這下可好,回頭還不知要怎麼收場。”
有的考生被打得頭暈腦脹,也有的捱了板子屁火辣辣地痛,大多數人都傷不輕,一衆人狼狽不堪,彼此相攜,從府衙裡走出來。
三百壯士去,二百九十還,總還有那麼幾個衝的倒黴鬼被下獄問罪。
這時代的讀書人,家境都不錯,帶頭的幾個更是本地素有名的士紳家的公子。這些人家也是事後才驚聞此事,趕籌備禮,送去知府衙門,同時又去牢房那邊打點一番,免得人在牢裡被衙役們趁機報復。
當天的示威活,就這樣以一種近乎鬧劇的方式結束,到最後這些考生也沒弄明白,爲何商會用這招好使,而他們用了就不奏效。
惠娘本來想找人去府斡旋,在得知府衙外鬧事的考生被驅散後,才稍微鬆了口氣,但想到回頭府可能會有所作,趕忙回來跟沈溪商議。
“姨,問你件事,你真的爲了我考府試,去府衙送禮了?”沈溪正問道。
惠娘蹙眉:“臭小子,我回來跟你商量正事兒,你卻懷疑你姨?就算我真有那心,府衙是我們說進就能進的地方?”
沈溪笑了笑,道:“那姨張什麼,子虛烏有的事,就算府衙真的剝奪了我案首之位,也不影響我參加院試啊。”
惠娘擔憂道:“就怕府那邊奪你案首,等你考院試時,考也加以刁難。”
沈溪笑著安:“姨,你儘管放心就好,高知府不可能因爲幾句閒言閒語就輕易搖,畢竟這關係到他的聲,如果就此妥協,不是證明之前他做錯了嗎?我的案首之位,應該很穩當。”
惠娘點點頭,也不想給沈溪潑冷水。此後,沒再說關於這次考生鬧事的事,岔開話題,說及沈溪的學業。
本來周氏鐵了心要請幾個先生回來教導沈溪,但在沈溪被點案首,周氏又誕下龍胎,周氏態度突然大轉彎,同意讓沈溪繼續去學塾讀書。
似乎周氏也覺到,沈溪屬於特立獨行那類人,不能迫過甚,要由著他子自己來才行。
“姨能幫你的就這麼多,以後你在學塾可要認真讀書。姨給你買了一些書,雖然不太懂這些,不過聽書店的人說,這對你做學問很有好,姨不會選,就全買回來。”
惠娘秀兒進來,送進一口大箱子,箱子裡裝著的全都是書,沈溪隨意翻看了一下,出人意料的是,這些書和科舉關係不大,許多都是三通四史之類的書籍,臉上堆出笑容:“謝謝姨。”
惠娘臉上帶著寵溺的笑容:“只要對你學業有幫助就好,姨也盼你能早些才,到時候,姨或者能跟著你沾呢。”
沈溪後世對各種古籍涉獵甚廣,對於這些書其實並不是很上心,但這到底是惠孃的一片心意,所以適當地表現他的高興很有必要。
惠娘最後待:“我跟你娘商量過了,這幾天你先暫時別去學塾,我會跟馮先生待一聲,等這次事過去,你再去,平日在樓上看書,晚上就睡曦兒房裡。”
“嗯。”沈溪點了點頭。
……
……
考生聚衆鬧事雖然暫告一段落,但事並未就此中止。
那些考生回去後,仍舊氣憤難平,本來他們說要去省城告狀只是發發牢,但在與府起了衝突後,還真有人開始串聯,要湊盤纏找人去省城告汀州知府高明城一狀。
高明城已年邁,這汀州知府很可能是他爲的終點,本來還有不到半年他就要卸任,並不想在這即將告老還鄉的時候落下個惡名聲。
五月初五上午,就在考生聚衆鬧事兩天後,府衙門前突然張告示。
告示的主要容,是對民衆解釋這次考生鬧事的原委,並表示考生因爲到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挑唆,纔會對府衙有所誤解。
告示說明,下午會擇時將本次府試前十名考生的答卷謄本張公佈,如此一來,那些落榜的考生,也能知道這前十名的考生到底是做了怎樣的文章才能被點爲前十。
或者其中,是否有才不符實的況。
這天自府衙門外張告示後,過來查看的考生並不比府試第一場發案的人。
這個時期考生參加各級科舉考試,是沒有回頭複查卷子權力的,更不會知道別人所作的文章如何。只有過些年,朝廷整理程文的時候,纔會拿出一些現的考題配上不錯的文章,引爲典範。
像之前沈溪老師馮話齊拿給沈溪看的《京華日抄》、《源流至論》、《主意》、《提綱》等刊,其實大多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前科舉考試中的優秀八文,編撰者通過各種關係搞到手,稍加點評,便刊印冊賺錢。
而像這次府試後張考生答卷的況,尚屬第一次出現。
無論是應屆考生,還是往屆考生,都想來看看這一場府試頭十名的才學如何,外面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有賄考的狀況,那這前十名所作的文章應該不樣子,他們也想充當一下主考,過來幫士子們評理。
提前得知消息的考生,雖然臉上、上的青腫還沒消,但這天下午老早就聚集到知府衙門外。
有了兩天前考生鬧事的先例,這次府衙提前做好了應對措施,不但調來三班衙役,還調了本地巡檢衙門的兵丁,這樣誰再敢鬧事,甚至可以當暴民理。
“……我就不信,一個十歲的娃子能作出怎樣的好文章,讓我等屈居他之下?!一會兒府張出他的文章,你們若是看著覺得狗屁不通,咱就聯名去告狀,你們有誰願意名的?”
