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皇上說午時方能進京, 便是午時,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
此時辰時都未過, 時間其實尚早。
蘇惜卿卻張得要命。
不止換上款式最新最漂亮的裳首飾, 就連妝容都力求致。
冬葵正為仔細梳理及腰烏發, 將發分, 結鬟于頂。
烏黑秀發在冬葵的巧手下, 每一發都梳理得一不茍,很快就綰了時下最貴們喜的垂鬟分肖髻, 發頂斜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搖, 兩側發尾自然垂肩,看起來莊端卻又不失俏麗。
紫芙也一臉嚴肅的為蘇惜卿花鈿、抹胭脂、上口脂, 與平時大大咧咧的模樣全然不同。
蘇長樂進到屋,見到蘇惜卿還在梳妝打扮, 不輕聲嘟囔:“阿卿什麼模樣都好看,何必如此麻煩。”
蘇惜卿晶瑩雪白得近似明的芙蓉小臉微微泛紅。
抿了抿鮮潤的紅, 嗓音赧:“為悅己者容, 我、我是擔心我臉上還帶著病氣。”
陸畫不知何時被領進寶月軒, 聽見蘇惜卿這一番話, 很不給面子的輕笑出聲:“嫂嫂如此盛妝打扮, 怕是想讓哥哥能在眾人之中, 一眼就找到你。”
“什麼嫂嫂,還沒過門呢,別喊。”楚寧跟在后頭進門。
“我就喜歡喊小表妹嫂嫂怎麼了?我哥如今都回京,兩人馬上就要親,阿寧等著喝喜酒,改道世子夫人便是。”
“還早著呢, 到時陸世子來迎親,還得經過方重重考驗方能抱得人歸,你就那麼確定你哥能行?”
“我哥行不行這得等他們親之后才知曉。”
“你!”楚寧顯然沒想到陸畫堂堂鎮國公府的大姑娘,竟會如此孟浪,驚震得滿臉紅。
兩人經過一年半相,雖然不再像一開始那般針鋒相對,可依舊一見面就習慣拌。
蘇惜卿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貧,耳也燒紅得厲害,臉頰更是燙得要燒起來。
最后三人在丫鬟婆子們的招待下,坐在一旁品茗吃糕點,待蘇惜卿盛妝打扮完畢,這才同乘一輛馬車,浩浩出府。
四人份皆不俗,跟在邊的丫鬟婆子侍衛一個比一個多,到了酒樓,丫鬟婆子在雅間排排站,侍衛們守在門外的模樣,堪稱壯觀。
若是以往,蘇惜卿可能會覺得這陣仗過于夸張,但經過一年前那件事,已經不排斥這麼多人跟在邊。
當時要不是小嬸嬸和小堂妹陪著和陸畫一塊上凈慈寺,小堂妹也從小便是騎武樣樣通,手一點也不遜于護衛,兩人形影不離,怕是早就投井自盡,等不到陸珩回來。
想起一年前被劫一事,蘇惜卿仍心有余悸,下意識的系在脖子上的平安扣。
陸畫見緒似乎不太對勁,也不多說,只是抬手,接過丫鬟遞上來的糖盒,取出一顆杏仁味的粽子糖塞進里。
杏仁的香味和飴糖的甜味瞬間在里散開來,蘇惜卿一下就笑了出來,眼里像有一樣,燦爛又滿足。
蘇長樂,閃著水汪汪的大眼道:“我也要吃糖。”
陸畫非常大方,直接將糖盒往桌上一擺,道:“都給你。”
接著又從另一個婆子手中接過食盒,取出玉筷,夾了片櫻桃煎,往蘇惜卿里一塞。
蘇長樂看到淋著蜂的櫻桃煎,瞬間覺得里的粽子糖一點也不香了,的表突然有些委屈。
蘇惜卿見到小堂妹懵懵又無助的模樣,忍不住掩低笑起來,道:“別逗樂樂了,如今太子殿下回來了,要是跟太子殿下告狀該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哈。”陸畫看了眼蘇長樂,忍不住放聲大笑。
陸畫笑盈盈起,夾了片櫻桃煎塞進坐在對面的蘇長樂口中,道:“樂樂這什麼表,又沒說不給你吃。”
一時間,雅間歡笑聲不斷。
幾乎是午時一到,萬頭攢,個水泄不通的街道響起一陣陣熱列的歡呼聲。
蘇惜卿等人早就等到窗邊看。
蘇長樂訂的這個雅間位置的確極好,一眼就能看到城門口,將大隊人馬盡收眼底。
太子一戎裝,騎著雪白的駿馬走在最前頭,銀白鎧甲在下熠熠生輝,墨發隨風飛揚,意氣風發,眉眼凝重。
蘇長樂一看到人就將雙手圈在邊,拼命喊道:“太子哥哥!樂樂在這里!太子哥哥!”
