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朝的訴訟制度中，是以逐級上告的形式來完最後定巘。

按照道理來說，民間有糾紛，首先要以裡甲從中斡旋，城市裡則是由坊甲，近城市則是廂甲進行調解。

調解不得，纔可以行政訴訟的方式告上縣衙。

而明朝沒有兩審終審制度，只要敗訴一方覺得訴訟不公，就可逐級進行“上訴”，按照理來說，司可以上達天聽，由皇帝來定奪。

但民間訴訟，多半在調解時就已止訴，鬧上衙門的都是數，除非是作犯科被冤枉，或者是自家人命爲人所害，貪污吏橫行鄉里，屈者纔可能不依不饒。

明太祖時，有常縣普通百姓陳壽六等人，因地方顧英欺，憤然將顧英綁起，頭頂《大誥》將顧英押至南京問罪，朱元璋親自接見判案，並以此改革吏治。最後陳壽六等人不但被賞賜銀鈔，還免除三年徭役。

雖然按照道理來說，這次的爭產案件，應該從縣衙開始上告，但本商會與知府衙門就有很多關係，甚至知府安汝升還希通過商會來撈得銀錢和政績，在這種狀況下，商會稟知府衙門，其實是行捷徑。

這年頭，衙門有人好辦事，安汝升就算爲荷包考慮，也不會得罪惠娘，畢竟惠娘經常會派人送去銀錢作爲疏通之用。

當沈溪把詳細計劃說出來後，惠娘還有些憂慮：“小郎，我們只是升斗小民，知府衙門高高在上，我們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再者說了，楊氏藥鋪是楊氏祖產，司就算最後我們贏了，回頭還是會被百姓脊梁骨。”

沈溪點頭，這年頭，很多事不是靠法理來解決，而是靠人，人治大於法治。

就好像這案子，《大明律》的確是保護民間所訂立的合理契約，但因涉及到祖產，就會產生許多問題，惠娘所擔心的，是如同那些訟所言，不但最後司輸了，還會被判杖刑。

但其實沈溪卻清楚，這案子在雙方簽訂有契約的況下，府多半也會以調解的方式來進行協商，最後令楊家拿出銀子，把祖產贖回，現在問題的關鍵是要證明，藥廠的藥方並非是楊氏祖上所傳。

“姨，你本就不用擔心輸司，這司我們本就立於不敗之地。若走知府衙門的途徑，反而更便利，楊家爲拿到藥藥方，會使用各種手段給我們施加力，就是想讓姨你不戰而屈。若姨你堅持，而且態度堅決地上告知府衙門，楊家那邊就會膽怯，會主過來跟我們協商。”

沈溪要讓惠娘表明一個態度，本來我想息事寧人，但你們楊家人太甚，我要跟你們死磕到底。

楊家現在是得勢不饒人，以爲有輿論支持就可以無法無天，甚至想得到藥的藥方而坐其。

只要惠娘態度強，楊家必然慌張，明擺著的事，論勢力，楊家怎可能跟爲商會會長的惠娘相比？

而商會又在知府衙門有關係，只要這場司進了知府衙門，那楊家必然敗訴無疑。

第二天，惠娘就按照沈溪的提議，大張旗鼓地去找人寫狀紙，同時對外宣稱會走知府衙門的門路來進行反告。

若是一個司，必須要在同一個衙門理，但惠娘卻是另起司，反告楊家見利忘義，在賺錢之後不但強行霸佔藥廠藥，還違背契約拖欠一百六十兩銀子的盈利分紅。

本來外界都以爲這案子惠娘肯定會吃啞虧，乖乖跟楊家那邊和解，誰知惠娘反其道而行之，居然把案子進一步鬧大。

這年頭，誰態度蠻橫誰就是大爺，之前輿論一邊倒地支持楊家，但在惠娘要在知府衙門反告楊家的事公開後，再經過沈溪所策劃的一輿論反戈，楊家反而從爭奪祖產的正義一方，變見利忘義的小人。

才幾天工夫，楊氏藥鋪就在輿論之下暫時關門，因爲每天去楊氏藥鋪的不再是求醫問藥的病患以及家屬，而有很多故意前去搗的，其中就夾雜有沈溪讓宋小城派去的地流氓。

以前商會在府城沒什麼勢力，被人欺負只能忍氣吞聲，現在水旱兩路的幫派都歸了商會管轄，你一個小小的楊家也敢跟商會對著幹，能跟你講拳頭，幹嘛要跟你講道理？

不過沈溪也擔心惠娘宅心仁厚，不同意使出這些招，沈溪只能暗地裡跟宋小城商量，讓他派人去，而且找去的人都扮作是義憤而去聲援商會的“圍觀羣衆”。

如今宋小城在沈溪的幫忙下，跟絮蓮住進了原來的沈家小院，不用付房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後要有兒子的話還能進學塾免費讀書，他頓時覺從人下人變人上人。沈溪讓他辦事，他不會說半個“不”字，做事毫不含糊。

