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憐搖了搖頭,道:“可是我沒有信徒了。”
三郎道:“你有的。”
謝憐想起來就傷心,道:“我是破爛仙人,是個收破爛的,本沒人當我的信徒,也沒人把我當神啊。誰會尊重一個收破爛的神仙啊?”
這和他的夢想本不一樣啊。
三郎卻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你有一個信徒。”
謝憐抬起臉,三郎對他微笑道:“殿下,我說過你很快就會見到花城的。現在,你見到了。”
“……”
謝憐抬起頭,凝著他的臉龐,略帶迷惘地道:“三郎,你……是什麼時候認識我的?”
花城道:“從很早很早以前,當你還沒有飛升的時候。”
謝憐遲緩地眨了一下眼。
花城又道:“殿下,也許現在的你,會覺得八百年後的你很失敗,也許你會失,無法接,但請你相信我,不是這樣的。”
他那一只明亮的左眼凝視著謝憐,目中采和聲音一般的低。
他道:“你救了我。我一直看著你。
“這世上有無數人比你‘功’,但他們沒有一個能像你一樣救我,也沒有一個能做到你做到的那些事——
“你不知道你給了我多勇氣,才使我為今日之我。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唯一的神明。”
謝憐道:“而你永遠是我最忠誠的信徒。”
話音剛落,他便反應過來,方才這一句是他恍惚間下意識接的,仿佛在哪裡聽過這樣珍重的諾言一般。花城卻笑了,拿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下,道:“是。”
“……”
良久,謝憐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從袖中取出那只妖怪的不倒翁,道:“就是這只妖怪吞掉了我的記憶嗎?”
花城接過那妖怪,道:“果然是殿下你把他新巢給端了。”
謝憐點點頭,道:“要恢複記憶,就得從它這裡下手對吧。”
那不倒翁在花城掌中,長大了,口中飛出幾點螢火蟲一般的點,圍繞著謝憐飛舞。花城道:“捉住它們,就可以拿回殿下這八百年的記憶了。”
謝憐聽了,向它們出手去。然而,即將到時,卻又止住了作。
恢複這八百年的記憶,就仿佛要再一次穿越八百年,再一次曆經所有一切,那些百劍穿心的痛苦,一敗塗地的恥辱,無能為力的憤怒。
雖然他知道那其實只是一瞬間,可指尖還是微微抖。
花城站在他後,讓他仿佛背靠著一堵堅實的牆壁。他聽到花城的聲音從後方傳來:“不要害怕,殿下。”
謝憐微微側首,花城摟住了他的腰,道:“信我。無論多久,我會一直都等著你。你還會再遇到我的。”
是啊。還是會遇到的。
於是,謝憐向著那些點出了手。
點點星芒融他指尖,他覺眼前十分明亮,仿佛有什麼灼熱的事正在靠近。在那亮到來之前,謝憐道:“我很高興,遇見了你。”
這一句後,點點芒便融了他的,消失了。謝憐緩緩向前倒去,被花城接住。
好一陣,謝憐才悠悠轉醒。一睜開眼,花城便低聲道:“哥哥?”
謝憐慢慢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出了手,上花城的臉,道:“……又遇到你啦。”
花城也笑了,道:“我說了,信我。”
謝憐歎道:“我們這算是,又等了彼此一八百年嗎?”
花城道:“不是說了嗎,無論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你的。不過……”
他將謝憐拉了起來。兩人面對面站著,花城握了他的手,笑道:“我現在可是一點兒也不想再分開片刻了。”
過去是無法改變的。
八百年前,十七歲的天之驕子謝憐還不知道,在未來等待著他的是什麼。天命給了他兩扇門。神武道驚鴻一瞥,一念橋逢魔遇仙。他全都打開了。
在那之後,他將在無力回天的狂瀾中孤一人,掙紮著渡過漫長的煎熬歲月。痛苦,憤怒,失,憎恨,絕,癲狂。心如死灰。
然後死灰複燃。
但是,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
“哥哥,歡迎回來。”
“嗯……”
“看,我說你還會遇到我的,我沒騙你吧。”
謝憐瞄了花城一眼,道:“是嗎?”
花城微笑道:“當然,我何曾騙過殿下?哥哥我……”
“……”
“……”
謝憐把手進花城懷裡,拿出了一張紙,念道:“‘承蒙三郎哥哥照顧,憐無以為報,願略盡綿薄之力,為哥哥排憂解難,暫離。三郎哥哥莫要擔心,憐去去便回。’”
花城挑起一邊眉,負手不語。謝憐念完了,學他的樣子挑眉道:“三郎哥哥,好哥哥。你可真是好啊。”
花城哈哈一笑,道:“我好不好,哥哥不是早就清楚了麼?”
謝憐的臉微微一紅,含糊道:“……不清楚你在說什麼。總之,你這兩天太過分了,反省一下。”
花城嚴肅地道:“哥哥,你可不能這樣。我這兩天可是一直以禮相待,忍得好生辛苦。”
謝憐道:“你哪有以禮相待,你明明……明明就……”明明就耍他耍的很開心。想到這兩天變天真爛漫、傻裡傻氣、生慣養的十七歲的小笨蛋,給花城翻來覆去地玩弄,謝憐現在又把過程都記得清清楚楚,簡直無法直視自己,不|一聲,捂住額頭。花城則一本正經地道:“真的。就算被哥哥罵了是卑劣無恥下|流的混蛋,三郎也無怨無悔。”
“……”
“哥哥不高興的話,還可以再罵我的。三郎沒關系。”
謝憐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捂著額頭悄悄溜走了,花城一側首,人沒了影,道:“哥哥?別跑,好吧,我的錯,哥哥!”
不要再哥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