陸畫沒想到蘇長樂人小小一個,看起來小可,肺活量卻十分人,嗓門也不小,被這麼一喊,嚇得連忙捂住撲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
跟在太子后頭的是蘇長樂的二哥蘇天揚。
蘇天揚也是一銀白盔甲,銀冠黑靴,姿拔,騎著高頭駿馬,紅披風隨風飛揚,鮮怒馬,威風凜凜,同樣眉頭深鎖。
看到太子殿下和二哥平安歸來,蘇長樂開心極了,拼命的搖著小手。
蘇惜卿視線掠過蘇天揚,往后尋去,始終沒見到悉的影及臉龐,突然心跳加快,一陣沒來由的極度焦慮襲上心頭。
就在心口堵得快要不過氣,終于在隊伍中間看到一抹悉的儒雅影。
蘇惜卿眼眶一熱,一大滴淚從眼眶中滾出,哽咽的嗓音里出莫大的欣喜:“阿兄,我看到我阿兄了!阿兄平安歸來了!”
楚寧也看到了,見蘇惜卿眼淚吧嗒吧嗒掉個不停,無奈哄道:“你別哭呀,一哭妝就花了,待會兒陸珩見了該要笑你。”
珩哥哥……
蘇惜卿眼淚,繼續從大隊人馬里尋找陸珩影。
按理說,陸珩軍階不低,應當就跟在太子后不遠,四人卻如何也尋不著。
直到蘇惜卿看到隊伍最后頭的那輛馬車。
想起來了,前世也見過這輛馬車,后來才知道陸珩了很重的傷,他再也不能騎馬,只能坐在馬車里接百姓歡呼。
雅間里擺滿熏籠,蘇惜卿因為畏冷的關系,懷里還抱著手爐,外頭燦爛,春風微冷而不凍人,卻吹得徹骨冰寒。
陸畫找不到哥哥,神亦十分凝重,甚至有了不好的預,慌張道:“我哥呢?你們看到我哥了嗎?”
楚寧搖頭,蘇惜卿也皺著眉一臉困,四張:“奇怪,怎麼沒看到兇哥哥……”
話音末落,旁的蘇惜卿已經抱著手爐奔出雅間。
陸畫遍尋不著兄長影,心里也慌得厲害,跟著跑了出去。
蘇惜卿沖出雅間之后,誰也不理,無論冬葵紫芙如何呼喊仍是拼命的往前跑。
珩哥哥傷得那麼重,不可能宮面圣的,記得前世珩哥哥直接被送回國公府。
陸畫提著擺追在后面:“阿卿你別慌,我哥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有事的。”實際上也怕得要命,聲音都是抖的。
侍衛飛快跟上,護在兩人周圍。
冬葵好不容易攔住自家姑娘,氣吁吁道:“姑娘這是怎麼了?您要去哪?”
玄武大街上全是在歡迎大勝歸來的太子,歡呼聲此起彼落,蘇惜卿耳嗡嗡作響,推開冬葵,繼續往前跑。
“我要去國公府。”
如今京城街道到都滿了人,到都得水泄不通,坐馬車太不切實際。
蘇惜卿子雖然養得不錯,但到底不曾這般跑過,過了兩條街便跑不太。
紫芙與冬葵連忙攙扶住。
因為人推的關系,蘇惜卿梳得一不茍的完發髻亦微微凌,幾縷碎發落在眼前鬢邊,狼狽中卻又帶著凌脆弱的。
陸畫早就跑不,但方才不見兄長影的畫面實在太驚悚,此時此刻也想快點回到國公府看能不能得到消息。
如今人已進京,要是哥哥真出了什麼事,國公府也該收到消息了。
兩人好不容易來到國公府,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不久前還跟在大隊人馬最后頭的馬車。
一向樂觀的陸畫此時臉一片白,哆嗦不停,喃喃自語道:“這是怎麼回事?難不哥哥真的了什麼傷?”
