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月考的績很快公佈。

沈溪憾地再次沒有圍前三十。沈溪府試得案首就好像一塊石頭丟到水中，在漣漪過之後，水面就迅速平靜下來，甚至連士子茶餘飯後所談的，也變蘇通、吳省瑜這些中秀才的熱門人選，對沈溪避而不談。

雖然第一次月考蘇通的績不佳，但後兩次月考他的文章都被列爲範文在士子中爭相傳閱。

吳省瑜在清流縣的幾次月考中發揮出，加上前兩屆因爲一些家庭原因而沒有參加院試的幾個“才子”同考，這屆也被考生公認爲近些年來競爭最爲激烈的院試。

本來院試只錄取五十名秀才，還因爲這兩年汀州府各縣縣試案首保送生十六人，其實最後只能錄取三十四人，但參加的考生卻有七百多人，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五。

沒到考試報名，考生已經在掐著指頭算，哪些人肯定能過院試，又會留下多個機會給他們來競爭。

最後算來算去，有二十多個才學出衆，幾乎每年幾次月考都能名列前茅的人肯定能過院試，而偶爾名列前茅的，就要爲最後十個左右的名額而破腦袋。至於那些過了府試就籍籍無名之輩，在他們看來註定只能陪考，到最後顆粒無收回鄉繼續寒窗苦讀。

沈溪考得不好，最生氣的要數週氏。

周氏開始狠狠地把沈溪罵了一頓，各種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但在惠娘勸解下，周氏也發覺這麼要求兒子實在太苛責。

這年頭，十五六歲中秀才都會被稱爲神，而沈溪十一歲就想中秀才，似乎有些癡心妄想了。

“這次考不過，明年又沒院試，你要用心讀書，爭取後年考個秀才回來！”

到後面周氏不再對這次考試抱有太大期，已經把希寄託於兩年後，也就是沈溪十三歲那屆的院試。

院試的報名在四月份開始。

院試報名流程，跟縣試和府試基本相同，需要找保的廩生和鄉民，還要找互結的考生。到正式報名時，沈溪要到府填寫親供，證明是考生本人。

別的考生，府儒學署的教諭和府衙的書辦、衙役要仔細比對戶籍，查驗是否有冒名替考的況出現，而沈溪到了，別說是考生了，就連那些書辦和衙役也都認識，笑呵呵接待沈溪，讓沈溪把東西都填好，有人還笑著打趣兩句：“小案首，您老以後當了大，可別忘了我等。”

旁邊的考生不由鬨笑一片。

以前還有人覺得沈溪文章作的不錯，再加上一首即興的“打油詩”，纔拿了府試的案首，僅僅因爲沈溪兩次月考績不佳，眼下考生只要提及沈溪，都會說他只是****運做了首歪詩，再加上知府那邊收了好，這才錄取。

在衆人看來，沈溪已經被打回原形，想在這一兩年出頭已不可能。

在所有報考的考生中，有些人是趾高氣揚來的，這些就是各縣縣試的“案首”，他們雖然同樣會參加院試，但只要不發揮失常，最後定然會被錄取，這也是規矩。這些人得到了特別優待，怎麼說這些人一腳已經踏秀才公的門檻，只是等最後的確認而已。

沈溪報完名就從府儒學署出來，看看天尚早，他不太急著回去，慢慢悠悠一路溜達，正是孟夏之初，天氣還沒熱，暖洋洋的，清風吹在人上，無比的愜意。

但他這一路上並不能怡然自得，因爲無論走到哪裡，都會見到有讀書人對他指指點點，不但是跟他同考院試的，連那些考縣試和府試的人也都聽說有這麼個隕落神壇的神，見到之後難免在背後說三道四。

“果然是沈老弟，老遠看著我就說像。”蘇通跟鄭謙，帶著幾個狐朋狗友一起過來，笑著跟沈溪打招呼。

要說別人對沈溪市儈，但蘇通卻不像那些人，蘇通也有勢利眼，但只要跟他做了朋友，他卻能做到待之以誠。

沈溪先行見禮：“蘇兄，真巧啊。”

鄭謙笑道：“這可不是巧，是蘇兄特地在這裡等你。平日裡知道沈公子勤學苦讀，沒時間出來走走，但今日報名你必然會出現，於是相約在你回去必經之路上等著……我們可有些日子沒聚了。”

蘇通也道：“說的是啊，這開春之後，爲兄一直想找機會帶沈老弟出城踏春呢。”

沈溪心說，果然院試大熱門的心態不同，別的考生都還在臨陣抱佛腳，而蘇通和鄭謙這些人已經在悠哉悠哉遊山玩水了。難道蘇通真的覺得見過劉丙，這次考試就萬無一失，連基本的複習都不用了？

沈溪搖頭苦笑：“蘇兄，汀州頭兩天才下過雨，城外荒山野嶺道路泥濘，沒什麼可踏的吧？”