惠娘作爲商會會長，本來可以直接將楊氏藥鋪趕出商會，但惠娘在這件事上卻很大度，我就是不趕你走，看你有什麼臉留下。

不出意外，楊家在強大力之下，無奈選擇了妥協。

楊凌和夫婦親自出面，到商會跟惠娘賠禮道歉，表示不再會提贖買產業的事。但惠娘卻知道，已經無法再跟楊家繼續合作，楊家背信棄義，已經違背了商人最基本的誠信互惠原則。

結果，惠娘一分錢都沒多賺，當初多銀子買的份，現在多銀子賣回去，從此陸氏藥鋪和楊氏藥鋪互無瓜葛。但若楊氏藥鋪以後再經營藥，只能他們自己研究藥方，又或者從藥廠進藥，但價格跟城中別的藥鋪進價等同，不會有任何優惠。

自雙方達和解後，楊氏藥鋪依然厚著臉皮留在商會中，畢竟商會進藥材的價格比正常渠道價格便宜近兩，若退出商會的話，本劇增，楊氏藥鋪只能等著關門歇業。

……

……

事從正月十三開始，司雖然鬧上府，但最後沒開堂，雙方就已經和解，到正月底時，連同楊氏藥鋪的份問題，也都一併解決。

雖然看起來惠娘在這場司中損失了銀子，但其實楊氏藥鋪主要營收點還是在於藥售賣，現在陸氏藥鋪在府城的聲比楊氏藥鋪高很多，兩家藥鋪停止合作，反倒令陸氏藥鋪的盈利大幅度增加。

藥廠所生產的許多治療疑難雜癥的特效藥，有沈溪從古方和明、清兩朝藥方中找出來的，也有謝韻兒從謝家傳下來的藥方中所選的，療效顯著，如今已經爲許多病患的首選用藥，行銷福建以及大江南北。

以前楊氏藥鋪賣藥，都是以本價進貨，等於是與藥廠爭利，而現在楊氏進這些藥回去賣，藥廠卻可以穩穩地賺上一筆。

其實在拋掉楊氏藥鋪這個包袱後，惠娘和周氏的盈利反倒有所增加。

正月二十九，楊氏藥鋪帶來的危機順利解決，惠娘整個人輕鬆許多，當天特地在家裡擺開火鍋作爲慶功宴。不但周氏帶著沈溪和林黛過來，連謝韻兒也留了下來，年後三家婦孺還是第一次聚到一起吃飯。

沈溪最初提議吃的“火鍋”，經過這兩年的改良，無論是在鍋竈還是湯底、食材，都已經達到了真正火鍋宴的標準。惠娘並非那種小氣摳門的吝嗇鬼，從來不會在吃穿上太過刻薄自己，連帶家裡飯桌上也經常有魚有。

就好像這一桌火鍋宴，湯料是上好的鯽魚和羊棒骨湊一起熬製的鮮香白湯，食材中不但有提前煮好撕一塊塊的羊和剁條塊的，還有新鮮切片的豬，鍋裡沒煮開，幾個丫鬟和小傢伙已經啃著骨頭，吃得滿流油。

“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

惠娘見秀兒狼吞虎嚥的樣子，不由笑著說了一句。、

話說是沒人搶，但畢竟只有一隻，一桌人很多，分到每個人碗裡也就幾塊而已。秀兒在家裡專門負責做力氣活，跟小玉，一個武，一個文，都得到惠孃的賞識，反倒是另外三個丫鬟，因爲只能幫忙做做散碎活，在家裡地位一般。

謝韻兒用筷子從湯鍋裡夾了塊羊，笑道：“要說這火鍋，味道真好，就連京城那些達貴人也沒這麼吃的，這法子真是小郎想出來的？”

惠娘笑道：“可不是，咱家小郎聰明得呢，每每想起都嫉妒姐姐好福氣。”

周氏撇撇：“這混小子，天不學好，不知道他從哪兒學會的這些花花腸子。憨娃兒……說你呢，多吃點兒，你看看平日裡吃那點飯，還沒黛兒吃得多，能長高就怪了，難道你想將來比黛兒矮？”

沈溪嘆了口氣，他很想跟老孃解釋一下青年男發育期早晚的問題，可再一想，我說這個幹嘛，跟潑辣的老孃頂不是沒事跟自己添堵？

“哦，知道了。”沈溪啃著回道。

惠娘突然道：“姐姐，之前我有個想法，咱這火鍋，一直就是自家吃，別人都不知道，倒不如咱開一家酒肆，專門經營這個？”

周氏心有疑慮：“好是好，開個酒肆……咱能管得過來嗎？”

惠娘笑道：“咱管不過來，不是可以請人回來管嗎？若是謝家妹妹的父親能過來當掌櫃，那就更好了，這樣妹妹就能嫁人了。”

謝韻兒擺手道：“掌櫃的怎總想讓我嫁人呢？我現在過得好的，那些個公子哥，我還看不上呢。不過掌櫃的開酒肆經營火鍋，我倒是舉雙手贊，若是可以，我也想出一份錢，當個東什麼的。”

“那好，既然姐姐和謝家妹妹都沒意見，那我回頭就張羅。咱不能把小郎的這鬼點子給埋沒了。”

惠娘說到這兒，瞟了沈溪一眼，神中帶著些許嫵的風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