當場報名的不在數,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甚至有些非應屆的考生也提出要聯名。
衙役那邊死死地盯著,之前知府高明城已經有吩咐,今天只要考生不鬧事,就任由他們過過癮,主要高明城也發愁……這些都是讀書人,朝廷三令五申要善待天下士子,到了他這兒總不能要打要殺的吧,那以後即便他致仕回鄉,也會遭到士林圍攻。
要是府抓幾個百姓,這些人怎麼也不敢跟府鬥,可抓了讀書人,他們遊廣闊,說不定真能把狀紙遞去省城,甚至送到京城也有可能。
“旱路幫”的歹徒再橫,也不過就是一羣渾人。這些讀書人再怎麼,那也是讀聖賢書有見識的,於士農工商的頂端。
終於到了張考生答卷謄本的時候。
考卷從第十名開始張,因爲是謄寫過的,所有字都一樣,而且不分頁數,都寫在一張紙上……同時要在告示欄十張紙,上面的字自然不能太大。
第十名的考生姓韓,這考生答得很好,但在第一篇文章之中引經據典稍微不恰當,馬上被一些考生給挑出來。有人不屑道:“就這種學問,還能過府試,甚至進前十?這高知府是瞎了眼吧?”
正在張的衙役頓時轉過來,想找出來是誰說的這句話,但一羣考生都是一副“非我所言”的神。
這名衙役氣結,但只能轉過,繼續往告示欄上刷糨糊,然後第二張。
從第十名,到第四名,每篇文章,總有人挑出個病來,就算站在前排的人挑不出病,也會有人把卷子抄寫下來,傳閱到後邊去,後面的人很快就會挑出來。
到底只是參加府試的考生,即便排名前十,學識水平也極爲有限,論證方面總有些問題。
不過考生們雖然不服氣,但見到這前幾名的答卷,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這幾篇文章文采和行文都極好,人家被點了前十,到底也有真才實學。
終於到了萬衆期待的前三甲,第一篇被上去的是第三名蘇通的文章。
等衆考生審讀完文章之後,居然沒一人能提出其中有什麼問題,甚至這文章可以說令他們歎服無比。有人讚道:“怪不得旁人都說本屆府試案首,舍蘇公子其誰,蘇公子的文采,的確是好啊。”
很多人點頭應是。
旁邊馬上有人質疑:“蘇公子的文章如此妙,只能屈居第三,是否……”
他沒有說下去,但話意很明顯,這麼好的文章排第三,前面兩篇文章要麼更好,要麼就是涉及賄賂考。
在衆人議論紛紛中,第二名吳省瑜的考卷被張上。頓時前排人的目盯上去,目不轉睛將全篇文章看完,就好好像看到一篇非常彩的程文一樣,這文章妙程度,比之程文毫不遜,甚至可以說是超出許多。
“這是十四歲孩能作出的文章?他……不會是抄的吧?”考生對於文章被點爲第二沒什麼意見,只對這文章是否別有出產生疑問。
考生之間互相問詢,都想求證一下這文章是否曾出現在他們所看過的程文中,最後沒一人敢說他以前看過。
有人提道:“就算是照抄又如何?只要沒夾帶進考場,人家作出來,合乎題目,那就是本事。你們平日裡背的押題程文還了?”
在場很多考生不由慚得低下頭來。
押題背程文這種事,每個人都不做,甚至進考場之前,有的還在祈禱,自己背的程文正好押題,那就萬事大吉。
考生自慚形穢,但也有人提道:“這下可熱鬧了,這麼好的兩篇文章,只能屈居第二和第三。這十歲的沈溪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作出令知府歎爲觀止點爲案首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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