蘇通哈哈笑道：“就是雨後出遊才愜意，連續幾場雨下來，漫山遍野的杜鵑，再加上魯冰花和羊蹄甲，這種景豈是平日可見？不瞞沈老弟，等下我們還要去邀請位朋友，他雖然不是汀州本地人，但一貴氣，談吐不凡，或許可以結一下。”

沈溪心想，蘇通一向心高氣傲，基本不會服誰，但這次蘇通對此人很推崇，倒不知是何來頭。

未及多想，一行人進到街口的茶樓，剛走到樓梯前，就聽到二樓傳來縹緲的琴音。蘇通停了下來，含笑品味琴音中的韻味。

那琴音綿長，極有氣勢，聽來本不似在教坊司聽到的“靡靡之音”，而有一種懷江山的氣魄，也有一種對世的懷。

一曲終了，琴音似乎依舊流淌在人心底，蘇通笑道：“沈老弟通韻律，以爲如何？”

沈溪實在不知該用怎樣的言語形容，總的來說……很一般，當然這時候可不能實話實說，只得敷衍一句：“很好。”

上得樓來，賓客不多，但見角落裡坐著一位風度翩翩的年輕公子，正在那兒調弄琴絃，顯然剛纔這妙琴音就是出自他之手。

沈溪很快注意到這“年輕公子”上的一些細節，沈溪發覺其與普通男子不同，有些文弱的書卷氣，再仔細一瞧，沒有結，而半遮掩於鬢髮的耳垂上，有細小的微孔，這是兒家戴耳環的耳。

幾百年後，男子打耳不稀奇，但這年頭，正所謂髮之父母，絕不會有男子自損。

蘇通正要上去打招呼，從那子邊走出來兩名獷的漢子將蘇通攔住，此時那子轉過來，一擡手：“無妨。”

從這簡單的舉，沈溪就能覺出這扮男裝的子來歷不凡，因爲邊的兩個漢子都是武人，且是久經沙場殺氣四溢的那種，氣質與普通的保鏢護院截然不同。

“蘇兄。”

子起，向蘇通行禮問候。

蘇通笑著回禮，毫也沒發現對方的異常。顯然，這子掩飾得很好，加上沒有一般人特有的秀氣和靈，反倒顯得憨厚樸實，這是個有男人氣質的人，單從容貌上，確實難以區分別。

換句話說，不是。

再加上前應該束過，將人最基本的特徵給掩蓋了，若不仔細觀察，一般人還真難以察覺。

蘇通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來，爲子引介沈溪，沈溪微笑行禮，那子驚訝地問道：“十一歲就可考院試？”

蘇通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朱公子或有不知，沈老弟頭年裡連過縣試、府試，且在府試中奪得案首。近來廣爲流傳的‘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便是出自他之手。”

子拱手道：“久仰，久仰。”

這聲久仰顯然只是客套。

但沈溪卻在暗自咋舌，姓朱的，那是國姓啊，雖然這天下人姓朱的不，可一個姓朱的子，邊帶著侍衛，遠近似乎還有人暗中保護，這怎麼也該是皇親國戚了。

明朝分封諸王，但在靖難後，各家諸王只能圈在自己的領地，不得越雷池一步。但對於子則沒有那麼多限制，沈溪心裡琢磨，這子到底是何份來歷？

沈溪將其與分封在汀州府周邊的幾個王爺聯繫，得不到毫啓發，畢竟歷史對於皇室中眷記錄甚。

蘇通好像上知己一樣，說了半晌，正式邀請這位“朱公子”到城外踏春。

子微微搖頭：“蘇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領了，不過稍後要去拜訪一位故友，請恕不能多陪。”

蘇通驚訝地問道：“朱公子不是說剛從京師回來，準備回鄉嗎？”

子笑道：“其實在下的家鄉並不順路，我是特意繞道汀州府城，爲的是來拜訪一位故友。蘇公子切莫以爲在下是不願同行而出言敷衍。時候不早，就此作別。”

說完，抱起琴準備離開，沈溪注意到腰間別著枚玉佩，上面約有“潭”二字，似乎是地名。

除了剛纔的兩名獷的漢子，隔壁桌還有二人相隨。人到樓下，又跟上四人，到了外面有馬車迎候，子直接上了馬車，往城西方向而去。

沈溪心想：“京城來的，莫非是找謝韻兒？”

蘇通有些失：“這位朱公子，學識卓絕，琴藝更是高超，本想請他踏春之後，一同去教坊司找熙兒姑娘飲上幾杯水酒……”

沈溪聽到“熙兒”就有些頭疼。

年底時府失竊，一直沒捉拿到元兇，沈溪卻覺得這熙兒十有八九就是府所要捉拿的賊，加上之前“非禮”過，再見面估計會有衝突發生。

沈溪趁機起來告辭：“蘇公子，所謂笨鳥先飛，在下得回去勤努力了，請恕不便多陪，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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