蘇惜卿氣息微,呆看著馬車,里不斷吐出白氣。
半晌后,深吸一口氣,抬手理了理及儀容,兩個丫鬟也七手八腳地幫整理。
蘇惜卿不想在國公府眾人面前出丑,也不想讓陸珩看到驚慌失措的模樣。
輕輕吻了下掛在脖子上的平安扣,直脊背,昂首闊步,保持一貫從容優雅,隨著陸畫進到國公府。
管家一見到兩人,臉馬上就變了。
“大姑娘,表姑娘,”管家聲音聽上去十分沉重,甚至帶了點哽咽,“世子回來了。”
“哥哥在哪?快帶我去見他。”陸畫臉難看,眼睛已經紅了。
“不久前他的親兵已經將世子抬回明月軒,如今國公爺和老夫人都在那兒,大姑娘趕過去吧,至于表姑娘……”
陸畫打斷他:“表妹跟我一起過去。”
管家一臉為難。
畢竟這一年來沒陸老太太的允許,蘇惜卿是不能進府的,如今他放人進府已經算違背老太太的話,要是讓老太太知道,哪怕他在國公府待了幾十年也得挨罰。
“我哥都回來了你們還敢攔?”
陸畫此時心極度惡劣,種種不好的猜想在腦海竄,早就憋得一肚子火,直接拿著管事撒氣:“看清楚是誰,是已經和我哥明六禮定下親事,未來的世子夫人,義勇侯府獨,如今我哥都回來了,管家難道不清楚世子的脾氣?”
“畫畫,走吧。”蘇惜卿不多言,只想盡快看到珩哥哥。
重活一世,早就做好最壞打算,哪怕珩哥哥和前世一樣狼狽不堪,哪怕他還是承不住打擊對避而不見,那都沒關系,無論如何都不會棄他于不顧。
管事聽見蘇惜卿開口,猛地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表表表表姑娘的嗓子好了?”
“誰敢攔我試試,我立刻讓哥哥出來打斷你們的!”陸畫懶得理他,拉過蘇惜卿的手,揮開擋在面前的奴仆朝明月軒走去。
眼前一切場景逐漸與前世畫面重迭,蘇惜卿抿一直線。
……
前世大哥戰死沙場,父親一夜白頭,珩哥哥平安歸來,卻容毀殘。
不止如此,他還對避而不見。
為了見珩哥哥,甚至不惜去求陸畫。
當時的陸老太太早就不認這個外孫,陸畫心,一看到哭,一下就點頭答應,讓扮丫鬟,將帶進國公府。
終于見到珩哥哥。
可珩哥哥再也不是昔日意氣風發的年郎。
前世,陸畫剛帶著進到明月軒,就聽見響亮的摔碗聲,接著是森冷暴戾的怒吼聲:“都給我滾出去!”
是珩哥哥的聲音。
蘇惜卿原本跟陸畫的約定,說只遠遠看陸珩一眼就行,卻不顧一切的沖了進去。
蘇惜卿看見最心的年郎狼狽的趴在地上。
陸珩看到明顯一愣,狠戾的眸猩紅得可怕,臉上兇狠的神一下變得扭曲又痛苦,渾狼狽。
他胡地扯下錦被,蓋住自己,將自己嚴嚴實實的遮了起來,不讓看。
想抱陸珩,想跟他說不在乎,但就算哭著,捶著,想盡辦法把被子扯下來,終于看到他的臉,他依舊不肯理。
從來沒那麼痛恨自己是個啞,想跟他說好多話,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
蘇惜卿用力閉了閉眼,努力揮開腦海中的前世場景。
如今嗓子好了,再糟也不會糟過前世。
陸畫察覺到蘇惜卿手抖得厲害,哽咽道:“阿卿你別怕,就算我哥真了傷,定然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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